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淤青
36淤青
顧安寧第一次體會到那種所謂被人硬生生敲了後腦勺一悶棍的震撼感,邵庭和海棠是夫妻,眼前的一切其實再正常不過,可是她還是無法理智地移開眼當作什麼都沒發生,更無法淡定地坐回原位。
遠處的風景很和諧,那真是一對璧人,無論外貌還是氣質都極其合拍。
邵庭一隻手臂微微搭在海棠身後的沙發背上,身上的黑色襯衫其實有些陌生,她似乎沒見他穿過,大概是因爲如此,連他此刻的表情都陌生的可怕。
他溫柔地看着懷裡的女人,海棠應該是喝醉了,酡紅的臉蛋兒在曖昧的光線裡十分誘-人,身上的黑色深V裙更是將肌膚襯得凝脂一般。
邵庭伸手輕輕撫着她的臉頰,眼神迷戀到了極點,好像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又好像在靜靜緬懷某些即將逝去的情感。
他看了一會,這才又低頭親-吻上去,很專注的樣子,含着她柔軟的脣-肉輕輕吮-吸。
顧安寧覺得奇怪,明明離了很長一段距離,而且酒吧的燈光是昏暗迷離的色調,她卻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臉上投入的神色,甚至好像看到了他與她脣舌相纏的旖旎場景。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浮現他往日吻自己的畫面,甚至味蕾中都開始充斥他熟悉的氣味兒。
用力攥了攥拳頭,她努力摒除不該出現的情緒。
她只是個局外人,從始至終都如此!
顧安寧努力做着心理建設,一遍遍警醒自己,轉身擡起沉重的雙腿邁開步伐,心卻一沉再沉,幾乎要低進塵埃裡。
陸小榛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雙手用力撥了撥一頭長髮,手肘支着膝蓋,微微垂着頭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顧安寧坐在她身邊,用力深呼吸幾口,這才伸手去扶她起身:“走吧,到門口我再給莊然打電話。”
陸小榛迷茫地仰起頭,海藻般的長髮流瀉到肩膀後,露出白淨清爽的小臉。她歪着頭看了顧安寧一會,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對,再逃還是得回去,逃不掉的。”
顧安寧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陸小榛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走吧,讓莊然來接,他肯定會親自來,他討厭我喝酒,更討厭我醉醺醺的樣子。他只喜歡把我變成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陸小榛說着說着就一頭栽倒在顧安寧肩膀上,呼吸漸漸平緩,居然就這麼睡着了。
顧安寧微怔,伸手將她散在頰邊的髮絲撥開:“小榛?”
陸小榛已經徹底不說話了,清淺的氣息淡淡拂過她頸間的肌膚,顧安寧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打電話告訴莊然到酒吧裡面來接人。
她掛了電話便呆滯地坐在原地發呆,視線再次不受控制地轉向了不遠處的角落。
邵庭已經變換了坐姿,一手搭在海棠肩頭,一手拿着電話正在交代着什麼,緊擰的眉心卻一刻也未舒展開過,好像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
顧安寧發現邵庭今晚很多表情都有些奇怪,整個人似乎不一樣……但哪裡不一樣又說不出來,明明還是那個人那張臉。
海棠安靜地靠在他胸前,平日裡強勢冷豔的女人,這時候也是一副小鳥依人的可人模樣。
通話的內容似乎不太愉快,邵庭掛了電話還是一副抑鬱的神情,他遲疑着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女人,就那麼一直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了許久。
顧安寧看不下去了,即使再刻意忽略,還是不得不羞恥地承認心裡有些難受。
眼前的一幕幕讓她看清了邵庭對海棠的感情,越是這樣,越是將他以前對自己說過的每句話都映襯的無比可笑。
顧安寧坐在那裡,悲哀地發現此刻心裡充斥的居然不是氣憤,而是……難以言喻的悲傷。那種近乎悵然若失的見鬼的情緒繚繞在她周身,幾乎要將她溺斃其中。
她當真是瘋了吧?
