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蘊還是時先與婆母說了邀約大皇妃來侯府的事。
顧夫人聽完她所言, 略一愣怔,緩過神來,驚詫地問:“你這忽然想要做什麼?”
從兒媳進門後, 處處都表現得讓她非常滿意, 逐漸地她也就覺得兒媳是個沉穩且有分寸的人。
現在聽她這麼說, 第一反應倒覺得是有原因的。
蘇蘊不知婆母已經漸漸對自己生出了信任, 只是緩聲解釋:“昨日兒媳與夫君說了一些事情, 生出了疑惑,所以夫君與兒媳商量過後,便決定今日把大皇妃請到府中來。”
顧夫人面上滿是疑惑:“到底是什麼問題, 還要請大皇妃過來才能解惑?”
“母親且等今日兒媳見過大皇妃,解了惑之後再如實稟告, 可好?”
顧夫人問:“是你與行兒商議好的?”
蘇蘊點頭:“是。”
顧夫人斟酌了一會, 道:“你與行兒都是三思後行的人, 既然行兒也應了,那便沒有什麼問題了, 去吧。”
蘇蘊也就應聲退了出去。
回到院子,安排去做一些糕點,同時讓夏珂過小半個時辰再去側門等候,等傅太醫過來,再請到清瀾苑來。
約莫巳時, 蘇蘊聽說大皇妃來了, 便出院相迎。
迎進了院子的小廳, 坐下後, 蘇蘊露出了歉意:“忽然送了帖子邀皇妃過來, 實在太唐突了。”
謝意冉淺笑:“顧娘子多慮了,我在府中也閒來無事, 顧娘子能邀我過來品茶,我也很榮幸。”
這時,初意端來了茶水。
兩杯茶水分別放到了二人面前。謝意冉端起一杯茶水,輕撥杯蓋,淡淡的玫瑰香味便飄散了出來。
謝意冉略一詫異地看向蘇蘊:“是玫瑰花茶?”
蘇蘊應:“這是今年剛入夏的時候採摘的花蕊來曬的花茶,這花茶裡邊加了少許的蜂蜜,有疏肝理氣、美容養顏之效,皇妃不妨嘗一嘗。”
有身孕的人最好少飲濃茶,蘇蘊也就準備了花茶來招待。
謝意冉飲過茶水之後,放下杯盞。帶着淺淺笑意看向了蘇蘊,直接道:“顧娘子應不僅是讓我過來品茶吧,有事請直言。”
謝意冉的嗓音溫柔,能讓人心情平靜下來。
蘇蘊思量了一下,便道:“大皇妃可有聽說過今年三月時,關於我的事情?”
大皇妃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聽到過一些。”
蘇蘊無奈地笑了笑,道:“我已經嫁人,那些事本不欲再提,而這些事又與那陳側妃有所關係,衡量過後我才決定與皇妃明說。”
提起那個人,謝意冉皺眉,問:“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蘇蘊從大皇妃臉上的神色觀察得出來,大皇妃對陳側妃不大看得上,見此,蘇蘊繼續說下去。
“夫君早些時候暗中調查過,那定淮王世子來金都後與之往來最甚的便是那陳家小郎君,後來去審問過定淮王世子,得知他是在那陳家小郎君口中得知的我,也是陳家小郎君慫恿他來提親的。”
這些話,樑邕確實說過。
只是顧時行道放着陳明閬有用,所以才把這事暫且壓了下去。
謝意冉聽到這話,臉色微沉,語氣已然帶着薄怒:“他們陳家果真膽大妄爲!”
先有陳明閬縱馬害死小童,那陳側妃又派人威脅,且毒打了一頓小童的家人,也是從知道這一事開始後,謝意冉便開始對那陳側妃不假辭色。
那小童鮮活的一條生命,卻無辜被陳明閬玩樂所累得沒了,那陳側妃不痛定思過也就罷了,還幫着其弟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如此德行之人,她也懶得虛與委蛇,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若說蘇蘊從方纔大皇妃的神色看得出來她看不上陳側妃,那麼如今盡是厭惡了。
蘇蘊見此,又問:“那大皇妃可知當年大皇子曾向陳側妃表明心跡,陳側妃會拒絕的緣由?”
謝意冉看向蘇蘊,沒有立即回覆,只問:“顧娘子知道?”
