莫默不會輕功,追出去時,早已不見追月和劉管家的蹤影。
重新回到丁府,丁凱正急得團團轉,一見到他,趕緊衝過來拉着他問:“三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和劉管家打起來?”
莫默按住他的手,低聲道:“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說。”
丁凱吩咐下人道:“一會兒風公子來了,帶他到書房來。”
有人小聲問:“那要是劉管家呢……”
丁凱沉默地看着那個人,那個人被他看得心寒,正想跪地求饒,丁凱突然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
某個想跪地求饒的人:“……”
莫默鄙夷地看着他:“劉管家如果跟你一樣人頭豬腦的話,那他就極有可能回來。”
那個人慚愧地低下頭。
丁凱突然問:“爲什麼?”
莫默:“……”我爲什麼會跟他結拜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
那個人:“……”我到底爲什麼會來這兒當家丁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
書房。
莫默謹慎地關好門窗,走回到桌邊坐下,說:“你們家這個管家,是嶽長白派來監視你的。”
“監視?爲什麼?他幹嘛要監視我?”
“你以前不是說過,嶽長白在你出征前夕曾召見過你,讓你藉着西蜀之行,偷偷除去我,結果被你拒絕了嗎?”
“是啊,那怎麼了?”
“那麼當初下毒害我的小順,你又是如何處理的?”
“按你的意思,讓他留在蜀城大牢裡改造,順便偷偷將其老母接到蜀城去安生啦!怎麼了?”
“你拒絕了嶽長白的命令,不肯傷害我,而派去藥殺我的小順又沒有消息,嶽長白肯定會懷疑你。所以他派劉管家到你家來,表面上說是幫忙打理府中雜務,實則是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一旦你有什麼反攝政王的舉動,你全家上下,都難逃一劫。”
丁凱驚得說不出話來,臉色漸漸泛白。
“今天我和追月來你家,我們的關係劉管家都看在眼底。萬一他告訴了嶽長白,難保嶽長白不會認爲你已經加入‘保皇dang’……”
“啥?保皇dang?”
“……簡單講就是懷疑你對攝政王的忠心。攝政王向來目中無人,在朝堂之上更是極力剷除異dang。如果你被懷疑上了,他一定會想方設法陷害你,將你除去。所以剛纔我纔會叫追月將劉管家拿下,總之,不能讓他有機會見到嶽長白或仇老賊。”
“那……那如今如何是好?”
莫默的臉色也漸漸沉重:“這要等追月回來才知道。”
兩人相對靜坐了一會兒,風追月纔回來。
莫默一見他進來,急忙起身問:“怎樣?”
風追月的臉色很難看,莫默的心一沉:“讓他溜走了?”
“不,”風追月緩緩吐字:“他死了。”
“什麼?!”丁凱和莫默驚訝地看着他,“追月你……”
“不是我殺的。”風追月沉默地走到桌邊,拿起一個杯子放好,又拎起水壺,想了想,還是放下,轉過身來看着莫默說:“你之前是不是見過蕭景夜?”
莫默微訝:“你怎麼知道……劉管家是蕭景夜殺的?!”
丁凱道:“你們所說的那人,可是攝政王府第一護衛?”
但顯然沒人有空搭理他。
風追月看着莫默,皺眉道:“他讓我轉告你,‘要報恩,不必等來生,隨時都可以’。這是何意?你怎的會和他扯上關係?”
莫默便將之前得蕭景夜所救一事簡單說了一遍。
風追月若有所思道:“他是攝政王的人,爲何要救你?”
“我也覺得奇怪,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情。對了,你怎會遇上蕭景夜?”
“我追了劉管家一路,將他打成重傷。他想躲到攝政王府,蕭景夜突然出現,一劍將他擊斃。我也很吃驚,他只留下那一句話讓我轉達給你,就離開了。”
莫默託着下巴,陷入沉思。
丁凱問:“他會不會是想借機投靠皇上?”
莫默擡起眼眸,眸光微冷:“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這人情卻是實實在在地欠下了。對了,二哥,劉管家的屍體呢?”
追月道:“我怕節外生枝,便尋了個地埋掉了。”
“也好,現在,我們來演一齣戲。”
“戲?”
莫默狡黠地眨了眨眼。
今晚,對於丁府而言,註定不是一個寧靜的夜。
在經歷過“劉管家是朝廷欽犯”的衝擊後,丁府的下人再次經歷了另一波衝擊一一自家老爺也和那兩個自稱是皇上的人大打出手,並且從書房一路打到庭院。莫非……老爺也是……
“莫無聞!風追月!你們實在是欺人太甚了!”丁凱揮着大刀,以一敵二。
莫默面帶焦慮道:“大哥,這是誤會……”
“誤會?!我敬你們爲上賓,你們卻逼走我的管家,如今他下落不明,你居然還敢說這是誤會!?”
