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涼竹卻是跑到她的跟前,說明了情況之後,又來了句總結:“……蘇大姑娘,我家爺的意思,便是想在那上面煮茶泡茶。”
蘇念語嗯了一聲,即刻就吩咐人下去備上最好的茶壺茶盞及茶葉。
涼竹的聲音又響起,聽着多了絲慎重:“蘇大姑娘辛苦些吧,爺還說了,想請個朋友過來坐着品茶。”
蘇念語亦是表示理解。
有良辰美景,再加上身側有懂茶品茶之人,自是有一番高雅意境。
……她不過是沒想到凌世子爺也會有這般風雅的愛好而已。
想着凌世子爺到底不是一般人,他口中的友人身份定也低不到哪裡去,蘇念語便打算自己親自張羅,以免出了什麼岔子,便把蘇映月拉到身側交代了一番:“三妹妹,如今凌世子爺想在水上木板處煮茶吃,此事還得我去吩咐人備好。可如此一來,我便一時半會顧不上宴會這邊的,你可招待得過來?”
蘇映月一聽,頓時便緊張了,“大姐姐,若我一個人怕是不行的,我……”邊說邊擡眼看着亭子裡頭的那些閨秀們,到底還是在介意着自己的庶女身份,她忽地道:“不如我現在就去把二姐姐找回來,有她在,定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妥妥當當的。”
說着,甩着袖子就要走。
汪旋卻是一把抓住了她:“你慌什麼慌?不是還有我麼?其實那些人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可怕,你且跟着我,我教你如何做一個稱職的主人。”
蘇映月似乎還想說什麼,汪旋卻不容拒絕地握着她的手往不遠處的亭子去了,擺明了是想親自上陣教導三庶妹要如何招待各家的閨閣小姐。
如此一來,倒也放心,她一向信得過汪旋的。
便準備忙活凌世子爺那邊的事,蘇念語喚了元香過來,“……你回我的庫房去,把那匹江南水雲錦給拿過來。務必要動作快些。”
元香自是不敢馬虎,應了聲是便急忙忙地走了。
蘇念語一轉身,見榮安公主還在圍着凌世子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把她該知道的詢問一番。若是她隨意拿了主張,到頭來人家不領情便白費了功夫。
見榮安公主毫不例外地瞪向她,她趕忙立住,再行一個簡單的禮,便簡潔利落地問道:“世子是看中哪個地方?又有何需要注意的?需準備幾個人的位置……”
把所有問題都問出口了。蘇念語才低着頭等着回答。
凌世子爺倒也乾脆,雖只是簡短給了幾個字,卻是足夠了。
蘇念語不多留,得了想要的答案便匆匆走開,這次,便是真的帶了一行的丫鬟婆子往右邊曲廊而去。
凌世子爺指給她的地方是一處曲廊的盡頭,之僻靜,之清雅,蘇念語在讓人在那邊亭子之下建出了臨時榭臺時也曾想過哪日無聊無趣了,邊命人在那榭臺上擺上糕點茶水。她便臥在上面賞景賞花。
卻不想,亦是有人看上了同一處。
清幽寂靜,倒是個好地方,起碼,這次參加宴會的閨秀們都只在前面的亭廊上說笑下棋,並無人願意繞上大圈的曲廊之後,在靠近岸邊的臨時榭臺上落了座,甚至連多看上一眼都不曾。
如今,卻是有丫鬟婆子帶着掃帚布條,提着一桶桶的清水極爲認真地清洗打理着。生怕把那榭臺弄溼了不方便入坐,那擦洗用的布條擰得一滴水都擠不出來了,這才邊邊角角都拭過去了好幾遍,生生把那才裁製出來的榭臺給擦得油光發亮。
等擦完了之後。水桶掃帚之類的被帶了走,換了兩名已經清洗好手腳的小丫鬟爬到上面去用乾燥的新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這才作罷。
因着湖邊有風,又有日頭直照,那榭臺倒是乾燥得十分快,蘇念語這才讓人在榭臺頂頭罩了把大傘這日。底下有經驗的婆子已經看着時辰把方纔元香拿回來的水雲錦披了上去。
水雲錦入手絲滑,帶着一絲涼意,在夏日裡倒是十分好用,這會兒又是六月天,用上此種布料最爲合適不過。
