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兒容光煥發,雙眸盈盈流轉,不去說閒話的時候,看起來也是閨秀一個;和蘇大姑娘寒暄了幾句之後,才發現她身側還有一名面生的少女,她這才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善意問:“這位是哪家的小姐?之前倒是都沒見過的。”
被這麼特意點名一問,蘇映月忙笑着福了福身,“我是蘇府的姑娘,排行老三,鮮少出了家門,故徐家姑娘是沒有見過我的。”
蘇念語點了點頭,笑道:“我這三妹妹素日裡怕生,便極少在外露面,我想着這般下去不成,便想着讓她在這次宴會中練練膽子。”
徐曼兒一聽,便知道蘇大姑娘有帶蘇三姑娘的意思,便多看了那靜靜立着的少女一眼,笑着讚道:“蘇三姑娘倒是乖巧得很,看着又是這般淑靜,可比那誰好多了的。”
蘇映月只陪着笑,對徐曼兒口中的“那誰”心知肚明,卻沒敢搭話;蘇念語亦是沒想到徐曼兒會這般口無遮攔,直接影射二庶妹。
想來,徐曼兒對於之前在汪府發生的事是耿耿於懷的。
好在如今二庶妹“送”汪旋進了府,否則,二人非得在府門口鬧將起來。
想着今日這時機不對,要不,她非得在邊上擺張桌子泡壺茶磕點瓜子看着纔好。
又和徐曼兒站着說了幾句,便遣了早就候在一旁的得力管家領了她進了府裡。
一回頭,便笑着對蘇映月道:“三妹妹這不是做的挺好麼?你只需這般維持下去即可。”
蘇映月綻了個笑容,因着徐曼兒的離去,面上鬆懈了幾分,“……其實,方纔我很是緊張。”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差點腿軟的,生怕那徐家姑娘嫌棄我身份不夠,倒沒想到她對我還和顏悅色的……”
蘇念語笑了笑,見蘇映月雖在害臊,可是雙眸亮亮的,想來方纔得來的尊重讓她歡喜得很。
她沒再多說話,立在府門口一心一意等着其他的閨閣小姐上門來。
本是想着接下去來的人應該是絡繹不絕,不曾想,老半天之後,跟在徐曼兒身後來的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除了潘靜若,還有兩三個喜熱鬧的官家小姐,皆是被接進了府。
蘇映月瞧着不大對,睜着雙眸子小聲問:“大姐姐,那日送出去的請帖似乎不少,可今日來的人又沒想象中的那麼多……”話還沒說完,正好看到身側長姐那皺起的眉頭,便知這樣的情況不大妙。
忙住了嘴,閃着眸子絞盡腦汁想要尋個緣由出來,“一定、一定是她們約好要一起過來,遂,現在來的人不多——”
蘇映月快要哭了,深覺得自己真是個遲鈍的。
大姐姐舉辦了宴會,到了當日卻沒什麼人來,這不是很明顯麼?定是人家不肯來的緣故……她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給大姐姐添亂嗎?
蘇映月想着想着,就自責起來,拿眼看了看身側皺着眉的少女,低低道:“大姐姐,我並不是有意的。”
便垂下了頭,想着長姐若心情不好,她願意讓她罵上一罵以疏解心中壓力;到底也是知道,若是換成其他家的姑娘遇到這般事,定也會覺得顏面無存,心裡傷心也是可以理解。
單拿她來說,她亦是覺得十分痛心。
……好歹準備了那麼久,到頭來,卻是竹子打水一場空的。
蘇念語本是皺着眉頭在想事,一下子就被自己的三庶妹弄得哭笑不得:“三妹妹你想多了,你並沒做錯什麼,何來的有意無意?更何況,你說的也是事實。”
蘇映月也知如今的現況不容樂觀,也顧不上自責,急得眸中都有了一絲淚光:“大姐姐,出了這般狀況,可要如何解決纔好?”