風追月也急道:“大哥,是我不對!我以爲他就是朝廷通緝的欽犯,原本只是想帶他回六扇門問話的,不料他竟然拒捕……”
……
衆下人面面相覷,敢情劉管家不是什麼朝廷欽犯,是這兩個糊塗蛋搞錯了啊……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把這兩個人給我拿下!”
隨着丁凱的一聲暴喝,下人們如夢初醒,拿着武器衝入戰鬥圈。風追月見狀,急忙挑開丁凱的刀,將他擊退好幾步,匆匆抱拳道:“大哥,多有得罪,告辭!”
說完,摟過將下人摔來摔去摔得不亦樂乎的莫默,足尖輕點,踏着衆人肩膀越牆而去。
下人慾追,丁凱喝住道:“別追了!他們若是再敢來,就給我亂棍打出去!”
“是!”
“你們都給我出去找劉管家,他受了重傷,也不知去了哪裡,你們給我仔細的找,就算把整個京城翻過來,也定要把他找回來!”
“是!”
這個衝擊並沒有隨着夜晚的結束而停止,第二天上早朝,丁凱一本參到聖上面前。衆大臣皆驚,仇麟與嶽長白目光復雜地對視一眼,雙雙立着看好戲。西門堅驚訝地望向立於聖座左後側的莫默,一臉難以置信。
這三位一同剿匪不日前返朝的功臣,才這麼幾天就鬧翻了?
皇上也是驚疑不定,他心知丁凱是仇麟的人,兵部侍郎一職也是嶽長白和仇麟聯手推薦他纔不得已讓丁凱填補了這個空缺。沒想到才幾天,他便開始找莫默的麻煩了。如果不是滿朝文武都在看他的反應,他真想回頭去看看莫默現在的表情。
鎮定了下心神,皇上緩緩道:“丁卿家爲何參奏朕的貼身侍衛?”
這話隱帶警告,皇上的眼神明明在說:他是朕的人,你若無端挑事,休怪朕不客氣!
丁凱立於殿中央,將昨夜一事義憤填膺地講了一遍。
議論聲紛紛而起。
皇上微蹙眉,沉默片刻,微側頭問:“可有此事?”
莫默急忙走下殿去單膝跪下:“皇上,此乃誤會!”
丁凱瞪着他,似要將他生吞活剝:“莫無聞!你休要狡辯!我府中上下都可作證!你否認也沒用!”
皇上冷聲道:“丁凱!”
丁凱斂容道:“聖上恕罪,臣一時心急……”
皇上還未開口,仇麟已閒閒地接口道:“丁侍郎若是所言非虛,皇上定不會怪罪於你。是吧?皇上。”
皇上藏於衣袂中的手,微微攥緊,面上卻不動聲色:“攝政王所言甚是。莫侍衛有何話說?”
莫默低着頭盯着殿上大理石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道:“皇上可還記得五年前越獄而逃的欽犯鄧子昂?”
仇麟微微眯起眼。
鄧子昂?那是誰?
皇上平靜地說:“依稀記得。”
“昨晚屬下與風總捕頭到丁府拜訪,風總捕頭見丁府管家形跡可疑,懷疑他是五年前逃走的鄧子昂,想帶他回六扇門問話,劉管家不從,還突然襲擊風總捕頭,風總捕頭這纔出手擒拿他,不料被他使詐逃走。風總捕頭一路追了出去,屬下輕功不佳,故沒有跟上,之後發生了什麼,屬下並不知曉,請皇上明察。”
嶽長白冷笑道:“人都失蹤了,當然隨你怎麼說了,誰知道是真是假!”
莫默不卑不亢地回敬道:“要不然嶽尚書覺得是什麼原因使得我和堂堂六扇門總捕頭聯手對付一個小小管家?莫非……嶽尚書覺得他身份另有疑點?”
嶽長白麪色一僵,識相地閉嘴。
仇麟走出來道:“皇上,莫無聞和風追月在正四品大臣府中隨意抓人,有違吏法,皇上若不依法嚴懲,恐難服衆。”
西門堅疾步上前,立於仇麟身邊道:“皇上,臣覺得還是先找風總捕頭入宮問話比較妥當。”
皇上的目光淡淡的掃過仇麟陰沉的臉,道:“此話有理。宣六扇門總捕頭風追月立即入宮。”
郭公公尖着嗓子高喊一聲:“宣一一六扇門總捕頭風追月入宮覲見一一”
“宣一一六扇門總捕頭風追月入宮覲見一一”
“……”
等了約莫十分鐘,皇上忍不住道:“莫侍衛暫且起身。”
衆人都面露訝異之色。
莫默苦笑,你這樣待會兒要是判我無罪,別人肯定要說你護短了。
“謝皇上。”莫默慢慢起身,腳有點麻,剛站起來,差點又一頭栽下去。
皇上的身子前傾了一下,若不是莫默適時地擡頭瞪了他一眼,他還真有可能就這樣跑下去扶人了。
莫默站起來後便立於仇麟身側,仇麟正視前方,在他耳邊低聲冷笑道:“莫大人莫不是屬貓吧?”
