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紅人最新章節txt-----當徐冰地再次找上門時,荀未昌一派淡定道:“是我下的毒。”
徐冰地一肚子的話立馬堵在嗓子眼,然後他看向一旁呆若木雞的太師,吶吶地問:“他剛纔……說什麼?”
一向處變不驚,見慣大風大浪的褒太師也是一臉空白道:“他說……是他下的毒。”
徐冰地怔住。聽他的語氣,難道他不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嗎?
相對於旁觀者的震撼,承認自己謀殺的荀未昌表現得極爲平靜,就好像他剛纔說的只不過是一句夢話。荀未昌的相貌並不算特別出挑,至少在見慣皇上、南郡王還有莫無聞這些人的徐冰地眼中,他的相貌只能稱得上儀表堂堂。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身上就是有一種特別吸引人視線的特質。
就像現在,他只不過是懶洋洋地抱胸而立,眼角微挑,神情慵懶而疏遠,卻給人一種遺世獨立,與紅塵俗世格格不入的感覺。
即使他笑得諷刺,眉宇間卻也透出幾分孤傲。
褒太師很快鎮定下來,正色道:“未昌,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荀未昌看向徐冰地,佯裝苦惱地笑道:“這位……怎麼稱呼來着?”
“徐冰地。”
“哦,徐侍衛,我可以跟你走了。我想,皇上應該很想見我一面。”
徐冰地探究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抱拳道:“請。”
荀未昌笑容不改,腳步輕鬆地往外走。
臨出門前,一個意料之中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寨……昌兒!”
荀未昌嘴角微揚,但轉身時已抿成一條直線。他回頭冷淡地看着追出來的諸葛銘,若有所指道:“祖父,您自己多保重。”
諸葛銘既痛心又詫異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荀未昌只是笑了笑,不再多看他一眼,隨徐冰地離開。
褒太師負手走到諸葛銘身後,聲音略顯低沉道:“諸葛,你還欠了我一個解釋吧?”
諸葛銘心頭一顫,拄着柺杖慢慢轉過身去。
褒太師的眼神充滿質疑。
“老褒,你我多年之交,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吧?”
褒太師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凌厲:“毒害莫無聞的,真是你孫子?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孫子?你我三十幾年未曾聯繫,你忽然出現,究竟有何目的?”
諸葛銘定定地回望他:“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未昌絕不是下毒之人。”
褒太師一愣:“那他又爲何……”
諸葛銘輕嘆口氣,道:“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未昌絕對不會是兇手。”他這樣做……無非是想逼我出手……
臥龍宮。
皇甫瓚盯着笑得一臉無畏的荀未昌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說你是下毒之人?”
荀未昌十分配合道:“不錯。”
皇甫瓚皺眉:“何毒?”
荀未昌面不改色道:“劇毒。”
皇甫瓚:“……”
荀未昌的脣邊一直掛着一抹淡笑:“皇上不信?”
皇甫瓚面無表情道:“你爲何下毒?”
荀未昌想了想,道:“謀害上司,取而代之?”
“砰”地一聲,皇甫瓚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外面立馬衝入一羣帶刀侍衛:“皇上?”
皇甫瓚瞥都沒有瞥他們一眼:“滾出去!”
那些人立刻如潮水般退得乾乾淨淨。
荀未昌還是微微笑着,皇甫瓚越看他越覺得不順眼,如果不是當前這種局面,他真想就着這個理由將面前這個挑戰他皇威的可疑傢伙直接推出武門!
“朕現在沒有心情聽你說笑!荀未昌,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荀未昌道:“這個,我當然知道。”
“謀害朕的心腹,罪加一等!不單是你,舉薦你的太師,帶你投靠太師府的祖父,都難辭其咎,就算這樣,你也堅持說是自己所爲嗎?”
荀未昌奇怪地看着一臉慍怒的皇甫瓚,道:“皇上似乎並不認爲是我下的毒?”
“朕只是不相信下毒的人會像你這般愚蠢。花重金買珍貴的毒藥,千方百計地下毒,在街上費盡心思演了一場救人的戲,最後卻眼巴巴跑來認罪?你是吃太飽撐着沒事做嗎?”
“哈哈哈哈,”荀未昌笑道:“也許這些只是欲蓋彌彰?”
