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簡單用了頓飯,蕭鵬的兒子蕭成已經在一旁等候了多時。
蕭景問他:“你爹呢?”
殺人償命,理應是要下到大牢裡的人,卻因着民不告官不究,仍舊好好地做着山莊管事。
若非因爲白家不知從哪兒知曉了緊究不放,這本是一件已經擺平了的事。
蕭家的奴僕如果真是這麼仗勢欺人、妄圖一手遮天的話,那麼此番白家還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以此爲警戒,及時的懸崖勒馬。
這蕭家莊本就是蕭家的發源地,蕭家還沒有在名利場上平步青雲之時,不過是這裡的鄉紳而已。
當然,那已是他爹幼時,甚至很可能是沒有他爹之前的事情。
蕭成並不敢擡頭說話:“我爹帶着人,一早就去了後山捉山魈。”
蕭景沒動聲色地“哦”了一聲。
蕭成趕忙解釋:“那山魈就如鬼魅,不止禍害了山腰上的莊稼,還咬傷了砍柴的農人,鬧得人心惶惶。我爹臨上山前說了,若是今日大冢宰派人過來,叫我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只是我爹沒想到來的會是武烈將軍……還請將軍莫要責怪。”說着就不停地磕頭。
這蕭成也就十四五歲的年紀,和他兒子相當。
蕭景沒有吭聲,卻在心裡仔細地回憶起蕭鵬這人來。
早前他還不是蕭景之時,因着身體的原因,家中的管事他很少得見。
後來他成了蕭景,頭幾年一直在外征戰,這幾年又娶了高遠公主另外過日子,家中的管事他還是很少得見。
他只記得見過蕭鵬一次,那是個長相周正的漢子。至於爲人圓不圓滑、奸不奸詐,蕭景自認不是商軌那個會看相的,僅見過一面,話不曾說過三句,就是眼光再獨到,也會識人不清。
只能說,蕭景對蕭鵬的印象是此人並非一個不知分寸的人。他所管轄的莊子出了這樣的事,大出蕭景的意料。
蕭景一直沒有言語,蕭般若唯恐嚇壞了蕭成,便道:“那你且將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給我們聽。”
蕭成得了命,卻又怯怯地看了看蕭景,見他也點了頭,纔敢開口說下去。
原來那死去的女子並不是本地人,是孤身一人來到的蕭家莊,這纔有了她死之後也無人追究的事情。
那女子自稱姓水,家中排行老三,沒有名字,父母常喚其三娘。
水三娘是一年前來到的蕭家莊,來的時候蓬頭垢面、面黃骨瘦,說的是家裡遭了難,一家九口只剩她自己活了下來。
蕭鵬見其委實可憐,又是正當齡的適婚女子。
只要吃苦耐勞,配給哪家的光棍都是好的。
如此考慮,蕭鵬做主將那水三娘留在了莊子裡。
可沒養幾天,就出了事情。
水三娘那張小臉才褪去菜色,染上了紅潤,居然水靈的不像話呢。
那姿容已經不是普通的莊稼漢能夠駕馭。
偏偏還有人不信邪。
山莊的東邊有一戶人家姓蔣,很快就託了媒人來向水三娘提親。
那姓蔣的人家祖祖輩輩都是老實的莊稼漢,說的是瞧中了水三娘是個能生養的。
按理說,這事已和蕭鵬無關。
那水三娘卻總是以此爲由找上門,一會兒說自己孤苦無依,是真心將蕭鵬當親人又是當恩人對待的;一會兒又說那想娶她的蔣大是個面兇的,她若是跟了他,被欺負可怎麼整。
起初蕭鵬還好心好意地勸解她,後來就發現了她的心思不正。
蕭鵬的媳婦五年前得了瘋症,長時間都是癡癡呆呆的。那水三娘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這件事情,蕭鵬頓時驚醒,可是爲時已晚。
莊子裡已經有了流言蜚語,說的是水三娘和山莊的管事蕭鵬勾搭上了。
不管是說女的貪圖富貴,還是說男的仗勢霸女,流言的版本有好幾個,個個都是不堪入耳的。
一直沒有得到迴應的蔣家,也終於聽到了流言,那個想娶水三孃的蔣大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也不知水三娘和他又說了什麼,蔣大便拉着她找上了門,嚷嚷着蕭鵬是個敢做不敢認的,還嚷嚷着蕭鵬既然做了出來,就得給人名分。
鬧的太過厲害,便惹的蕭鵬的媳婦發了瘋症,撕扯的時候,也不知是誰推倒了水三娘,致使她一頭磕在了石階上,一命嗚呼。
這事本是一個意外,起因不過是因着一個女人的野心。普通的莊稼漢和山莊管事,她自然是想往高處攀的。
蕭成一再強調的是他爹不論哪次和水三娘碰面,都會有第三人在場。
且他爹已經查過了那些流言,同水三娘走的最近的劉婆子說的是三娘自己抖落出來的。
她當然不會直接說“蕭管事欺負了我”或者“我勾AA引了蕭管事”,可她每回從蕭鵬那裡回來,都擺足了要做管事娘子的架子。
蕭成還道,他娘本就癡癡傻傻,發了瘋症根本不是她的本心。
這事不過是莊子裡頭的一場鬧劇,且那水三娘若不是哄騙蔣大在先,那蔣大也不會帶着她鬧上門,她又怎會一命嗚呼呢!
