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不知終日夢爲魚(求訂閱!)
外海,極深處。
百界雲舫上,最頂層處。
幽寂的房間之中,嫋娜的檀香彌散在靜室之中,層疊的經幢恍若紗帳一樣的交纏在木屏風的後面。
而此時間,青荷姑娘的臉上正噙着若有若無的笑容,俏生生的靜立在了屏風前,她輕咬着薄脣,好一會兒,忽地嬌滴滴的開口輕聲喚道。
“師祖——”
迴應着青荷姑娘的,是那木屏風後面紗衣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音,緊接着,方有那熟悉的慵懶聲音從經幢纏繞的雲牀上傳遞出來。
“丫頭,你師父將你關在那間窄屋裡邊,只幾天的功夫,你就能夠破開房門的禁制,以一己之力跑到我這兒來,這眼看着,伱自己在外海和道城間走過了一趟,真真是大有長進,這一點,師祖很是欣慰。
我也曉得,你來找我是爲的甚麼,你六師叔祖人走了,這嫁衣一脈的法統香火原本由她代持,如今連帶着她那一支的法統,一同落在了咱們這一脈,你若是真個想要修那蘊養元宮一炁的秘法,我不攔你。
可你這丫頭,也別在這個節骨眼上非得着急着修持啊,這不是給你師父上眼藥呢麼?她纔剛剛煉化了百界雲舫,正生着悶氣呢,那日裡事態緊急,我不過是說她兩句,語氣重了些而已,就好些天沒理我。
可我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看着百界雲舫毀在外海,可這是證道寶器,我已證道,也不能翻過頭來再走一遍成道路,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你師父了,可這是改道途,道心是要受到拷問的,讓她先緩一緩。
再者說,她接續了百界雲舫,接續了你六師叔祖的道途,那底蘊上差的那一步,便仍舊需得找人家盤王宗去了結因果,你已經快了你師父一步,總不好甚麼事兒都快過她去,還要不要你師父證道金丹了?”
聞聽得此言,尤其是那一句話“你已經快了你師父一步”,原地裡的青荷姑娘,兀自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可緊接着,不知想到了甚麼,青荷姑娘的臉上覆又露出了滿是羞澀的神情,面頰愈見緋紅。
許是隔着層疊帷幕仍舊將青荷的神情瞧得真切,這會兒時,那慵懶的女人聲音忽然變得促狹起來,彷彿在問甚麼極不好意思,卻又滿是陰私的事情。
“青荷,說起來,盤王宗那門人如何?你見過了,你師父見過了,師祖我還沒瞧見過呢?該是甚麼樣的人物,教你師父那麼打心底兒裡高傲的人,也沒有說出甚麼輕蔑的話來,連帶着你這個自小有主見的人,也非得跟你師父去搶因果搶機緣。”
聞聽得師祖這般問,起先時,青荷先是一怔,緊接着,旋即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警惕浮現在心緒之中,倏忽間,她的臉上覆又綻放出了最爲璀璨的笑容來。
那清澈的眼眸之中彷彿有水波流淌而過,青荷姑娘立身在原地,好似是思量着甚麼往事,也不知想起了甚麼來,臉上愈見玫紅,連那淡雅的花香氣息都自房間裡彌散開來,一點點壓下了那嫋娜的檀香氣息。
等青荷姑娘的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那聲音糯糯的,幾若是甚麼蝕骨的魔音,頃刻間便要將人牽引向那慾念之界。
“師祖……師兄他,自然是好的,頂好的人,極好的人……”
瞧見青荷姑娘這般做派,饒是那聲音慵懶的女人,都在倏忽間頓住了一切動作,那雲牀裡窸窸窣窣的紗衣磋磨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着,是女人那銀鈴一樣的笑聲,不斷的迴響在靜室之中,只倏忽間,便將青荷彌散在房間裡的花香都一掃而淨。
緊接着,那笑聲漸歇。
“丫頭啊,你這哪裡是想到你那好師兄了,這分明是在防着祖師我呢!得,有你們師徒倆這樣的態度,人許是差不了的。嘿!當年這了結因果的事情,還險些落在我的身上呢。
可惜,玉髓河畔遠遠地看過一眼,他們上一代的那幾個修士都是不成的,要修爲沒修爲,要相貌沒相貌,倘若我當時認下,如今哪還有你這丫頭在這裡護食兒?
不過師祖我啊,有一件事兒態度卻是極明確的,你們師徒倆再怎麼爭,我儘量調和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許爭到不管不顧的地步,反而教外人佔得了先機去!
咱們百花樓一脈的修士,便是那斑斕的煙塵,天數定下來,做不得那風,卻能做那乘風而起的人,這茫茫人世,一輩子匆匆而過,能遇到這麼一個,不容易,好好把握住!”