“荀未昌,”皇甫瓚看他的眼神活脫脫像把利劍,“你找死,朕豈有阻攔之理?”
荀未昌漫不經心地笑着:“謝皇上成全。”
消息很快傳出宮外,意圖謀害莫無聞的兇手乃是太師府上門客荀未昌,皇上判其明日午時於菜市場斬首示衆,其祖父發配邊疆。太師一家涉嫌同謀,禁足府第,不經皇上允許,不得擅自離府,直到查明真相爲止。
“哈哈哈哈,”聽到這個消息最開心的莫過於仇麟了,“看來皇帝小兒是被姓莫的小子灌了迷湯了,爲了他,連褒太師都敢查辦?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嶽長白若有所思道:“王爺,下官總覺得這事有蹊蹺。您想想看,下毒的明明是皇后娘娘,爲何皇上會認定是那個什麼荀未昌呢?”
“呵,也只怪荀未昌這小子倒黴,聽說他是最後一個接觸莫無聞的人,皇帝小兒當然會懷疑他。到了明天,莫無聞就要歸西了,皇帝小兒一時心急,隨便找個人殺掉泄憤也是正常的。反正有人出來當替罪羊,還把褒老頭也牽扯進來,本王這回是一箭雙鵰啊!哈哈哈……”
“王爺說的是,只要皇帝失去褒太師這個依靠,大聖王朝的江山很快就是王爺您的了。”
“哈哈哈哈……好!說的好!”
進宮爲褒太師說情的大臣一波接一波,皇甫瓚卻都閉門不見。大臣們見皇上爲了一個莫無聞如此不管不顧,都覺有點心寒。西門堅在太師dang的請求下,只好硬着頭皮到岫心殿求太后幫忙。御前紅人莫無聞將死一事已是街知巷聞,太后也不例外,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她還暗暗高興了很久。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莫無聞對自己皇兒的影響力。
“皇兒!你太任xing了!”太后看着自己的皇帝兒子幾日不見,居然瘦得臉頰都向內凹陷了,頓時又是心疼又是氣憤,“你明明知道褒太師對你的江山有多重要,可你卻爲了一個莫無聞,居然要查辦褒太師?!難道你就不爲大聖王朝想一想嗎?”
皇甫瓚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兩眼無神。
看着盡露疲態的兒子,太后的語氣也緩和了些:“你趕快下一道聖旨,還褒太師一個清白。再設宴向他賠罪,聽見了嗎?”
“母后。”皇甫瓚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的眼神很飄忽。
太后小心翼翼地應了聲:“嗯?”
“按照律例,後宮是不能幹政的。”
太后:“……”
皇甫瓚還恭恭敬敬地揖了個禮道:“還請母后回去好好休息。”
“你!”太后一向慈祥端莊的面具終於出現裂縫,“莫無聞現在就是一個活死人,再過不久,他就是一具屍體,難道你想抱着一具屍體過一輩子嗎?皇兒,你清醒一點吧!你可是皇帝啊,應該以大局爲重啊皇兒……”
皇甫瓚高聲道:“恭送母后回宮。”
太后憤然離去後,皇甫瓚疲憊地捏捏眉心,走回裡屋,重新坐回莫默身邊,捏了下他的臉苦笑道:“爲了你,朕怕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了。看來,媚顏惑主的妖臣之名,還是非你莫屬了。”
翌日清晨,飼養信鴿的公公戰戰兢兢地送來江南那邊的飛鴿傳書。皇甫瓚看完字條後,氣得臉都黑了,一把揉掉字條,破口大罵道:“混賬!該死!”
飼養鴿子的公公嚇得跪在地上叩頭求饒。
皇甫瓚無言地看了他一眼,道:“朕罵的是南郡王,與你無關,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等等。”
可憐的公公立馬又爬回來道:“皇上還有何吩咐?”
“以後凡是從江南那邊飛來的鴿子,都給朕打下來燉湯喝。”
“……”作爲鴿子的忠實夥伴,他很想對皇上說,其實鴿子是無辜的。
喜樂端茶進來時,見皇上還是一臉憤憤不平,躬身道:“萬歲爺,何事如此生氣?保重龍體要緊。”
“南郡王那個混蛋!什麼時候出海不好,偏偏現在出海!他最好保佑莫默平安無事,否則朕一定把風追月調到邊關去,讓他去給元老將軍當孫女婿!”
