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言中

他重新闔上了眼,低聲道:“阿好,你就那麼想讓我死?”

阿好……

我幾乎笑出了聲,又幾乎掉了淚。

額頭抵在他胸膛,許久,我攏好了衣服,枕回了他的懷中,“不,你不能死那麼早,你死了,我就喝不到這麼好喝的血了。”

他輕嘆了一聲,緩緩攬我入懷,薄脣覆在我的額心,我閉上眼,和他一同睡去。此刻無比的寧靜,從來沒有過的寧靜與安定。彷彿,他在身邊,我就什麼也不怕了一般。

他明明不愛我,我明明那麼恨他,卻把他當作了我的鎧甲。

也許,他是我今生,心的歸宿。即使,已被火燒的只剩下灰燼,只能悲愴的遠遠望着。

醒來,身側還是他,我迷濛的在他懷中鑽了鑽,他擡手摟住了我,爲我掖好了被子,嗓音清淡,“冷嗎?”

我擡眸望他,面色稍緩,但雙脣依舊蒼白,半斂着眸子,靜靜的看着我。

笑了一下,手再次探入他的衣襟,“你把衣服脫了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他將我的手輕拉了出來,低聲道:“無恥。”

我撒嬌的貼近他,擡腿搭在他身上,輕笑道:“我怎麼無恥了?我看你身子了?”

他眉眼垂下,沒有說話。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着湊近他的耳畔,魅聲道:“趙修靈,你說實話,看過我身子幾次?”

他別開臉背對我,我乾脆翻身跨坐到他身上,捧住他的臉,看着他垂下的眼睫,輕聲道:“一次?還是兩次?哦,不對,應該是三次……”

“寒玉棺裡一次,我醉酒後一次,把我衣服脫了泡進浴桶裡的……應該也是你吧?”我凝視着他的臉,不錯過他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壓低身子,拂過他的脣角,低聲道:“好看嗎?”

他別開臉,沉聲道:“下去!”

“偏不!”我微微晃動了一下,便見他眉心一蹙,下身隱約有了反應,我一怔,伏在他身上笑出了聲,他閉着眼睛,眉頭越來越緊。

我掌心壓着他狂跳不已的胸口,諷笑道:“趙修靈,我以爲你真的是心如止水呢,居然對自己的徒弟有了慾念……”

他坐起身欲推開我,我解下腰帶,衣裳鬆敞,圈住他的頸,低頭吻住他的脣,“想要,我給你。”

他臉上隱約有了薄怒,用力擒住我的手,翻身將我壓在牀上,一雙漆黑的眸,微冷,他一字一句沉聲道:“我對你沒有慾念。”

我看着他,他甩開我的手,起身離去。

房間內獨剩我一人,我屈臂擋住了眉眼,輕笑一聲。

他把我圈養在了這一方暗室中,每天戌時來當我的晚餐,餓了我一天,還不許我多吃,每次喝完血,我和他截然相反,我精神的睡不着,他疲倦蒼白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死去般,躺在我身側,動也不想動。

我不清楚在這裡待了多少天了,直到有一晚,他遲到了一個時辰方來,面色雪白,眉眼卻漆黑的如同沒有月光的夜晚一般。

他進來,望着坐在牀上的我,緩步走過來,坐於我身側,伸手將我攬入懷中,我的脣碰到了他的頸,他輕聲道:“餓了吧,我有事耽誤了。”

我貼近了他,咬住他的頸,滾燙的血液涌入我的口中,一如既往的沁香,一如既往的甘冽,唯有他的血,讓我難以自控。

他撫上我的發,溫柔而緩慢的摩挲,輕聲宛似夢囈道:“阿好,我若是死了,你怎麼辦呢……”

我一震,忘記了吮吸,許久,閉上了眼,低下頭,本是無聲的簌簌落淚,可心口痛的似要碎開,最終忍不住嗚咽出聲,在他懷中止不住的顫抖。

他擁住我,輕聲一笑,道:“騙你呢,我怎麼會死呢,我有長生丹啊……”

我伏在他肩頭哭到哽咽,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會這麼難過,他撫去我臉上的淚,漆黑的眼眸一片寧靜與柔和,勾起脣角,低聲道:“今天胃口不好?”