蘇念語凝了凝眉,倒是沒說話,只是把目光放得遠遠的,心中也在做着盤算。
想着這老半天的都沒什麼人來,便知道被她送了請帖的那些閨閣小姐們還是持着觀望態度的。
她雖是蘇府嫡女,可因着之前名聲被損害得嚴重,後面倒是恢復了些,可市井裡的那些流言蜚語到底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那些嫡出小姐自不願去冒這個險與她交好,保不準因此也損了自己的名聲,那便是得不償失。
又不敢隨便把請帖退回。
蘇府嫡女雖名聲不大好,可人家的父親卻是翰林院裡的蘇學士,若是這般做了,使得雙方結了怨是下下策;遂,只能握着人家的請帖,待到當日當時,看看去參加宴會的人多不多。
若去的人多了,她們便也跟着去;若去的人沒幾個,那她們便可以——
“姑娘,東巷口大街奉天府丞家的嫡女回了請帖,說是趕巧有姐妹到府中做客,宴會來不了了,特地差了人過來道歉。”
凌舒白近來很煩惱。
說起來,他是知道蘇府大姑娘在六月十日舉辦宴會的,而這些,自是要歸功於他的那些暗衛。
甚至於他若願意,具體問到那日那個時辰她都做了些什麼,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想知道的,喊個人進來問一問便能得到最詳細的答案。
可是,他真的很煩惱。
煩惱得六月十日一大早他就起了牀,披着件外衫坐在案臺後,窗口拂進來的風還帶着晨時的涼意和溼意,撞在他的臉上一陣一陣的犯癢。
他卻一動不動,一頭墨發略爲凌亂地披在肩上背上,一看便是個睡覺不安分的主。
如畫一般的精緻男子只是抿着那好看的紅脣,手中握着一隻放置在案臺上的毛筆,無意識地畫着圈圈;眼中似帶着丁點的迷茫,眸子動了動,垂下了一圈整齊好看的睫毛,那眼尾便妖妖嬈嬈地往上翹着。
這般坐了一會,隱在暗處的暗衛便有些按捺不住地輕聲交談起來。
暗衛一驚疑道:“你說,世子這般是爲何?”
暗衛二故作內斂:“定是爲了那事。”
暗衛一睜大眼睛:“不會吧……”
暗衛二自信滿滿:“怎麼不會?定是的!”
房樑上忽地多了條黑漆漆的人影,兩個剛剛燃起八卦之火的暗衛忙閉了嘴,向着新出現的那人抱拳行禮。
那人把方纔二人交談的話全都聽在耳裡,不由冷聲警告:“世子的事,休得揣測!”
兩位暗衛面色一驚,應了聲是,忙不迭地在房樑上幾個縱躍便不見了蹤影。
那過來接班的暗衛頭頭板着臉看着人走了,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依然靜靜坐在案臺後面的男子身上;這一轉頭一探身,眸底也閃現了一絲八卦之光,面上哪還有方纔刻意做出來的森寒表情?
若不是他腰間配劍窩在房樑之上,遠遠看着殺氣重重,讓人不敢造次,被當成樑上君子也屬正常。
只見他沉吟自語:“……方纔他們談論得極是,我也覺得是爲了那事。”
暗衛還未來得及作進一步思考,便見那人木着一張臉轉向他的方向,聲音輕輕響起:“灰狼你下來。”
灰狼便是那暗衛頭頭的名字。
原本他並不叫這個名字的,最初的時候,世子是給他取了個名叫懾狼,原意是懾人的一頭狼,可這叫着叫着,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後面,世子在他拐彎抹角的指引下,終於發現這個名字容易引起誤會,便圖個簡單給他換了個新名字叫嘯狼。
可他琢磨過來之後,差點就哭了,經他百般努力,纔有了後面灰狼的這個稱呼。
如今一聽主子在喚他,灰狼晃了幾個身形之後,便臉不紅氣不喘地立在了他的跟前。
“主子有何吩咐?”
男子揉了揉額,幾縷青絲劃過他無可挑剔的側臉落在紅脣上,聲音裡似帶着一絲迷茫一絲糾結:“……這幾日,我總覺得頭很痛,總在想要如何辦纔好。”
灰狼一聽,面上無動於衷,心裡卻在長嘯:果然,主子就是被她給煩的,還煩得一大清早的就在想這事,日也想,夜也煩,是時候要爲主子分憂了!