一整套的花梨木桌几杌子一一被放置到榭臺中間來,而在長型的桌几上,更是擺上了一整套的琉璃茶盞茶具……
等把所有的都佈置完畢,原本普通簡陋的臨時榭臺已經煥然一新,蘇念語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什麼大問題了,顧不得擦擦額頭上的汗,便又在曲曲繞繞的亭廊中穿行。
本是想快些去告知凌世子爺地方已經備好的事,路將將走到一半,忽地聽到曲廊之下傳來了一陣嬉笑聲,待看清是何人玩得如此歡快,蘇念語便頓下了步子。
蘇念語原本以爲以榮安公主的性子,應該是捨不得離了凌世子爺身側的,卻不想,偏偏站在下方榭臺上的那人便是尊貴的榮安公主。
彼時,榮安公主手中持着一朵開得正豔的粉荷,另一隻手卻是捧着她的裙襬,而腳上的鞋已經脫在一旁,露出了一雙光潔如藕的玉足。
擋在她前頭的是跟在她身邊的一名丫鬟,此刻正面色焦急地勸道:“公主,您說想下來摘荷花便罷了,可您萬萬不能自己上船遊湖,若是一個不慎掉入湖裡,奴婢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榮安公主的表情則是和那名丫鬟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她笑嘻嘻說得滿不在乎:“我之前在宮裡又不是沒遊過湖,哪能真出了你說的那種事?不過是你想得太多了。快些讓開,別誤了我的好事。”
榮安公主說着,便想往停泊在榭臺邊上的小船靠去,那小丫鬟急得很,擋在她跟前哭喪着臉,不敢讓開;榮安公主想拿手去把人推開,猛地發現騰不出手,便把裙襬一放,又把荷花往那丫鬟懷裡一塞。
丫鬟條件反射般把花接了過來,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榮安公主已經越過了她,她驚得差點跳起來:“公主不可!公主萬萬不可……”
蘇念語也跟着變了臉色。
別說此刻只有她一人。就是有人伴在她身側,蘇念語亦是不敢冒這份險。公主始終是公主,若真落了水,他們整個蘇府自是逃不了干係!
便想着要快些趕到榮安公主所在之處阻止她纔好。將將一轉身,便差點撞上了人,與此同時,一道陌生的聲音響在耳際:
“榮安,莫要胡鬧。”
差點被她撞上的那人長得風華絕代。一身貴氣,正是凌世子爺;而說了讓榮安公主不要胡鬧的男子,蘇念語卻是第一次見到。
男子和凌世子爺一般高,着一身的黑色長袍,咋一看,身材傾長挺拔,若只是看那側臉,倒透着幾絲的沉穩;待看到了男子的正面,卻不似想象中的那般陽剛。
確切說來,那黑衣男子的長相亦是頂好的。卻是看着添了份陰柔,十分秀氣,即便如此,男子的笑容卻是大方禮貌,平白生出了大氣之感。
見男子朝她看來,蘇念語亦是禮貌行了一禮,隨後便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榮安公主身上,到底還是擔心榮安公主那邊的狀況的。
шωш ☢Tтka n ☢℃ O
榮安公主這會兒捧着裙角就站在小船跟前,被那麼喊了一嗓子之後,她忽地回了頭。在瞧見了曲廊上站着的人之後,那俏生生的笑容一下子就褪得了無影無蹤。
她面色怪異地自言自語:“我沒看錯吧?世子哥哥邊上站着的那個穿黑色衣裳的人看着怎麼那麼像大哥來着……”
她邊上的丫鬟這會兒差點就要哭出來,“公主,不是像。那人分明就是太子殿下。”
榮安一聽,差點沒把自己晃進了水裡。
若是對榮安公主有所瞭解的人定會知道,榮安公主在宮中素來是橫着走,就連當今聖上皇后都對她沒法子,也就是說,榮安公主軟硬不吃。
