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苑裡有好些丫鬟婆子是劉姨娘的人,之所以她沒有趁此機會以背後嚼人口舌之罪攆她們走,委實也是考慮到了一個問題。
這些人勢必是要一下子全部趕走的,若是一個一個逼走,費時間不說,反而還給了劉姨娘反應的時間。如此一來,她趕一個走,劉姨娘再安排個補進來,費時費力,還達不到她要的效果。
務必是要人一趕走,就能馬上調了可靠忠誠的僕人填進來才行。
這便是她要回董府一趟的目的。
母親去世之後,她便很少回了董府看望外祖父外祖母,這其中當然少不了劉姨娘的小心眼小手段。
用了種種辦法阻止她回了董府,以至於她去的次數少了,心裡對董府的情也漸漸淡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憶起以往和生母董氏回董府之時,外祖母外祖父慈祥和善的笑容,單單是他們送給她的各種各樣的金銀珍寶,她的屋裡就放置了好幾箱,倒是真疼她的。
董府是真的富,名望之家。
這有名有望,則要追溯到外曾祖父那個時候。
因着外曾祖父當年是太子少師,年少的太子又十分好學,常常是心裡存了問題便出宮到蘇府尋他的老師解答,以至於和蘇府的關係非同尋常,並與外曾祖父膝下的兩個兒子董世澤和董世嘉十分交好。
大爺董世澤便是蘇念語的外祖父,入了吏部,爲正四品的吏部侍郎。
吏部爲六部之首,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覈、升降、調動等事務,可想而知,雖只是四品官職,卻是十分重要。遂,吏部一直是塊香餑餑,多少能人異士擠破頭腦想進去,卻是非常之不容易。
董大爺也是個能幹的,再加上和聖上有兒時的情誼,雖是從吏部六品的員外郎做起,短短几年間,便因爲其勤勉公正一路升至了吏部侍郎。
而吏部尚書再過幾年便會告老還鄉,安享晚年,作爲禮部侍郎之一的外祖父,接任尚書之位的呼聲極高,使得董府越發沒人敢輕瞧。
董二爺董世嘉無心仕途,卻是走上了從商之路。自古從商者位置不高,卻因着他是董二爺,雖只是個皇商,可董府的名望就擺在那裡,倒也是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提到董府,有誰不想攀點親戚?偏偏劉姨娘灌輸了她各種要遠離董府的思想,不過是想讓她慢慢和董府斷了聯繫,她纔好對付她罷了。
一輛低調卻又奢華的馬車從鬧市而過,車上四周裝飾着的流蘇時不時晃一晃抖一抖,偶爾因那晃動的幅度過大,厚重的車簾還會掀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頭鋪着的奢華紋花地毯。
蘇念語坐在暖和的車子裡頭閉目養神,臉上漫着一絲倦意。
昨夜思量了一宿,導致臨了未時才睡;早上又怕夜長夢多,方過卯時便又起牀梳妝打扮。那日頭才露了小角,蘇念語已經扶着元香的手進了馬車裡,出了蘇府。
一大清早就趕往董府所在的南大街,確實是倉促了些……也忐忑了些。
蘇念語扶着額頭,柳眉微蹙,心中卻是七上八下。
她與董府的外祖母外祖父已經許久沒了聯繫,也不知他們還記不記得她,是否會怪她……
蘇府與董府同在京城,卻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去一趟董府相當於是要橫穿京城,原本以爲還要好些時候才能抵達的,卻不想,蘇念語不過是稍微打了個盹,外面就有人稟道:“姑娘,董府到了。”
整理好了衣裳,又綁好披風,蘇念語在元香的攙扶下踩着小杌子下了馬車。
才一擡頭,便見到莊嚴大氣的董府門口立着幾個身影,衣着講究,妝容恬淡,皆是披着不菲皮裘在門口迎着她。
站在中間面目慈祥的婦人是她的外祖母,大舅母和二舅母分立在她身旁,見她從馬車上下來,紛紛露了笑容。
竟是特地在這清冷的早晨站在門口迎接她的。
蘇念語腳下頓了一頓,便笑着走上前,方要問禮,便被一雙溫暖的手給拉了住。
“來,讓姥姥好好看看,這麼久沒見了,語丫頭竟長大了這麼多,出落得越來越好了……”
董老夫人噙着笑就說了這些話,忽地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一雙眸中就生出了點點淚光,流下淚來。
大舅母扶着董老夫人,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二舅母也正挽着董老夫人,笑着對她道:“母親這是見了你太激動了,好些年沒見了,十分想着你念着你,總擔心你在蘇府過得不好,沒個照應的……”
二舅母點到爲止,蘇念語聽懂了話中之意,外祖母這是擔心她的生母去世了,蘇府裡頭的那些人便欺負她。
蘇念語鼻子一酸,眼眸就有些許的模糊。
她情不自禁就拿了自己的帕子,幫着拭了拭淚,才道:“外孫女不孝,竟許久沒來看姥姥您,讓您擔心了。”
董老夫人含着淚卻只是笑,輕輕拍着她的手背,“不礙事,外面風大,我們先進了屋再說。”
一行人便走進了董府。
董府家大業大,處處都是亭臺樓立,清水粼粼,假山奇石,花花草草更是錯落有致,無處都不透着精巧。
蘇府的景色不錯,和董府比起來,自然就成了小巫見大巫。
一路上,董老夫人興致高昂,一邊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一邊指着院裡樹上結的青澀果子,道:“語丫頭你來瞧瞧,這幾株櫻桃可結了不少果子,再個把月就能吃到了。我可還記得你小的時候,總是眼巴巴看着櫻桃樹上結的紅澄澄的果子直流口水,有一次還趁我不注意,竟自己爬上去要摘,嚇得我這心肝喲……”
說着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那時小,因被發現了很緊張,直接從樹上摔了下來,給磕破了一個口子直淌血,愣是哭了半日,才用滿滿一盆的櫻桃給止了哭聲。這櫻桃吃到嘴裡之後,便又裂開嘴笑了,真是個沒心沒肺的。”
大舅母和二舅母聽着聽着,也都笑了出來。
蘇念語也忍俊不禁,猶記得自己小時候確實頑皮,爲了吃而爬樹倒十分有可能,一面笑,一面羞惱道:“我竟不知道我是如此貪吃的。”
董老夫人笑得面色紅潤,道:“還不止呢,要說到你那些小事兒,非得說上三天三夜才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