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在這裡戛然而止,宛如停滯了一般,我看着那好似不拘於天地的身影化作一抹流光,如同風沙一樣慢慢消散,心中不覺有些悲涼。
此刻我已經血染雙眸,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我想要伸手去接,可是這血卻像是接不住一樣,穿過我的手心,落入這漆黑大地,消失不見。
“是你,是你。”
正在這時候,化作人皮面具戴在我臉上的酒鬼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一直重複着“是你”兩個字。
我皺了皺眉頭,突然想到了之前的畫面裡,我提着的那具屍體,沒有頭,沒有心。
而酒鬼只有一顆頭顱,喜歡吃人的心肝泡酒。
這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終於串聯在了一起,我知道他說的“是你”是誰,他說的是我,也就是千年前的我。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的頭是被我砍下來的,他的心也被我給挖走了。
至於埋在哪裡,這個問題,可能要在歷史的長河中去找了。
也正是因爲這個,他纔會在看到金劍之後提出要拿走我的一段記憶,或許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在找的一直都是他的身體,還有那顆被我挖走的心。
我吸了一口氣,心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在看到這段記憶之前,我和酒鬼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總覺得他是一個純粹的,做買賣的傢伙。
但是此刻,我和他都心知肚明,他要殺我,甚至想要將我千刀萬剮都沒有絲毫的錯,這是應該的。
畢竟他變成這副鬼樣子,喜好上吃人心肝的毛病,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空氣突然變得有些沉重,安靜到然我整個人都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我和酒鬼都沒有說話,我在等他出手,他或許也在考慮着什麼。
過了許久,我突然覺得臉上很癢,像是有一層東西從我臉上飛了出去,眼前便看到酒鬼又重新化作了一顆人頭的樣子飛到了我的面前,目光與我對視,不過他眼中的恨意和殺機讓我不寒而慄。
“知道我爲什麼叫酒鬼麼。”
這是他的第一個問題,聲音沙啞得厲害,我能夠聽出他正在奮力壓制着他心中的怒火,但是看着他血紅的雙眼,我知道,他已經到了快要爆發的邊緣,可能在下一秒,可能在他的下一句話,也可能在我回答的第一個字。
我之前就很好奇,爲什麼他會叫酒鬼,我開始以爲他上輩子是喝酒喝死的,但是現在,我很清楚,他壓根就沒死,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死過。
他不是一般的鬼,他是天鬼,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天鬼。
“你以前來這裡的時候,你請我喝了一種水,喝了之後,我就暈了過去,然後有人砍下了我的頭,挖了我的心,拿走了我的身體。”
“後來我才知道,你給我喝的水叫做酒,我開始很厭惡這個東西,因爲正是酒讓我昏了過去,纔會讓那個小人的奸計得逞,纔會讓我變成這個鬼樣子足足一千多年。”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喝你的酒,或者說我沒有這麼相信你的話,我或許就不會這樣。可是越想越煩,越煩越想,我就越來越喜歡喝酒,我的酒量很不好,幾乎是沾酒就醉,然後這一千多年,我大都是這麼過來的,醒着的時候,我會想我的身體,想我的心肝,所以我發現用人的心肝泡酒很不錯。”
“你知道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關在那個屋子裡一直不敢出來,用你們的話說是醉生夢死,用我自己的話,我是一隻怕見光的老鼠,後來,他們都叫我酒鬼。”
說到這裡,我能夠明顯聽出酒鬼的聲音越發的陰冷,像是隨時都會撲過來一樣。
我現在還不知道當時我爲什麼要騙他,爲什麼要砍斷他的頭,挖走他的心,但是從剛剛的記憶來看,這一切的一切背後,都離不開一個影子,一個人,也正是這鬼城的主宰天聖大人。
但是我想不通,如果我拿酒鬼的身體和心肝作爲交換黑龍棺的籌碼,天聖大人明明是鬼城的主宰,他爲何要假手於人,他完全可以自己做這一切,甚至做得天衣無縫,但是他偏偏選擇了我去做。
我的心裡頓時覺得矛盾重重,眼睛一直望着那還在倒退的光,我還想看,我還想在輪迴之門找回屬於我自己的記憶。
我想要知道,我這麼做的理由,或者說是天聖大人這麼做的理由,當然,我還想知道,我當年到底把酒鬼的身體和心肝放在哪裡。
可是。
就在這剎那,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陳宣。”
我猛然回過頭,發現酒鬼死死的望着我,眼神一片死寂,甚至在出現了一道虛影在他的腦袋下面,像是一副全新的身體一樣。
但哪怕是虛影,他心臟的位置依舊是一個深不見底,宛如深淵的黑洞。
“你說,當年騙了我,砍了我頭,挖了我心的人,我是不是該殺了他呢?!”
殺意。
滾滾殺意在這一刻轟然炸開,凝如實質將我包裹了起來。
在這剎那,金劍一下子從我的眉心飛了出來,我單手執劍,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我不想和酒鬼再有一次你死我活的爭鬥,不是我怕,而是我覺得不值,至少在這一段過往裡,在沒有搞清楚前因後果之前,我始終有一種負罪感,有一種做了賊的感覺。
正在這時候,酒鬼突然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刺激着我的耳膜,突然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
“你還以爲你是他麼,你當年就是用這劍挖了我的心肝吧,正好,我不會殺你的,我也要把你變成怪物,讓你活上千年萬年,讓你嚐嚐我受盡了白眼屈辱。”
轟隆一聲。
沉悶陰暗的天際上,突然炸響一道驚雷。
我看到在酒鬼話音落下的瞬間,我腳下的土地突然開始劇烈晃動了起來,無數的陰魂從地下冒了出來,酒鬼張大了嘴巴,巨長的舌頭如同九節鞭一樣凌空一甩,那些陰魂全部被他吞了下去,而他的身體也從虛影變得凝實了幾分。
我手中的金劍開始錚鳴不安,我從來沒有見過它會這樣,這是一個信號,一個不能敵,不可敵的信號。
我吸了口氣,雙手緊緊的握着金劍,這一刻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將金劍上最後三道術法的封印全部解開。
一團烈火跳躍在我的金劍之上,而酒鬼那邊也化作一道黑影,彷彿要將天地吞噬一樣。
“殺。”
一字落,金劍驟然飛出,直接刺向那無邊無際的黑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