真能降住她的人。一個是靈威侯世子,一個則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世子容顏無雙,卻是清冷到了骨子裡,榮安公主素來被捧在手心裡供着,遇到世子這般冷清清的待他或者不搭理她,她反而湊上去;直到如今,依然興致勃勃地跟在世子的身後。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榮安公主這是看上了世子,遂纔會義無反顧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跑;而太子殿下,卻是個性子十分溫和的人。按理說,這般的性子對於混世魔王榮安公主來說,應該是最不放在眼裡的,可事實往往就出乎意料,榮安公主恰恰是聽得進太子殿下的話。
如今,兩個說話管用的人都在跟前,榮安公主自是震驚不已。
目光將將和曲廊上的黑衣男子對了上,榮安公主條件反射般地放下了裙襬,理了理衣裳,做出一副尊貴公主的模樣之後,才甜甜朝那男子道:“太……”剛剛從嘴裡蹦出了一個字,榮安公主忙用手捂住了嘴。
想起老早之前大哥就和她說過的,若在宮外不許暴露他身份的話。
她只得戀戀不捨地回頭望了望身後的那隻小船,咬咬牙乖乖地順着木梯子回到了亭子上面來。
一路上小聲叫苦不迭:“……早知道世子哥哥叫來的人是大哥,我無論如何都會讓世子哥哥換個,這哪裡是品茶來的?分明就是過來監視我的言行舉止的!天知道,大哥性子好是一碼事,較起真來,真會要了我的命……”
榮安公主面上一派裝出來的賢淑,心裡頭唉聲嘆氣到不行。
纔剛剛到了亭子裡,依然站在原處曲廊的太子殿下已經淡淡開了腔:“榮安,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身爲公主,要時刻記住你的身份,否則……你可知道後果如何?”
若說這般的言語,榮安公主一日下來都要聽得耳朵生繭,其他人的都可以不當一回事,可獨獨她這位大哥說的卻不能不往心裡去,着實是太會揣摩她的心思啊!
從小到大,她被罰抄的各類書籍不計其數,她可以讓別人代筆或頂罪,若不慎被發現,頂多就是她耍賴撒潑哭鬧,總沒有過不去的砍;可太子殿下不一樣,他對她的懲罰相較於父王母后及哥哥們的手段來說,完全就是兩碼事——每當犯錯,太子殿下是直接斷了她宮裡的美食或是禁她足,什麼時候認識到錯誤了進而學好了,纔會還她美食和自由。
這簡直就跟殺了她沒兩樣。
這皇宮上下,有誰不知她榮安公主就喜歡有吃不完的美食?吃飽喝足之後,又喜歡跑出宮去靈威侯府?
這般溫和的太子,卻是在笑意盎然間就掐中了她的七寸,她不得不折服。
如今,又聽得自家大哥說了這般的話,言語中的威脅之意很是明顯,榮安公主只得撅着嘴應道:“知道了。”
蘇念語在邊上默默看了半晌,見到榮安公主這般模樣,便知道跟前的這位黑衣男子定是個大人物;見素日裡一向直爽的榮安公主從看到他之後,並沒吐露半句和男子相關的言語卻又尊敬有加,她的面色越發嚴謹。
黑衣男子倒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她面部的表情:“……榮安一向任性妄爲,沒什麼體統,讓蘇家姑娘見笑了。”
……人家是公主,她哪裡敢見笑?除非當真是不想活了。
皇家之人注重面子,蘇念語自不會傻得連話都說不好,幾句好話下來,氣氛就好了許多。
就連榮安公主看她的眼神都和善了一分。
想着男子是應凌世子爺而來,更何況身側的榮安公主放緩的眼神一轉即逝,又開始瞪她,她自是知道榮安公主巴不得她快些離開。
便把一行三尊神往打理出來的那處地方領。
相較凌世子爺的沉默,黑衣男子則顯得健談了許多:“……我過來之後才知道,原來蘇家姑娘這裡正在舉行宴會。”說到這裡的時候,男子溫和笑了笑,拿眼看了看身側一直沒什麼表情的凌世子爺,又道,“舒白做事一向隨自己,他鮮少接觸這些,故不清楚類似這般的女子宴會上,男子要回避爲好。”
竟是在跟她解釋凌世子爺爲何會出現在宴會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