大受打擊的蔣大當時便要抵命,這場鬧劇已經使一人身死,難道還不算完嗎?
蕭鵬叫蔣家的人將蔣大綁了回去,又做主厚葬了水三娘。
本來這事就算就此了結。
怪就怪在,連蕭家本家都不知道的事情,怎麼會傳到了白家去。
說到最後,蕭成又道自己句句屬實,如若不信,還可以叫來劉婆子讓她證明。
還有他娘瘋了五年,他爹根本無需和哪個女的不清不白,完全可以再娶一房妾,偷吃又是何必。
玉寶音聽的津津有味,這事簡直比話本還要精彩幾分。
故事一完,還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
那廂的蕭景只想將她拉出去,洗洗耳朵。
實在是害怕那已故的水三孃的心機,影響到他單純的女兒。
只聽了一面之詞,蕭景便對那水三娘下了定論,不是因着他沒腦子,不過是他見多了這種事。
像埋釘子、布眼線這種事情,蕭景這幾年可沒少幹。
那水三孃的來歷就挺有意思的,這兩年整個大周都沒有災禍,更沒有鬧過饑荒,她家到底遭了什麼災一下子沒了八口人?
蕭景還特地問了水三娘說話的口音,不是長安本地的口音,差得也並不遠。
再加上她的意圖,說她不是誰家的暗線,蕭景可不相信。
又加上白家猛出頭,這更加說明了水三孃的野心不是單純的。
只有一點不明,那就是爲什麼她不想辦法混進蕭府,卻跑到偏僻的莊子裡?
難道莊子裡有什麼東西是旁人想要的?
蕭景思索了半晌,不得要領。
當然了,正常人哪裡能摸得透白程錦的心。
說來說去,白程錦還是咽不下那口奪宅之氣。
憋了好幾年,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這就惦記上了蕭家老家的莊子。
還打聽好了,山莊管事之妻是個有病的,管事並無妾室,一定是個缺女人的。
可這世界上還真有念着舊情,對漂亮女人不感興趣的男人。
白程錦派去的“幹孫女”,不知怎地,就被弄死了。
他孃的,這是舊氣還沒出完,又有新氣堵在心口的節奏。
白程錦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發現,這是連臉皮都不要了,便一紙奏摺將蕭家莊的事情捅到了皇帝那裡。
白程錦準備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經這樣了,他就是要死磕蕭家又怎地。
再說了,蕭家莊死了人是真事,又不是他編造的。
遠在長安的白程錦已經聽說了蕭景前往蕭家莊的事情,他在自個兒的書房裡走來走去,忽地一拍書案,自言自語道:“老子就是不信那個邪。”
說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就不信真的不能扭轉,老天又不是姓蕭的。
這人世間的事,原本就是有人挖坑,有人跳。
蕭景的心裡明白這是有人給蕭家挖了個坑,蕭家是不跳也得跳。
可蕭景這人有個怪毛病,讓他跳坑行,他總要拉個墊背的。
至於拉誰,他還沒想好,關於水三娘,他還得找人好好地查一查。
不過這之前,他還是得見蕭鵬一面。有些事情,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才說起蕭鵬,院外就有人喊了一句:“管事回來了,管事捉住了山魈。”
管事回來了一點兒也引不起玉寶音的興趣,倒是山魈……
玉寶音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道:“蕭爹,咱們看看山魈去。”
蕭景道:“山魈咬人,你不怕?”
玉寶音“切”了一聲,道:“我娘常說人心最恐怖,一不小心就會被別人的心機給吃的骨頭都不剩。人我都不怕,還怕什麼山魈哩。”
玉小公主到什麼時候都是真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