我坐到他膝上,圈住他的頸,輕聲哽咽道:“我想看梅花,陪我看梅花。”

“外面下雪了。”他輕聲道。

“沒事。”我鑽進他懷中,緊緊的貼着他,彷彿他是我最後的護身符一般。

他抱起了我,走出了暗室,暗室外是他的房間,走出殿,是梅林,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鵝毛大的雪花緩緩從高空落下,梅花沁香撲鼻,我們依偎坐在廊上,他解開了外袍將我裹了進去。

原來梅花真的是白色的啊,我怔怔的看着,他擡起手,靈光微閃,我握住了他,搖了搖頭,“白梅更添風骨,還是就這樣吧。”

他便放下了手,我們靜靜的坐在一起,看着風捲白雪,寒梅半攏,他反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置於他胸前的衣襟內,貼着他的中衣,那溫熱的體溫從我的手心漸漸傳至身體各處。

指尖忽觸及一物,我順手取了出來,是一隻木簪,深紫色,檀木爲身,簪頭爲羊脂玉所琢的梅花,凝白如雪。

我擡眸看他,他卻垂了眼簾不說話,我道:“誰的?”

他別開了臉,望向遠處的梅林。

他的神情依舊如往常那般淡然,彷彿一切都與我無關一般,心頭莫名起了火星,冷冷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勾了脣角,“哪個小美人的?”

他依舊不語。

我實難壓抑心頭怒火,狠狠打在他胸口,將那破簪子丟回他衣襟內,“你是不是瞎啊,我問你話呢!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的血喝乾?!”

他終於回了頭,撫了撫心口,漆黑而染了淡淡笑意的眸子掃過我,目光落到簪子上,低聲道:“我的。”他復又擡了頭,望向遠處的白梅林,頓了一下,輕聲道:“準備送人。”

我睨了他一眼,亦望向別處,冷笑了一聲,道:“準備給哪個小狐狸精的?”

他沉默,一段寂靜,我越加煩躁,遂掙扎着欲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用力攬住了腰身,一頭撞進他懷中。

“你是不是有病?!”我吼道,卻感覺發髻上微動,剛怔住,便聽到頭頂傳來他清淡溫柔的聲音,“你不是豬嗎?”

心口忽然亂了起來,我埋首在他胸膛,不敢動作,臉上漸漸燒紅。

也許是見我良久沒反應,他微低了頭,在我耳鬢輕聲道:“予卿長好。”

他嗓音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清潤,如同潮水一遍遍的沖刷我的心房,眼前朦朧了一層,卻又忽然笑了起來,寒風吹來,引得一陣咳嗽,我伏進他的胸膛,他揚起廣袖爲我擋住了肆虐的風雪。

我半斂了眸子枕在他肩頭,有些疲憊和無力,“趙修靈……”

他輕聲應着,“嗯。”

眼前的世界朦朧了一層,霧煞煞的,我幾乎是無聲的喚:“趙修靈……”

他撫上我的發,微側了臉,薄脣碰到了我的額心,“嗯。”

我笑了,眼淚一不小心落了下來,閉上眼,用我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輕喚:“趙修靈……”

“想說什麼?”他摟緊了我,微涼的指尖撫上我的臉頰,拭去淚珠,聲音低低的,宛如春水般柔軟。

我微微仰面,對上他漆黑寧靜的眸子,輕聲道:“我喜歡——很喜歡這隻梅簪。”

他勾了脣,道:“不是喜歡桃花嗎?”

我輕而慵懶的撫過他的脣,笑了笑,道:“我比較花心,朝三暮四,昨兒喜歡桃花,今兒喜歡梅花,或許,明天,就喜歡迎春花了,一簇簇,黃燦燦的,開在墳頭多好看……”

他眉心微蹙,“又在胡言亂語。”說着不再聽我申辯,抱我起身,回了溫暖的寢殿,剛要開啓暗室,我圈住他的頸,柔聲道:“我想睡那裡。”

他順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他的牀鋪,潔淨,但微微凌亂,應該是之前躺過未來得及收拾整理。

他抱着我走了過去,將我放到牀上,四面沒有燭火,只有窗外的積雪把殿閣耀得發光一般,我和他相對坐着,安靜的看着彼此,漸漸的,眼前的世界再次有了血霧,我後知後覺的別開了臉,不去看他。

他的手覆上了我的後背,將我按入他的懷中,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頸,輕聲問道:“趙修靈,疼不疼?”

