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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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籠罩帝都, 朦朦朧朧,看不清百步之外,只有那忙碌的身影在遠處急急晃動。更遠處, 禮樂之聲傳遍半座城池, 紅豔的隊伍長長的走了滿街, 霧色也無法掩去那明媚的喜慶。
突然, 一騎輕騎從隊伍後面趕來, 那棕色衣袍的男子迅速趕到隊伍爲首的男子身邊,低語幾句,便讓那男子立刻變了臉色。
掉轉馬頭, 男子只匆匆說了句儀式照常,便拋下了衆人與來人飛馳而去。
路上, 男子緊抿雙脣, 不發一言, 待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目的地時,聲音已經急不可耐, “太醫呢?究竟怎麼回事?”
迅速跑來的太醫還來不及喘氣便一疊聲的稟告,“殿下,皇后早產,出血及大,非常危險。究竟是要保母親還是保胎兒還請殿下定奪!”
雲遐急紅了眼, 怒道, “這還用問, 兩個都要保住!”
爲什麼這種本該四哥着急的事情輪到自己來做, 爲什麼這偌大的宮殿裡死氣沉沉, 早晨還與若瀟討論了良久纔出書房,怎不過一個迎娶的儀式進行到一半, 這裡就突變成這樣!
雲遐氣極卻也憂極,若是出了什麼岔子,等四哥醒來還不追悔莫及……早就該阻止若瀟繼續操勞國事的,自己怎這般糊塗!
惱自己卻也無濟於事,雲遐站在殿外快步走着,頻頻看向緊閉的殿門,憂心忡忡。
突然,殿門開了條逢,那侍女粉妍露出半個身子道,“殿下,皇后請您進來!”
雲遐一愣,也不顧忌禮節不符便提衣跨進屋內,待見到帷幕後的若瀟時,反倒鎮定下來,只輕輕的說了句,“若……是我,雲遐。”
那帷幕後的人輕輕的轉了下頭,氣息不穩的低語,“雲遐,走近些……聽我說幾句話……”
雲遐又向前幾步,半跪下身子與若瀟平視,柔聲道,“你說……”
“倘若我有個萬一……他又未醒,你即刻繼承皇位,知道嗎!詔書……我已經寫好,就在書房……若是有人膽敢質疑……薛安、薛平會幫你,大殿下那邊……我也關照過了,你儘可放心……”那氣若游絲的聲音仍透着冷靜與沉着,彷彿說的不過是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雲遐急着打斷道,“不會的,你不會有事,四哥也不會有事的……聽太醫說四哥的狀況已經好轉許多,也許明日就會醒來,你怎麼忍心留他一人……”
帷幕後的女子彷彿笑了笑,看不真切,她低喃道,“雲遐,冷靜些……我會堅持下去……相信我……只是……若我命該絕於此,也不能強求……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個正在復甦的帝國……他需要一個出色的領導者……雲遐……答應我……”
雲遐拼命的點點頭,感覺熱淚已經滑過臉頰,卻來不及擦拭。
不知是怎麼出的殿門,不知是如何入的殿宇,等雲遐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帝王的寢宮,那裡一直沉睡着帝國最高的統治者,他的四哥。
走近牀榻,一成不變的地方只有日漸清瘦的帝王在沉睡,雲遐側坐着,不發一言。
突然,一個聲音開始在空曠的屋子裡響起,低低述說,彷彿要將心中的怨氣通通倒出來給這隻會逃避着沉睡的帝王聽聽。
“四哥,你知道你睡了有多久了嗎?你知道若瀟又是顧着外朝又是管着內廷有多辛苦嗎?你知道她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嗎?你知道她現在出什麼事了嗎……”哽咽的聲音停頓了許久,才接下去道,“剛剛太醫問我究竟是保全母親還是保全胎兒時,你知道我有多痛恨你不在她身邊!你知道我有多想說只要保全母親,其他都不必在乎嗎?可是我不能啊!我不是你,我沒有資格這麼說,這個帝國需要新生,也全是因爲你一直沉睡不醒!”
