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身上的官服還沒來得及換下,他臉部剛毅的輪廓緊繃着,那雙漆黑的瞳孔倒影着前方茶肆的火光。
大火燃盡,原先的茶肆不復存在,只餘下一攤焦黑,濃烈的黑煙裡夾雜了令人作嘔的味道。
一切線索都被這場人爲的縱火所破壞。
侍衛回來覆命道:“大人,共找到五具燒焦的屍體,從身形來看,一名小孩,一名老者,還有三具成年男子,仵作檢查後確認這幾名死者都是被兇手一刀斃命,刀口就在喉骨……”
他握緊手,眼神越發陰鷙,還是來晚了一步。
“追……查下去!”
江宴近乎咬牙切齒的下達命令。
樹林上方,謝長魚幾乎不敢深吸一口空氣,用內力壓着才能使得呼吸平穩。
帷帽下,她眉頭蹙成一團,內心的複雜難以言喻。
謝長魚向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只遺憾鮮活明媚的少年頃刻的時間便化爲一抔黃土。分明是個有志氣的大好少年,着實不該死的這般沒用。
只恨當今世道如此,弱肉強食。
沒什麼好傷感的。
另一則,謝長魚滿腦袋都在想既然江宴親自追了上來,兇手必定不是一般人。腦中警鈴大響,盛京出事了!到底誰出事了?
“嫌犯必定還在附近匿藏,你們加急趕到臨縣封城攔路,其餘人隨本相回京封城,本相倒要看看這作惡多端的盜賊到底有多大能耐!”
江宴拂袖上馬,只聽噠噠馬蹄聲,下方的人馬已全部散盡。
過了一會兒。
“譁!”
謝長魚跳了下來,驚落一地綠葉。
可如何是好?倘若盛京城門被封,那她該如何進城?
謝長魚四下找了找,她身上甚至連通關文牒都沒帶……但她是一定要早點回去的,葉禾在北苑撐不了多久。
旦凡溫初涵心思活絡些,故意去北苑拜訪,憑她敏銳的觀察力,葉禾的身高遲早會暴露。
且就算沒有相府那檔子事兒,盛京城內到天黑宵禁以後,外人別提進城,硬闖的話,可能她剛飛身上城門便被禁軍當箭靶射穿成活篩了。
環顧四周,謝長魚離去前,合手朝燃盡的廢墟處作揖道:“安息吧,江宴親自查案,定不會讓你們白白冤死。”
她繼續趕路,只是這回沒有了小白馬,謝長魚一路架着輕功在連件遊走。
然而就算她耗費全身力氣,輕功再好,也不可能趕在江宴的軍隊之前到達城門處。
前方,江宴踏馬而行。
餘光忍不住往後方掃。感覺不對,後方似乎有股力量子在往他的方向追。
落葉的聲音極不規律,是輕功略過留下的痕跡。
他已經認定,後方有人在追他。
“停!”
他揚手示意後方的人馬:“你們繼續趕路回京,本相後面再行追來。”
離城門的距離已不到五里,軍隊很快就能回去。江宴知曉後方的人絕對不是兇手,他只是有心想會會到底是何人在此,而茶肆的事此人到底又知曉多少。
謝長魚料到江宴感官機敏已經刻意放慢了速度,費力壓下了氣息,卻不想還是被他所察覺。
當下做出決定,飛身落到地面,與江宴來了個碰頭。
江宴目光中沒有殺意,只是冰冷到無一絲情感。
“呵,不知少俠隨本官追到此地是什麼意思?”
他出口直言,語氣咄咄逼人,容不得人有任何謊言。同時,江宴也移動着目光,深深打量着對面一身江湖打扮的人。
謝長魚心想還好她早有防備……
離開藥王谷前,謝長魚廢了翻心思找到藥王谷僅剩下的換顏丹。這是月引很早以前就制好的丹藥,只是月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配方,以至於煉成的換顏丹都是半成品。
數量也極少,總共十餘粒,裝在小小的瓷瓶裡。
謝長魚方纔已服下換顏丹改變了容貌,只是不知月引口中的半成品能堅持多久。幸好她頭上還戴有帷帽,除了沒有功夫弄假喉結外,還有就是身高比不上江宴、陸文京這等身姿欣長的男子,也沒有一處不完美。
她沙啞着嗓音沉聲道:“南方來的江湖人士,路過此地遇到命案,本少俠也懶得惹麻煩事便避開了。”
如此解釋,該是行得通。
江宴垂眼,長長的睫毛似陰影般打在眼下,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怎的?你堂堂盛京的官員,看起來品級也不小,要爲難我一江湖人士?還是,你抓不到兇手,便找我麻煩想讓本大俠做替死鬼?”
她忽然冷笑,出口便是一番欠揍的挑釁。
不過,謝長魚的語氣也像極南方的江湖人士。
因南北方詫異,不僅氏族間互相看不起,各類人士都會有正方面的心理差異南方認爲北方俗氣,北方認爲南方土氣。
說起來,也是令人哭笑不得。
“少俠未免多想,本官只是問問而已,你既然四處遊覽,到了盛京也該光明正大才是,跟在軍隊後畏畏縮縮,想必正常人都會有所疑慮。”
江宴言罷便要上馬。
謝長魚聽到久違的……啊呸,她怎麼就這麼賤呢!以前江宴在朝堂就是這個個懟法。
不說懟,御前郡主每日在江丞相一番‘熱情’地演講宣導下便要接到朝中無數跟風官員的彈劾。
頓頓家常便飯,謝長魚雖表面還維持着微笑,面不改色的回懟過去……但心裡那個氣,恨不得拿封條當場把江宴那張討人嫌的嘴巴給封住。
“等等!”
諸多往事在她腦中打架,謝長魚深知江宴的行事作風,知曉他目前已經打消了對自己的懷疑。
也許……可以套路套路,趁兩人說的熱乎讓江宴把自己帶進城。
“兄臺,”
謝長魚哈哈笑了笑,言語間有些討好:“是這樣的,小弟之所以要跟着你們是也因爲小弟的通關文牒在路上弄丟了,看兄臺模樣定然是個大官,便通融通融放小弟進城如何?”
方纔還‘本大俠’,這麼快就改了口?
江宴嘴角弧度微勾,幾分嘲諷的意味,他從小在邊關長大,看盡本色男兒,如今在朝堂以文官之首自居,心中卻是不屑的。
他最看不慣阿諛奉承的嘴臉。
當下拒絕:“不如何,你找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