“有點。”他的嗓音低微而輕軟,說完,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是很疼。”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閉上眼,微微湊上去,啓脣吻他的頸,舌尖輕輕舔過他的咽喉,感受到他的悸動,含住他的肌膚微微用力吮吸,後背的那隻手不自覺的用力,待我鬆開他,看着那枚紅痕,微微一笑,嘲笑道:“真可怕,你又被豬啃了。”

他眼睫輕輕擡起,看着我,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後,道:“看來你不是很餓,還有力氣來調戲我。”

“我喜歡看獵物臨死前的掙扎。”我笑着對他說。

不由他拒絕,我吻住他的脣,輕輕的挑開他的脣齒,和他糾纏在一起,四面寂寂,空蕩的寢殿內,唯聞我與他低低的喘息,他的脣被我咬出了血,那甘甜的味道,讓我喪失一半的理智,越發不放過他的脣。

輕易的拔下他的外袍丟在地上,手剛探入他的中衣衣襟,他後知後覺的鎖住了我的手腕,不讓我繼續,我欺身上前坐到了他的膝上,吻過他的脣角、咽喉、心口。

脣下的心臟,不安而激烈跳動,他握住了我的肩頭,試圖控制住我,聲音低而紊亂的響起,“阿好——”

我勾着他的頸,吻着他,聽他喚我,眼眶莫名的發熱,就彷彿是迷醉了一般,沒有任何理智,我緊緊的貼着他,在他耳畔哽咽難言,“趙修靈,我……我……”

我還是無法說出口,我該怎麼說出口呢。

忘了吻,忘了迷亂,只能在寒風中如同一個傻子一般的伏在他肩頭哭泣。

他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擁住我,溫暖的氣息如同春風吹起我的髮絲,掠過我的耳垂,他安靜的聽着我的哭泣,想擡起我的臉,可我不願被他看到我哭成這般愚蠢的模樣,如同孩童發脾氣一般的打開他的手。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的掙扎,不符合你的心意嗎?”

我一滯,微微擡首看他,不妨撞見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寧,浮動着絲絲笑意,疑心他故意嘲諷我,我忍不住簌簌落淚,“你明明就是不願意要我!你明明就是不耐煩我!”

他再次沉默了下來,我穿着單衣坐在牀上實在是被凍慘了,遂一把推開他,鑽進被窩低聲啜泣,可哭了一會兒,又覺得矯情,便漸漸止了眼淚,半晌背後沒有聲音,窗外的寒風仍在呼嘯,殿內的炭火早已熄滅,趁着殿內的昏暗,我偷偷翻身望去。

他坐在原處,背對着我,沒有動靜。

墨發垂在腰際,那般的漆黑光滑,我抓住了他的髮梢,輕搖了搖,低聲喚他,“喂。”

他微側了臉望來,我問他:“冷不冷?”

他置於膝上的手緊了緊,微不可見的點了頭,低低的應了聲,“嗯。”

我微微敞開了被衾,輕聲道:“給你暖好了,快進來。”

他望着我,半晌沒動,我只能補充道:“我不非禮你。”

他輕笑了一聲,似乎又嘆了口氣,躺到了我的身旁,我傾身爲他掖好被角,順勢伏在他胸膛,低聲道:“但我允許你非禮我。”

他伸手擁住了我,出乎我意料的用力,雙臂如同鐵鑄般牢牢將我鎖在他懷中,我剛想問他是不是很冷,他薄脣輕啓,在我頭頂低聲道:“阿好,能如此抱着你,便是我最大的慾念。”

我閉目,落下淚,埋首在他胸膛,聽着那熟悉的心跳聲,低聲道:“趙修靈,你怕死嗎?”

他緩緩道:“怕。”

我笑了一下,道:“可我不怕。”

黑暗中,他微微鬆開了我,低頭望向我,我看着他,道:“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怕。”

他望了我許久,我看不清他的臉龐,只看得到他的那雙眼睛,如星辰般美好,沉澱着粼粼柔光。

他緩緩低頭靠近了我的脣,我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腦中也隨即一片空白,有溫熱的鼻息淺淺的灑在我臉上,緊接着,雙脣一軟,彷彿電流涌過全身一般悸動,他潤澤的脣,溫柔的觸感,在這寂靜黑暗的夜,越發的清晰。

我怔了許久,方明白,他真的吻了我。

我不能言語,甚至不敢迴應,只是滿眼淚花的看着他青絲染雪,心口痛的不能呼吸。

他緩緩擡了手,覆上我的眼睛,我什麼也看不到了,只能在黑暗中感覺着他輕柔的吻我,儘管只是輕如點水般的吻過,卻給我前所未有的悸動與滿足。

他溫熱的手從我的臉頰緩緩滑下,摩挲過我的頸,而後輕輕褪下我肩頭的衣料,脣剛印上那片肌膚,我便聽到他胸腔內傳來的一陣壓抑的重喘,緊接着,肩頭忽有滾燙的液體滴了下來。

我緊緊咬住了下脣,方壓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哭聲,眼淚一滴滴從眼角滑落,我慶幸他遮住了我的雙眼,否則,我真的會心痛而死。

他在我耳鬢輕嘆,笑言:“阿好,你明日醒來,若見到身旁睡了個老頭子,會不會嫌棄?”

【快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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