等待莊然過來的時間,顧安寧發現邵庭似乎也是在等人。他時不時低頭替海棠擦拭額頭,時不時輕撫她的長髮,狎暱的動作看得出來對懷裡的女人究竟有多寵溺。
邵庭今晚的氣色也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的原因,他隱匿在酒吧暗沉氛圍裡的臉色蒼白無血色。
顧安寧看了會就彆扭地移開眼,人家夫妻倆親熱,她到底在偷窺什麼?可是坐着坐着,視線又不受控制地移過去,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盯着那邊又看了許久。
莊然倒是來的很快,而且當真像陸小榛說的是親自來接,他穿着暗灰色的呢子大衣,臉色卻陰沉沉地好像聚滿了狂風暴雨。
尤其當陸小榛靠近他懷裡還在呢喃一個人的名字時,莊然的臉色更難看了。
顧安寧離陸小榛最近,發現她喊的居然是個女人的名字,而且那名字很陌生她壓根沒聽過,也確信那人和陸小榛似乎沒有多少關聯。
莊然鐵青着臉,卻還是剋制地對顧安寧禮貌頷首:“我帶她先走,司機會送你回去,顧小姐再見。”
雖然對莊然印象不好,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每次做事都周到仔細,他擁着陸小榛就準備往外走,顧安寧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小榛心裡似乎很苦,如果你真心疼她,請多關心她一些。”
莊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只說:“我不會傷害她。”
顧安寧抿了抿脣,無聲地點頭,婉拒了莊然司機的接送,她自己準備到門口攔出租。邵庭現在還和海棠在一起,大概也不會追究她回家太遲。
站在路邊等出租,夜風將微醺的腦袋吹得清醒了不少,顧安寧擡頭看着滿天的繁星,忽然有些釋然了。
邵庭和海棠本就是夫妻,她到底在糾結什麼,更何況邵庭已經準備放手了不是嗎?她應該開始全新的生活,和過去那段混亂的記憶說再見纔對。
就是這樣。
顧安寧深呼吸,狠狠跺了跺腳,這麼想着心裡才稍稍好受一些。
可是偏偏不湊巧地,邵庭半抱着海棠的身影出現在了馬路對面,他們剛從酒吧出來,大概準備回家的樣子。顧安寧想避開一些怕邵庭看到了會覺得尷尬,可是邵庭的視線壓根沒往這邊投射分毫,他一直扶着海棠往停車場走。
海棠腳上穿了細跟鞋,走路很不方便,好幾次好像還崴到腳了,最後她生氣地將鞋踢到一邊,赤着腳就準備往前走。
正是深冬時分,地板有多涼可想而知,邵庭深刻的五官上滿是陰鬱神色,可是卻隱忍着沒有發火,更是好脾氣地替她將鞋撿了回來提在手中。
這和顧安寧熟知的邵庭也不太一樣,她看得瞠目結舌,整顆心卻微微有些發抖。
邵庭接着微微俯身把海棠打橫抱了起來,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海棠總算老實多了,伸手乖乖攬住他的脖頸,縮在他懷裡貓一樣乖巧極了。
多甜蜜的畫面,到處都是甜膩膩的氣息,可是顧安寧卻看得心裡發酸,是真的酸!好像灌了幾十瓶山西老陳醋一樣。
正好有出租適時地停在了面前,她逃一樣飛快地打開車門鑽進去,報了地址,一眼也沒敢再往後看。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微蹙着眉頭:“小姐,去哪兒你倒是說話啊。”
顧安寧腦子空白一片,想了好一會纔想起地址。
車子發動時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顧安寧看了眼發現正是邵庭打來的,她遲疑着還是接了起來,果然邵庭開口就說:“我今晚有事,不會回去。”
顧安寧喉間忽然有些微苦,啞着嗓子說了聲“好”。邵庭大概覺出了不對,頓了幾秒才問她:“怎麼了,聲音不對勁?”
“沒事,剛纔喝水嗆着了——”
邵庭便沒再問下去,兩人沉默下來,可是那邊兒也沒掛電話,顧安寧從後視鏡裡看了眼不遠處的背影,邵庭和海棠站在路燈下,交疊的身影在地上落下長長的剪影。
她眼眶有些發脹,對電話那端的人急急說了一句:“那我去洗澡了,晚安。”
邵庭低沉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安寧——”
顧安寧的心跳很快,手指不住地發着抖,邵庭會說什麼?直接說分手嗎?也不對,他們之間好像不該用“分手”兩個字。
邵庭沉吟幾秒,說的卻是:“管家給我熬了醒酒湯,我不回去了,記得提醒她關火。”
顧安寧來不及細想這話中的矛盾之處,胡亂地應了聲,邵庭微微沙啞的聲音帶着幾分黯然:“早點睡。”
邵庭掛了電話,站在走廊將手中還剩一半的香菸捻滅在花盆裡,身後的包間門打開,一箇中年人微微探出頭:“邵總?莊總剛走,您不會也跟着開溜吧,快快快,大家都等您呢。”
邵庭臉上重新裝飾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打個電話,很快進來。”
莊然接到安寧電話的時候,他正坐在旁邊,直到莊然離開他心裡還抱了一絲期望。希望她會打給自己,哪怕只是純粹要個司機都好。
可是他盯着電話看了許久,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電話是不是壞了。
手機從始至終都沒響過,就連他主動打電話過去,她都未置一詞。
她是真的不愛他,邵庭從很早前就知道了,可是卻沒料到,很久以後她依舊不愛他。
邵庭知道自己最近過於焦慮,彷彿有什麼預感,總覺得兩人已經到了倒數計時的時候……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暫,讓她愛上的機率真是微乎其微了。
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第一次意識到,或許真的該放她走了。
顧安寧將手機收好,視線還落在後視鏡中的那雙男女身上,可是腦中忽然閃過一道模糊的影像,她驚愕地瞠大眼,大聲對前面的司機喊道:“停車!”
司機被她咋咋呼呼的樣子嚇了一跳,倏地踩了剎車,皺着眉頭一臉不高興:“怎麼了?”
顧安寧卻沒回答他,只是難以置信地看着遠處那道修長的身影,她剛纔和邵庭的通話的時候,那個人根本沒拿手機,他一直抱着海棠往前走,根本騰不出手來打電話!
顧安寧混沌的腦海中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是又有些模糊不清,像是有什麼答案要呼之欲出一樣。
她緊緊抓着前方座位的椅套,手指用力絞着,像是要使勁兒扯出線頭似的。
司機好像看瘋子一樣看了她一眼,粗着嗓子提醒:“小姐,到底是走還是不走?我還做生意呢!”
顧安寧這纔回過神,後視鏡中的邵庭已經開了車門準備上車。她來不及細想,慌慌張張地低頭在手包中翻找,找到一張鈔票就胡亂地塞給司機:“不好意思,我就在這下!”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的作者有話說好像嚇到大家了,說是虐但是不會非常虐啊,只是文章的一個高-潮或者說轉折而已TT估計也只是一兩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