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比手勢示意趙鶴回去看看,趙鶴猶豫片刻,雖心下焦急上火,還是指揮宜詩宜佳姐妹回去,自己留下來保護章年卿。
馮俏在王府外的馬車上候着,星辰黯淡,蟲鳴不止,愈讓人心煩意亂。宜詩宜佳和馮俏一起回府。回去的時候,章青鸞已經換了自己的衣裳,那身不合身的衣裙被她燒成灰燼,衝進水裡倒掉。
馮俏見她衣衫完好,微不可見鬆了口氣。章青鸞怔怔喊道:“三嫂。”“你跟我來。”馮俏第一次沒有對她和顏悅色。
青鸞腳下遲疑,跟着馮俏來到小祠堂。馮俏沒有帶丫鬟,自己一盞盞點燃油燈,指着黃蒲團道:“這裡都是你章家的祖宗,你跪着不算委屈。”馮俏沒有上前,容顏冰冷,“跪下,我在這陪你,等你三哥回來。”
青鸞沒有頂嘴,垂首跪在蒲團上。她身姿乖巧,容顏清麗,眉間似慵似愁的樣子,像極了章年卿。這兄妹二人,長的都隨陶家人了。
馮俏嘆氣,問她:“謝睿就那麼好。”青鸞後背一僵,馮俏看在眼裡,一時無言,閉眼道:“青鸞,我進門的時候你才三歲,我看着你長大。你我二人雖是姑嫂,卻情同母女。這些年我從未訓斥過你,如今我有幾句話,你想聽不想聽。”
聞言,青鸞跪着挪了挪,對馮俏道:“三嫂,我想聽。”
“好。我問你,你喜歡四皇子嗎。”青鸞欲言又止,目光茫然。她不答,馮俏替她答:“我覺得你不喜歡。你自幼聰慧,章家上下就沒人不寵你的,公婆去了河南之後,你更是被陶外公捧在手裡寵。你的舅舅、哥哥、膝下再沒有一個女孩子,全都寵着你。”
青鸞怔怔的,眼淚卻不自覺滾滾而下。馮俏繼續道:“你天真爛漫,又極其懂事。連趙鶴都對你疼寵有加,這世間出現在你身邊的男子,沒有一個人不寵你的。而小睿不一樣,他在你身邊第一天起就對你居心不良。”
“我和你三哥怕你叛逆,謝睿靠近你時,我們縱然焦急上火,也從不敢在你面前說什麼。生怕你就此以爲真的遇上至死不渝的真愛。”馮俏苦笑一聲,有些嚴厲:“可我沒想到章陶兩家這麼寵着你,沒有寵出你眼高於頂的性子,反倒自甘墮落,看上一個對你居心不軌的人。青鸞,你真讓人心寒!”
說到急處,馮俏也眼淚滾滾,一顆顆砸下來,滾到地上。“早知道你是這麼個性子,你三哥還寵着你幹什麼,我們就應該冷着你,罵着你,讓你對着天下冷清薄義的男子都寒心。將來知道好好找一個疼你愛你的人。”越說越氣,身子一軟,跌撞到油燈架上。
“三嫂,三嫂……”青鸞連滾帶爬的跑過去,慌張的抱着馮俏,大哭道:“三嫂你彆氣了,是青鸞不好。你彆氣壞身子。”幫馮俏拍背順氣。
馮俏推開她,木然道:“不要扶我,回去跪着。”青鸞抽泣的鬆手,又原樣跪回去。馮俏大約是氣傻了,口不擇言道:“你別以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章大小姐多傲氣,四皇子越是看清你越是利用你,你就越想征服他。”
“堂堂內宅的大家閨秀,見着外男不避,還迎着上去和他說話。你要是我親女兒,我早打斷你的腿,斷了你的念想,一乾二淨!”馮俏身子搖搖欲墜,血氣上涌,眼前一黑。
章青鸞急道:“三嫂你彆氣了,彆氣壞了身子。”她看着馮俏顫抖的身子驚嚇不已,生怕馮俏就此倒下了,連聲哀求不得,又要跪着爬過去。
“俏俏!”章年卿跨進門,一手接住馮俏,馮俏淚目晶瑩,眼眶泛紅,瞪的像是要吃人。章年卿嚇壞了,慌亂道:“阿萱,阿萱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章年卿掐着馮俏人中,手一直在顫,好半天她才悠悠回神,雙目茫然,看着章年卿好一會,大哭道:“天德哥!”一聲聲發急,又氣又恨,像是埋怨章年卿沒有攔住四皇子,又恨沒有管教好章青鸞。
青鸞在一旁着急的看着,插不上手。
章年卿扶馮俏回房,對丫鬟道:“送四小姐回房休息。”末了補充一句,“嚴加看管!”看也沒看青鸞一眼。
章青鸞急道:“三哥,三哥你先別關我,讓我看看三嫂,三嫂方纔氣壞了,你讓我看看三嫂……”章年卿大步離去。
章年卿大步如飛,腿痛都忘得一干淨。馮俏大腦一片空白,章年卿抱着她疾走,馮俏喃喃道:“天德哥,你放我下來。”思路清晰,邏輯清楚。
章年卿一愣,狂喜道:“阿萱,你沒事了。”
馮俏掙扎着下來,摸着他膝蓋道:“我沒事。我就是難過,明明你我已經這麼努力了,爲什麼青鸞還是一步步走入謝睿的陷阱。如果,今天青鸞沒有完整無暇的回來,你要怎麼辦,陶家要怎麼辦。”
馮俏很絕望,仰頭望着章年卿:“天德哥,若青鸞是旁人,我一定殺了她。”這是馮俏第一次在章年卿面前露出陰狠的一面,美眸淚水滾滾,淹沒脖頸,她嘶啞道:“阿丘和阿稚都還小,你如果出事。我們母子怎麼辦。”
“可她是我們親眼看到大的姑娘啊。她甚至比阿丘還像我們的親生骨肉,我們抱着青鸞長大,看着她在膝下承歡。青鸞學女紅扎着手指,我都心如刀割。我疼愛她比阿稚還勝,你讓我拿這個孩子怎麼辦!!”