莫默同樣目視前方,壓低聲音:“攝政王這話是什麼意思?”
“貓,有九條命。莫大人似乎也是。”
莫默嘆道:“攝政王……”
仇麟側頭看他。
“現在不是講故事的時候。”
“……”誰講故事了!?誰有空跟你講什麼狗屁故事?!去你的故事……
嶽長白見仇麟突然臉色鐵青,擔心地湊上來:“攝政王您沒事兒吧?”
仇麟咬牙:“閉、嘴!”
嶽長白急忙將湊上來的腦袋縮回去。
“啓稟皇上,六扇門總捕頭已在外候着了。”
“宣。”
一身白衣,腰佩金刀,丰神俊逸的風追月步入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他的移動而移動。朝中皆是面目可憎之人,長得好看的又高高在上不可觀望,突然來了這麼一位,衆大臣都有如沐春風的感覺,真是賞心悅目啊!
“草民風追月,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謝皇上。”
“可知朕召見你所爲何事?”剛纔風追月進殿時,與莫默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雖然只是匆匆一秒,還是落入皇上的眼中。皇上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連帶着口氣也不是很好。
莫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看不清掩在珠玉流蘇下的龍顏。
居然敢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當着朕的面“眉目傳情”,哼!
其實從他們方纔對視的那一眼,就可以確定,他們已想好對策。皇上在安心之餘,便是對他們倆擁有了自己不知道亦沒來得及參與的秘密而心生不滿。
轉念一想,這兩年自己不曾在無聞身邊,而一直陪着他的卻是風追月,在西蜀他們並肩作戰,回來後還朝夕相處……他們會不會……
“皇上?皇上?”
猛地回過神來,皇上見滿朝文武都一臉驚疑地看着自己,他急忙收斂心神,乾咳一聲:“風總捕頭有何話說?”
風追月只能將昨晚背好的一長串臺詞娓娓道來,與莫默所說不謀而合
“草民追出去後,劉管家卻已經不見了蹤影,是草民魯莽,請皇上治罪。”
風追月再次跪地,莫默也急忙跪倒他身邊:“皇上,此事不能怪風總捕頭,先動手的是卑職,請皇上責罰。”
“不,皇上,此事與莫侍衛無關……”
仇麟在旁冷笑不止:“莫侍衛與風總捕頭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原本見他們相互袒護已經不滿到極點的皇上,被仇麟無心的一句“情深意重”瞬間點燃心中的壓抑已久的火山:“夠了!”
這一聲極具威嚴,衆人皆驚,滿朝皆懼,就連仇麟也不敢再多說一句風涼話。
莫默的心臟被這一聲吼震得抖了三抖,難道演戲演過頭了?
皇上的手死命按着龍頭,好半天才壓下洶涌的怒氣,一臉苦大仇深道:“此等小事還要朕來審不成?六扇門是幹什麼的?此事交由六扇門去辦,先找到失蹤的人再說!退朝!”
“……”難道這殿上跪着的嫌疑犯不正是六扇門之首嗎?
但此時誰都看得出皇上心情極度惡劣,觸怒龍顏是不明智的,所以衆大臣都從善如流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他們很快發現,在他們喊第一聲時,皇上已經走得人影不見。
“……”
莫默的眼角來得及捕捉到一閃而逝的龍袍一角,那的身影就已繞過他走出殿去。莫默的心裡一空,眉頭微微蹙起。
“莫大人可是在反省?”面前傳來嗤笑聲。
莫默這才驚覺自己還傻呆呆地跪在地上,仇麟和嶽長白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帶嘲諷。丁凱立在他們身後,皺着臉愧疚地看他。
“三弟。”風追月急忙來扶莫默起身。
莫默卻避開他的手,轉而揪住仇麟的月白色的麒麟袍,緩緩站起身。
嶽長白的眼珠子差點瞪脫眶。
仇麟微愕,隨即憤怒地去拍他的爪子:“放肆!”
莫默在他拍過來時已將手縮回恭敬地拱手道:“多謝攝政王相扶。”
仇麟差點破口大罵,明明是他自己抓着他的衣服站起來的,居然還有臉說什麼“相扶”?!
“莫侍衛,皇上讓你過去。”喜樂的聲音自殿外傳來。
莫默答應了一聲,對衆人抱拳道:“各位留步,無聞告辭。”
留步?!誰要送他了!?仇麟和嶽長白像吞了只蒼蠅一樣,臉色難看。
“啊!攝政王!”嶽長白忽然猶猶豫豫地閉上嘴。
仇麟本來就氣悶,見他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幹什麼!?”
嶽長白被他唬了一跳,膽怯地用手指了指他的胸前。
仇麟疑惑地低頭看,胸前赫然印着兩個黑黑的手印。
……
“莫無聞!!”
金鑾殿震了三下,一塊紅瓦被震落下來,摔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