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笛聲清繞月輪空
分明是盛夏時節,分明那濃郁的血腥氣息縈繞在厚重的水汽霧靄之中,本是長久時間彌散不去的悶熱蒸籠。
可這等炎夏時節裡,在楚維陽立身所處的靜室之中,伴隨着一枚又一枚的柳木鬼符開啓,那妖獸魂魄真靈接連顯照在桌面上,饒是倏忽間便被玄真寶鑑洞照在鏡光之中,可難免總會有絲絲縷縷的陰煞鬼氣散逸開來。
只短短半日過去,靜室中便生出些陰冷氣機來,真真是教人有如墜冰窖之感。
而伴隨着這樣漫長時間的煉化,那一道道灰黑色的鬼煞陰風凝練成的長河,盡數化作純粹的靈光,隨着楚維陽掌心的法力攝取,以掌心大竅走周天經絡,入得丹鼎中得以被煉化。
又因爲觀想了那《尸解煉形圖》,一切關乎於劍意的變化,都已經清晰明瞭的顯照在了那四面無垠的天野上。
仔細端看去時,之後許久時間裡,鬼煞陰風的靈光煉化,內里約莫六七成的收穫,盡都化作了浩浩熒光煙塵,在嫋娜蒸騰之中,盡數匯入了南天六界。
蓋因爲仔細說來時,夏時劍的六正劍意較之春時劍的劍意,仍舊孱弱了些,至於今日叩關,也只是讓六正劍意齊全,彼此間能圓融兜轉,但是早先時的春時劍,更曾經被楚維陽凝練到蛻變過一重的地步。
不論是數量上還是質量上,春時劍劍意都遠超了夏時劍劍意許多。
但對於如今的楚維陽而言,追趕,乃至於填補這其中的差距,已然是十分輕而易舉的事情。
等這會兒時再端看去的時候,那南天六界之中辰光的明亮程度,已經足以與東天六界相媲美,在破開了六意圓融的那層瓶頸之後,直至第二度蛻變昇華,幾乎都是水到渠成般的順利。
許是彼此間意蘊真個處於了完全相容的境界層次之中,這會兒再端看去的時候,東天與南天一十二界,春時劍與夏時劍的一十二道正劍意,幾乎在乍一交織的瞬間,便完美圓融的將氣機熔鍊於一處。
這會兒時,兩片天野相識消弭去了那明晰的界限,辰光在天野諸界間熠熠生輝,乍看去時,竟像是一泓彎彎的星河,從正東方漸次向正南方流淌而去。
這纔是真正劍道上的一意貫通。
畢竟,不論是掌握着多少繁複的劍意,當法劍握在手中,當真正揮劍而出的時候,決生死的,自始至終也不過是那一劍而已。
若非是能一意貫通,掌握這麼多的劍意又有甚麼樣的意義呢?
那一劍做不到驚世銳利,掌握再多也只是反受其累而已。
但相諧到了這一步之後,春時劍與夏時劍的全數劍意便可以做到束縛於一炁之中,這纔是真正一劍決死的渾厚底蘊!
也正因爲這樣的蛻變與昇華,那橫隔在南天六界與西天六界之間那明晰的晦暗鴻溝,便陡然間在楚維陽的眼中顯得極其扎眼起來。
至於此時,楚維陽也方纔有所明悟,這一道鴻溝,便是夏時劍與秋時劍之間那無形的瓶頸映照在道圖上有形的外相顯化。
畢竟哪怕用劍意如魔意,可於盛夏之中凝練夏時劍劍意,楚維陽仍舊契合着天時變化的義理,但若是想要強行用煉化鬼煞陰風的方式衝破印證天時的藩籬,這一層無形的瓶頸,便必須得邁過去。
這是楚維陽想要討巧修行劍意必須得付出的代價!
也正是明白着這一點,這長久的時間裡,餘下三四成煉化所得的收穫,盡數都化作了熒光一般的煙塵洪流,隨着陰風與劍氣長河,接連不斷的朝着那晦暗的天野鴻溝沖刷去。
堪稱海量的點點熒光接連不斷的沖刷,效果也是十分顯著的。
良久時間過去,那道晦暗的鴻溝已經變得若隱若現起來,連帶着,正西面天野上的六界之一,已然展露出些許微茫的黯淡光暈。
就像是早先時南天六界之中最後一道亮起來的辰光一般,彷彿只需要楚維陽持續不斷的熬煉着,那一界中,便會很快的洞照起辰光來。
可也正是此時間,忽地,玄真寶鑑兜轉着一道暗金色靈光,不等楚維陽這裡有甚麼反應,竟先一步將那連綿不絕的灰黑色鬼煞陰風洪流打斷。
潺潺溪流自源頭處戛然而止。
直至此時,楚維陽方纔頗詫異的張開眼眸,不解的看向那懸照的玄真寶鑑。
幾乎不等楚維陽發問,下一瞬,鍾朝元凝重的聲音便已經從楚維陽的心神之中傳遞而來。
“師哥!凡事,皆有過猶不及的道理,這熔鍊魂魄的修持法門同樣如是!雖說凝練了《尸解煉形圖》,能教諸般煉化魂魄靈光時對於心神的衝擊隔絕在外。
可那種衝擊也只是被隔絕了而已,並非真個消弭在了修行的過程裡,一切代價不過是被道圖承受了而已,所應者仍舊是魂魄靈光本身。
甚至這樣還更危險一些,原本時修持,需得承受心神沖刷的痛苦,但同樣的,當那種痛苦抵至極限的時候,便意味着修行應該告一段落的無形警示。
但如今卻大大不同,失去了印證的標的,只一味的感受到了修行時的進益,暢快間難免要教人貪婪無忌起來,可若是等道圖徹底承受不住崩潰開來時……
那是魂魄靈光所凝鍊成的,甚至以性功印證着周天經絡運行的命功,只怕到時候,先是心神失守,緊接着便是走火入魔,身殞道消也不是沒可能!”