喜樂:“……”
藍天白雲,晴空萬里。偶爾幾隻雪白的海鷗飛過,留下一聲歡鳴。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艘華麗的龍船正揚帆行駛於海上,船頭站着一個紫衣男子,眉目俊美而邪氣。臨風而立,一雙邪魅的丹鳳眼眺望着遠處的海平線。
“哈且——”如此迷人的畫面,忽然冒出破壞氣氛的噴嚏聲。
“都說了現在正值春寒,海上風大,你硬要出海,受涼了不是?”慢慢走到身後的人話語雖冷淡,爲他披上披風的動作卻很輕柔。
紫衣男子勾脣一笑,握住那隻爲他繫帶子未來得及收回的手,慢慢回身,臉上得意的笑卻已消失,只有一雙眼睛既無辜又可憐地巴望着身後面若冠玉的布衣男子。
“阿月,我只是想和你單獨在一起。”
風追月無言道:“你當那些船伕下人是空氣嗎?”
南郡王深情款款道:“只要你同意,我可以立刻叫他們跳海。”
船伕和下人們想抱頭痛哭,他們也不想在這邊礙事啊!
風追月面不改色道:“其實,人多熱鬧一點也不錯。”
船伕和下人們感激涕零。
南郡王撅嘴道:“可是他們在,我想做的事都做不了。”
“……”船伕和下人們決定偷偷溜進船艙,免得自家主人一個不高興,逼他們集體跳海。
風追月抽回手,望着別處道:“其實他們在不在都影響不了結果。”
南郡王眼睛一亮,咧着嘴就想撲上去,風追月已先一步閃開:“結果都是你絕對不可能得逞。”
南郡王哀怨道:“阿月,你對我真冷淡。”
風追月對他三天兩頭時不時就抽風的把戲已經完全麻木,他遙望着京城的方向,眉頭深鎖。風將他高扎腦後的長髮吹得宛如飄飛的柳絮,明明是那麼普通的布衣卻硬是讓他穿出幾分翩然若仙來。
南郡王眸光溫柔地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見他絲毫沒有察覺,不禁氣惱道:“阿月,你難道還在想着要回京城嗎?”
風追月輕輕地搖了搖頭,卻有些心事重重道:“我近日總覺得心神不寧,不知道是不是三弟出事了。”
又是莫無聞!爲什麼那個遠在千里的人還這麼陰魂不散!?
大概是南郡王的怨氣太強烈,風追月轉過臉來對他笑了笑:“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風追月笑的時候,就如春風拂面,令人心曠神怡。
南郡王的怨氣火氣一下子消了大半,但還是很不高興道:“就算那個人是你的義弟,你天天記掛着他,我還是會吃醋的好不好?”
風追月失笑道:“這種話一般人是不會自己說出來的吧?”
南郡王大步走上去捧起追月的臉,深深地凝望着他含笑的眼眸,聲音裡充滿獨佔欲道:“我不是一般人,我是阿月心中獨一無二的人!”
風追月眼波微動,笑容不改道:“王爺的心中,住的人倒是不少。”
南郡王一愣:“啊?”
風追月輕輕撥開他的手道:“前幾日又有美貌女子找上門來了,說是蘇州的第一舞姬。以前承蒙王爺多番照顧,如今甘願在你府上做個侍婢以報王爺大恩。”
南郡王聽到一半,就覺大事不妙,聽完後額頭上已經全都是汗了。他咧了咧嘴,笑得像抽風:“阿月,你相信我,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風追月對他蒼白無力的解釋已經完全麻木了,他掐着手指道:“加上這個,一二三四……啊,已經有九個了。王爺果然魅力不同凡響啊!”
南郡王恨不得將過去的自己吊起來狠抽一頓。當初離開京城後,原本想等在江南安頓好後,就去把追月接過來,結果還沒等他安頓好,就接到風追月已經成親的消息。那段時間的壓抑和痛苦他已經不想再想起,但在那段寂寞空虛的日子裡,自己迷上了流連花叢,在各種各樣的美女之間穿梭來去卻是不爭的事實。就算大多數時間裡自己只是去聽曲看舞,但這種解釋看起來更像藉口,還不如干脆不解釋。
他哪知道那些女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居然在得知自己從京城回來後,一個一個找上門來,害他看了追月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臉色。如今阿月雖然不再給他臉色看了,但是他反而覺得更不安了。不生氣,就代表不在乎了……不行!他怎麼能不在乎?!