蘇蘊言道:“夫君與我說過。”
聰明人說話,向來說一半留一半,儘管如此,相互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四目相視半晌,似乎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謝意冉也點了頭,幽幽地道:“我約莫知曉,是因顧世子。”
謝意冉在皇府,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但又是什麼都看得透。
自己的丈夫有些時候會在西苑大發雷霆,而都多爲深夜之時。
恐怕是從那陳側妃的口中喊出了別人的名字。
而她在丈夫的書房中發現過“顧時行”幾個字,那寫有名字的紙上千瘡百孔,都是匕首軋出來的痕跡。
加以思索,也就明白了兩者間的關係。
話說到這,蘇蘊便直言道了:“我與夫君成婚後,夫君與我說他早已經心悅於我,那陳側妃不知是從何得知,心生怨恨,纔有可能讓其弟做出那樣的事。”
蘇蘊也是與顧時行斟酌後,才決定走這一步棋的。畢竟她與大皇妃沒有什麼交情,一上來就直接言明懷疑大皇妃有孕,且可能有人會害她,恐怕大皇妃不僅不信,恐也不會久留,且日後再見也多有尷尬。
再者樑邕的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是大皇子布的局。可那大皇子再怎麼樣都是大皇妃的丈夫。所以蘇蘊一個字都不提大皇子,只推到陳側妃的身上,等大皇妃向保住孩子和性命,再逐漸看清她丈夫的真面目。
謝意冉溫婉的臉已然冷凝了下來,半晌後,露出了爲難之色:“恐我不能幫顧娘子討回這個公道了。”
蘇蘊忙搖頭:“我並非是想要討公道才說的,我提起這事,只是想與大皇妃說另外一件事。”
謝意冉微詫:“那顧娘子所言是何事?”
蘇蘊道:“恐我多有疑心,有些冒犯了,但不那麼做,往後我恐寢食難安。”
說着,把藥方子取了出來,放到了桌面上,輕推到了謝意冉的面前。
謝意冉滿是疑惑的把方子拿起來,打開來從頭看了一變下來。
看完後,從其中擡起視線,疑惑不解地看向蘇蘊。
蘇蘊道:“在國公府聽到皇妃可能有身子,再在金月庵聽到婆母所言,心底懷疑更甚,可皇妃又言有太醫診過脈了,但我還是覺着有些不對勁……”
話語微頓,繼而道:“如我方纔所言,我或疑心過重了,隱約覺着那陳側妃能做出更歹毒的事情來,所以在去後廚謝過準備齋菜的師太時,聞到湯藥味,得知是皇妃的藥,便讓婢女把倒掉的藥渣取來拿去醫館了。”
話到最後,蘇蘊站了起來,朝着大皇妃微微一躬,語帶歉意:“妾身多有冒犯,抱歉。”
謝意冉聽聞她的話,驚了驚,心底雖有不適,可隨即反應了過來,急問:“藥有問題?”
蘇蘊上前,指了謝意冉手上方子中的一味藥:“此味五行草,若有孕之人食用,輕則滑胎,重則終身不孕。”
聽聞這話,謝意冉的臉色逐漸平緩了下來,把方子放在了桌面上,面色平靜的看向蘇蘊。
“顧娘子,我知你是好意,但其中有些事情說來話長,我也不好開口言明,但……”
蘇蘊輕聲打斷:“皇妃,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
或許除卻太醫診脈的結果外,還有別的原因讓大皇妃篤定自己不會有孕,但蘇蘊只能如此勸說。
謝意冉聞言,略微一愣,片刻後,又聽蘇蘊道:“不管如何,換個人再摸一次脈吧。”
話到這,外頭傳來初意的聲音:“娘子,人到了。”
謝意冉聞言,詫異地看向蘇蘊:“還有旁人?”
蘇蘊點頭解釋:“婦疾聖手傅太醫,皇妃應是知道的,我托夫君暗中請來的。”
謝意冉愣怔了一瞬,反應了過來:“可是請來爲我摸脈?”
蘇蘊再度點頭,還是詢問了其意見:“不知皇妃意下如何,若是不願,我便讓人把傅太醫送出府。”
話到最後,又補充:“傅太醫是暗中來的,他也不知是皇妃,我更不會與旁人說,請皇妃放心。”
近來身旁太多人說她身上的症狀似有了身子,她月事又晚了兩個余月,所以她抱着希望請了太醫。
可太醫診脈後卻只是道她因前邊小產虧空了身子,所以時下身子虛弱影響了月事也是正常的,喝上調理身子的藥物,再靜養一段時日便可。
這太醫常年給她診脈,她也就沒有太過懷疑,但今日又聽顧娘子說了這麼多,心頭又開始不確定了起來。
沉思半晌,她道:“人來都來了,便再摸一次脈吧。”
蘇蘊心頭頓時舒了一口氣,隨而讓人搬來了早已準備好的兩屏半截高的帷簾,帷簾放在了謝意冉的面前。
不多時,傅太醫走了進來,蘇蘊與其客套了兩句話,便讓他坐下摸脈了。
半刻過後,傅太醫悠悠道:“脈象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是喜脈。”
蘇蘊緊繃那口氣頓時鬆了。
而帷簾後邊的人卻怔了,半晌後她索性撩開了帷簾,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傅太醫,謝意冉微顫着聲音:“你確定?”
傅太醫看到大皇妃的時候,一驚,忙起身行禮。
她再問:“你真的確定是喜脈?”
傅太醫應:“錯不了,應快有三個月左右了”
得到再次確定的答案,謝意冉面色呆滯了下來。
謝意冉遲遲未有聲響,蘇蘊擡頭望去,只見她漸漸紅了眼眶。
許是忍不住,隨而又捂住了嘴巴,眼眶溼潤。
傅太醫見此,還是很謹慎地提醒了一句:“可這脈象有些不穩,若是再不加以調理,恐怕……”
話到微頓一瞬,才緩緩說出了“小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