許是兩人成婚三年都沒有孩子,馮俏最渴望骨肉的時候,身邊恰到好處出現了青鸞。章年卿看着馮俏淚流滿面,嘆息一聲,緊緊將她抱在懷裡。親着她耳朵道:“阿萱,交給我,一切都交給我。這些事不是你該想的……”
松柏樹後,青鸞捂着嘴大哭不止,丫鬟在一旁焦急的拉着她,跪求道:“四小姐,跟我們回去吧。求求你了,四小姐跟我們回去吧。”
“走吧。”三嫂沒事就好。
又過了幾日,四皇子主動將韓江送回,並令人奉上赦免的聖旨,說是禮物,卻不言明爲什麼。章年卿拿着聖旨去問章青鸞怎麼回事。
章青鸞喝的醉醺醺的,靠在章年卿肩上,不答反問:“如果我嫁給謝睿,你和外公都會幫他嗎?”眼中醉意朦朧。
章年卿斟酌片刻道:“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我們不打算幫他,就不會讓你嫁給他。”頓了頓,笑道:“你會受委屈的。”
“爲什麼。”
“他不會對你好的,而我和外公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章年卿揉了揉她的額發,“傻姑娘,他對你的所圖所求,爲的不就是這個嗎。”
章青鸞欲言又止,沒敢對章年卿坦白她和四皇子已經坦誠相見,她喃喃道:“三哥,我不任性了,以後我聽你的,你讓我嫁給誰,我嫁給誰。”
章年卿失笑,“傻孩子。你三哥又不是媒婆。”
過了會而,章青鸞問,“是不是,換句話說如果我們家要投靠誰,我嫁過去就是最有利的保證。”無論是開泰帝,小齊王,還是四皇子。若爲求安定,她進宮也好。
“青鸞!”章年卿忽的拔高聲音,厲聲道:“我們家的女孩子,不需要犧牲。”章青鸞一下子哽咽,“三哥,我願意的……”
“住嘴!”章年卿又驚怒又心疼的看着她,“現在做了錯事知道後悔了。口不擇言到這個地步,我章陶兩家寵你這麼大,是爲了讓你怎麼輕賤自己的?想都別想。”
“三哥。”章青鸞哽咽道,驀地伏在章年卿懷裡大哭,一聲連一聲的喊:“三哥,三哥。”章年卿被她喊的心痛,撫着她後背安慰,柔聲道:“我在。青鸞別怕,三哥就你這麼一個妹妹,誰敢欺你辱你,三哥一定狠狠教訓他。”
青鸞兩眼無神,喃喃道:“嫂嫂說我不喜歡謝睿,是我自尊心在作祟。三哥,真的是我自尊心在作祟?”
章年卿皺眉道:“你還是看上了謝睿。”
“我,我不知道。”章青鸞道:“我一點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知道,他不好,我不該和他在一起。可我總盼望着,若他變好了,沒有那樣齷齪的心思……”不待章年卿說什麼,她自嘲一笑:“可那是不可能的。”
“三嫂說,我根本不知道謝睿是怎麼長成現在這個模樣的。她說謝睿一路踏着荊棘走來,血早就流乾了。我攔不住他的,哪怕前面是火坑,也比他曾經走過的路好。”
章青鸞趴在章年卿懷裡瑟瑟發抖,像失足落進水裡的小貓,靠着人汲取一點點可憐的溫度,出神道:“三哥我知道他害你罰跪之後,我真的很生氣。他一點也不喜歡我,但凡有一絲一毫真的心動。他絕不會傷害你的,可他沒有。”
“三哥,他和劉俞仁一起陷害你,是爲了騙外公和你成爲他的助力。”章青鸞語出驚人道:“那天他親口對我說,他不打我主意了。他說‘不用了'。”
章年卿驚訝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