“阿月,”南郡王將追月的雙手握到胸前,無比認真道:“我發誓,從今往後,除了你,再不多看別人一眼。如若違背誓言,就讓我……”
“啊!飛鴿!”風追月忽然掙開他的手,大步朝甲板的另一頭走去。
南郡王:“……”
風追月取出飛鴿腳上竹筒裡的字條,打開一看,忽然臉色大變。
本來還很鬱悶的南郡王見狀,趕緊走過去問:“怎麼了?家裡出什麼事了?”
風追月拿着字條的指尖都在發抖,他擡起頭睜着一雙發紅的眼無神地瞪着南郡王道:“皇上飛鴿到王府,說……說……莫默中毒,危在旦夕。”
南郡王怔住。
皇甫瓚走出臥龍宮,望了望日頭,喚了聲:“喜樂。”
喜樂急忙現身:“奴才在。”
“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已經午時了。是要傳膳了嗎?”
“郭公公呢?”
“郭公公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拿着免死金牌趕往法場了。”
皇甫瓚閉上眼,陷入深思。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喜樂都快站着睡着時,忽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遠處一路飄來:“皇上,皇上……”
皇甫瓚忽然睜開眼睛,眼中的光芒猶如萬道太陽光,刺得人不敢與之相望。他微微笑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似乎放鬆很多,看也不看跑來的郭公公一眼,轉身就進了臥龍宮。
過了一會兒,郭公公一臉興奮地進來,連行禮都忘了,直接道:“皇上果然料事如神,真的有人跑出來爲荀未昌作證,還說可以救莫大人的命。”
皇甫瓚微微一笑,神色卻很複雜:“不是朕料事如神,這個苦肉計,是荀未昌自己想的,朕只是幫他演得逼真一些罷了。”一想到當時荀未昌對自己說完這個計劃後,自己問他若到時無人相救又該如何時,他居然漫不經心地笑說“那也別客氣,直接動真格就行”,就令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皇甫瓚不知該說他太過於自信,還是當真不怕死。
總算,他沒有令人失望。
“救他的人是誰?”
“是他的祖父,諸葛銘。”
皇甫瓚的笑容一僵:“什麼?”
荀未昌洗完澡,換了身乾淨的衣物來到臥龍宮,卻發現皇甫瓚看他的眼神絕非善意,忍不住苦笑着打趣道:“難道皇上打算加演一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戲碼?”
皇甫瓚沒好氣道:“你等的那個人,就是你的祖父?”
“正是。”
皇甫瓚幾乎要吐血了:“那你不早說?還搞出這麼多事來?”
荀未昌理了理袖口,道:“如果祖父願意出手相助,皇上以爲我還會樂意上斷頭臺嗎?”
皇甫瓚不解道:“他爲何不肯?難道他和無聞有什麼過節嗎?”
莫默平時雖然張揚跋扈,行事乖張,容易得罪人,但怎麼看他也不像會和一個老人結怨啊?看他和褒太師就處的很好。
“祖父金盆洗手已經很久了,原則上他是絕不會再救人了。若非這次我用這種伎倆逼他,皇上就是把刀架在他老人家的脖子上,他也絕不會點頭的。”
皇甫瓚恍然,難怪民間都說神醫的脾氣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但轉念一想,如果眼前這人和諸葛銘都是那個什麼蒼雲寨的人,那麼諸葛銘不肯出手相救就可以解釋得通了。但如果真如丁凱所言,荀未昌就是魏常潯,那他又爲何要費盡心思去救莫默呢……
荀未昌擡頭見皇甫瓚還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笑道:“皇上還有何疑慮?”
皇甫瓚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單手托腮,大大方方打量着荀未昌道:“爲何朕覺得你與初次進宮時的態度和言行都有所不同?”
荀未昌面色不改道:“也許那時過於緊張。”
“那現在呢?”
“……緊張過頭就麻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