灰狼此時心情澎湃,卻裝出了一副嚴肅的臉,“世子,容灰狼說兩句。”
凌舒白擡了擡眼,“你說。”
灰狼道:“對於這件事,灰狼倒覺得世子不用這般煩惱。”頓了頓,小心翼翼看了主子一眼,發現主子無動於衷之後,才繼續往下說,“自主子您從普應寺回來之後,榮安公主三天兩頭往侯府跑,主子這幾日總是趕她回宮,必會引起她的逆反之心,屆時她便會變本加厲地來找您,倒不如您就別理她,她自討沒趣之後自然就呆不下去了……”
灰狼面上很深沉,心裡卻在爲自己的好主意好建議偷樂着。
自家主子能從小就忍住榮安公主的聒噪到現在當真是不容易,如今,自己若是真的幫主子解決了這心頭大事,自是好事一樁的。
偏偏那人揉額頭的動作忽地變成了摸下巴,睜着乾淨的眉眼想了想:“唔,我理過她嗎?”
灰狼:“……”
灰狼瞬間覺得不知說點啥好。
那人又接着繼續道:“更何況,這有什麼好煩惱的?她說她的,我睡我的。”
灰狼:“……”
所以說,這兩日暗衛裡頭私底下在傳來傳去的關於主子爲何事煩惱一事,都猜錯了嗎?
就連他這位曾經被主子稱讚過打探小道消息“幹得不錯”的高手也栽了?
灰狼默默地抹把汗不說話。
凌舒白卻微微凝了眉,道:“……她是第一次舉辦宴會,我總覺得我非去不可。”
灰狼一愣,馬上想到了蘇大姑娘,道:“那是姑娘家之間的小聚會,世子去的話,似乎不太好吧?”
“可是我想去,還是非去不可的。”凌舒白一本正經。
灰狼問:“爲何?”
凌舒白道:“因爲右邊眼皮一直在跳。”
灰狼想了想,口氣有些變了,“右眼跳災。”
凌舒白嗯了聲,回答得理所當然,“所以這次宴會應該挺有意思的,我爲何不去?”
灰狼張了張嘴,竟是愣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應答;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再一次被世子爺給繞暈了。
“所以,”灰狼還在眩暈之際,冷不防凌舒白又開口了,他看着外面大亮的天色道:“榮安還要多久纔會來?”
灰狼睜大眼睛。
不知道是世子越變越刁鑽了,還是他智力退化了,又或是他聽錯了?
世子爺竟然在期盼着榮安公主過來尋他?
灰狼不解之際,凌舒白望了望他,淡定道:“我若不帶上她,難不成我還自己去混女子的聚會?”
灰狼整個人已經呈現出龜裂的模樣,凌舒白卻是自顧自地看着窗外,幽幽道:“再者,你們不是循着那些請帖逐個打聽過去那些人對這次宴會的態度了?總要有人出面纔好……”
走到窗邊的人話音一落,忽地又自語了一聲:“唔,對了,我得趕緊讓涼竹進屋來,幫我找找穿什麼衣裳好——”擡頭看了呆立不動的暗衛一眼,“你等會出去幫我把涼竹叫進來。”
凌舒白的尾音還未落,灰狼一閃便不見了。
太可怕了!這還是他們那位我行我素人性妄爲天塌下來都不變臉色的世子?想去蘇府竟會考慮要帶上榮安公主避嫌,哦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家這位俊美無比的貴氣世子,竟是要去給蘇大姑娘救場的!
而蘇府這邊,在連續收到了六家閨閣小姐的婉轉拒絕不來參加宴會之意後,蘇念語的笑容便淡了淡。
蘇映月第一次參加宴會,便遇到了這般的情況,不免焦急。
“……怎麼,怎麼都在這個時候忽然說不來了呢?”她急得在原地都跺起了腳,“若是一個兩個臨時有事也就罷了,偏偏是一個連着一個,好似是商量好一起這般做似的。”
蘇念語不惱不鬧,輕聲道:“……確實是不乏有商量好的。”
那些閨閣小姐張望了半日,見來參加宴會的人少得可憐,定也有些私底下比較有往來的閨閣小姐互通來信商量好了要如何做,這才放心讓家丁送了拒絕的回帖過來。
什麼身子不適什麼家裡來客,什麼要去上香要幹嘛幹嘛的,各家閨閣小姐偏偏都挑了宴會即將開始的這刻“出了事”,真當她是傻的嗎?明明只是一個推托之詞。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