可到底是重組魂魄的時候被楚維陽刻意拆去了一切桀驁的心性,反而顯得鍾朝元這裡無端的怯懦了許多,正此時,許是覺得自己的言語嚴厲了一些,本還想要對楚維陽繼續告誡下去的鐘朝元,忽地止住了話頭。
稍稍頓了頓之後,他方纔繼續說道。
“總歸,師哥,爲了魂魄本源穩妥,下一次再修持這以丹鼎煉鬼煞陰風的法門,也需得等足足七日過去之後再將,此是天地間蘊養魂魄清淨安寧的天數,蘊養的足了天數,纔不會因此讓修法與根基有瑕。”
間隔七日修持一回,這是鍾朝元這般性功修持大家的看法,是真正陰冥法鬼煞道嫡傳道子的判斷,更爲楚維陽說盡了其中蘊含的義理,自然是教楚維陽深信不疑。
況且仔細思量來,七日的間隔也並不算是太久,而且如今每一次修持時的進境,已經遠比楚維陽所料想的進境要迅猛許多。
“師弟所言,我已經盡都記在心裡,你是曾在離恨宮中潛藏蟄伏了許久的,這一般經歷,教你在此道之中掌握頗多,而師哥我呢,你也曉得,咱們盤王宗一直以來凋敝成了甚麼樣子,如今我的道途,東拼西湊,許多法門都是第一次涉足。
這其中倘若是有伱覺得不妥的,徑直開口與我言說便是,咱們師兄弟曾也是……總之,無須顧忌甚麼顏面情分之類的,該說重話的時候就說重話,總歸是以修持安穩爲第一要務,如此,方能見到咱們盤王宗法統重現天日的時候!”
聞聽得楚維陽這般言語,只倏忽間,那玄真寶鑑之中,便接連有灰黑色幽光不住涌現,再聽去時,鍾朝元那悸動的聲音裡,便盡都是感動莫名的哭腔。
“師哥!我曉得了!我不該這般溫吞心性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幫你,教咱們盤王宗法統重見天日!這也實在是怪我不爭氣,倘若我能教自身真靈更凝鍊些,與這玄真寶鑑熔鍊的更相諧一些,教寶器品質更上一層樓,許是在寶器加持下,能教師哥你一次修持會有更多收穫!”
聞聽得此言的時候,楚維陽早已經將桌上的柳木鬼符盡數收攏乾淨了。
眼見得玄真寶鑑上幽光接連涌現,楚維陽心中暗歎這話術中的藥力用的猛了些,復又趕忙笑着開口安撫道。
“無妨的,朝元,不急,凡事都需得慢慢來,如今你還是將安穩魂魄真靈當做是第一要務,師哥已經是孤家寡人,不想等着哪一天一轉眼的時候,連你魂魄真靈都潰散了去……”
——
庭昌山,山頂道宮內。
漫山的法會已經告一段落,這會兒時,偌大的道宮之中,丹霞老母兀自端坐在高臺上的蓮花法臺上。
只是仔細看去時,那道殿卻不似早先時那般空曠。
四下裡,鎏金絲線捆在四壁的燭臺上,漫空中,這些絲線兜轉着靈光,彼此交織着,其上不時間交錯而過的時候,又被丹霞老母拴着結,自絲線交纏的地方,延出一指長的白銀鎖鏈來,而在鎖鏈的盡頭,則盡都懸着一面面玉符,符上以凸紋篆刻着同源而出又各不相同的符咒,那咒文的之外,玉符的表面上又盡都沁着硃砂。
乍看去時,滿蘊的靈光在這玉符懸空而成的符陣之中兜轉,霎時間,竟像是將天地隔絕在外一般,唯陣中是另一方寰宇。
也正是此時,丹霞老母一手捧着一張乾淨的白紙,一手捉着筆,整個人的身形卻長久的頓在那裡,彷彿陷入了某種心緒的掙扎之中,愈發像是泥塑石雕一樣。
良久時間過去,終於,某一瞬間,丹霞老母嘆了一口氣,復將那心緒化成文字落於紙上。
“寒枝師兄,見信如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