“今日是我大婚,本想爲你沖喜,卻……你知道我娶的是誰嗎?是那個鎮南侯的小姐,呵,你沒處理好的事,卻得我和若瀟來解決,以前我都不明白爲什麼若瀟在侯府與你總是不冷不淡……”那聲音又頓了頓才道,“四哥,你究竟有沒有爲若瀟考慮過,她是你最出色的幫手,也是你唯一的妻子啊!”
“倘若你一直這樣逃避,你怎對得起一直費心費力一心爲你爲這個國家的若瀟,你怎對得起她!怎對得起……”說話的聲音低嗚了下去,彷彿已經失去了力氣,長時間的沉默後,那聲音平穩了語氣道,“四哥,你快點醒來吧,我……不會遵從若瀟的意思登基,那一直是你的位子,所以,你快點醒來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我走了,若瀟那邊……我幫你看顧着,我相信她會挺過來的,你也別讓她失望了……”那聲音到這裡便結束了,彷彿只是一通抱怨發泄後又收回了理智。
伴着關門的聲音,沒有人注意到,那被衾之下的手指微微的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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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殿外一直等到月上柳梢,那屋內纔有人出來,略微輕鬆的稟告,“殿下,皇后母女平安!皇后失血過多,尚在昏迷,公主身體羸弱,有奶孃悉心照顧。但都已無性命之憂。”
雲遐終於鬆了口氣,僵硬的動了動站得發麻的腿腳,道,“好生照顧着,這件事先別傳出去,也別讓她出去走動,她需要多休息休息。”
“是!”乖巧的侍女粉妍立刻應道。
這時,雲遐纔想起,自己還有一場婚姻要完成,那滿朋賓客都被涼在王府,實在失禮。最後回望了眼燈火昏黃的殿宇,雲遐上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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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
雨絲纏綿飛舞,夜色下只有朦朧縹緲的燈臺寂靜的守候一方天地,寧靜的氛圍裡,撐着一柄油布傘的女子正慢而有力的走着,彷彿那目的地是多麼的堅定而不可動搖。
她身旁再無一人,沒有侍從也沒有掌燈引路人,她只是孤身一人,披着件玄色長袍,手拿油布傘那樣走着。
她沿着平整的大理石砌成的道路走着,一邊回憶着昨日聽聞的消息。
那是她偶然聽見的,在她還不被允許下牀時,悄悄的隔着窗戶聽見的。那是兩個侍女在低聲交談,輕輕的述說着宮裡的奇聞。
她沒有注意別的,只是聽到她們說起帝王的寢宮時,留了心神。她們知道的不多,也許只是傳聞,但是,哪怕一點點希望,她也祈盼能確定……她沒有耐心等待太醫的太極說法,顧左右而言它的技巧,他們無人可敵。
然而越是臨近寢宮,她的心中越是不安。
又是半個月了,她走了鬼門關一圈,恍恍惚惚,好似神志不清。然而,她卻又清醒無比,她只是難得的順着別人的意思,接受他們的照顧,承認自己的脆弱。只是,這並不表示,她不會自作主張的獨自行動,她不會避開衆人悄悄的確定自己的祈盼。
雨絲輕飛,那一柄油紙傘遮擋的還不足半身。衣袍沾着溼意微微下垂,輕貼身子,更顯她的蕭條。
踏進殿宇院落,忽略侍從的行禮和表露的驚訝,她只想確定答案。
突然,彷彿迴應了她的心願,那緊閉的殿門慢慢開了半扇,一抹在屋內的燈火照耀下極爲熟悉的色彩躍入眼簾,那人只是單手扶門,身子側靠在門柱上,卻讓她比看到世界最美麗的風景還要感激上蒼。
時間彷彿停在了這一刻,她僅僅是微擡起頭,與那記憶中無法忘卻的迷人眼眸對視,無需說話,也無需動作,只是遠遠的彼此對視着,就能讀懂對方的心意。他清減了,站在那裡的他消瘦的讓人心疼,蒼白的臉上還有一絲病態的紅,然而這都不能讓她忽視他能清醒的站在那兒的事實,即使他站着也是虛弱的需要支撐物。
只需要淡淡一笑,她想着,也這樣做了,就像危機的歲月已經成爲過去般,她只需要注視對面的身影,心便定了下來。
未來有他攜手走完,還有何須自擾,足矣。
2008.11.27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