終至於此時,青荷從女人的聲音之中,聽得了幾分鄭重,聽得幾分勸誡。
於是,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平和了下來,不見了那百花樓技法所傳授出的極刻意的身段,亭亭而立間,靜靜地頷首應諾道。
“祖師,您指點的,青荷都記下了,可是這……蘊養元宮一炁的秘法……”
瞧見青荷那欲言又止的話音兒,女人笑了笑。
“說了,教你等一等,等是師父她氣消了,你自去找你師父討要法門罷!這陣子,連我都得躲着她點兒。”
聞聽得此言,青荷到底是不甘心的咬了咬下脣,好一會兒,方纔在屏風前恨恨的跺了跺腳。
“這樣的事兒本該就是誰先就就是誰的,豈有論輩分的道理,哼!遲早有一天,需得教她喚我一聲姐姐,然後喝我的洗腳水!”
話音落下時,青荷便知有些冒失了。
許是在報復青荷防着自己,之前那慵懶的女人在掃淨房屋中淺淡花香的同時,復又做了些悄無聲息的手腳,直至此刻,青荷方纔從靜室之中嗅到些略顯腥甜的氣息。
也正是這氣息的彌散,引動着青荷的情緒,一時間,竟教她將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可話說出口,便像是潑出去的水,再難收回。
而事實上,想要收回的時候,也已經晚了。
不知何時,師雨亭那窈窕的身形已經立身在了青荷的身後,掌握着百界雲舫,掌握着一花一世界的高邈玄境,除卻靜室裡已證金丹大修士的女人之外,誰也不清楚到底是甚麼時候,師雨亭立身在那裡的。
而青荷與師祖那彼此間都略帶勾心鬥角的話,也不知被師雨亭聽去了多少。
只是到底這一句,教師雨亭無法再靜聽了。
越說越是不像話了。
羊脂白玉一樣的無暇手臂從紗衣中伸出,自青荷的身後,狠狠地扯住了青荷的耳朵。
許是用上了力,許是隻做個樣子。
可登時間,青荷卻像是吃痛一般,大呼小叫着,朝着師雨亭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斜靠過去。
然而這等招數已難奏效,原地裡,師雨亭遂已經避開了身形,反而是扯住青荷耳朵的手掌,自始至終未曾鬆開。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就這樣拉拉扯扯的離開了靜室。
饒是兩人的腳步聲音都已經變得極邈遠,師雨亭呵斥的聲音仍舊能夠教人真切的聽聞着。
“哈!荷兒,叫姐姐是吧?喝洗腳水是吧?”
“看來關你這幾天,都還是輕的!”
“這一回,爲師用上咱們樓裡的秘傳篆法!”
“你要是還能這麼輕而易舉的破開禁制走出來,行,也不用那個姓楚的,我當面就能喊你一聲姐姐!”
與此同時,也不知是不是師祖那用下的手段仍舊影響着青荷的心緒,饒是師雨亭這般連珠炮彈一樣的話劈頭蓋臉的砸落,原地裡,青荷的聲音卻仍舊帶着些無法無天的促狹。
“唉?妹妹!姐姐剛纔都是說笑的,哪裡要這般認真?”
“錯了……錯了!師父!”
“……”
靜室中,直至師雨亭與青荷兩人且嗔且喜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後徹底聽聞不到後,原地裡,那層疊經幢籠罩起來的寬大雲牀上面,慵懶的橫躺着的女人,忽地噗嗤一笑。
“現在的孩子們吶,玩的都是老孃剩下的手段。”
“這大的小的,具都沒安甚麼好心思!”
可緊接着,女人的聲音忽地一頓。
“乘風而起,乘風而起吶……”
無端的喟嘆着,良久的緘默無聲,於是,偌大的靜室裡,便只剩了木屏風的後面,那層疊的經幢籠罩下,若有若無的窸窸窣窣聲音。
——
與此同時,海島洞府,石室內。
再度有那水火交纏成的異色陰陽太極魚圖懸照,霎時間,斑斕的顏色映照在了幽暗且狹窄的靜室內,良久的時間過去,顯照在水火之中的深紅色篆紋愈發的繁浩。
仔細端看去時,彷彿另一道滿蘊靈意的篆紋長河,復又流淌在水火之中。
但事實上,那些篆紋仍舊是有所不同的,在烏光懸照的那一面中,那些深紅色的篆紋雖然狹長,可是仔細看去時,極古拙的幾道迴旋之中,那些篆紋盡都是以先天八卦的意蘊首尾勾連着,復又迴旋不休,生生不息。
而此時間,那些八卦篆紋迴環不斷的交疊,仔細看去時,約莫已有七道,而伴隨着血煞之氣的煉化,緊接着,那第八道,似是已有着顯照的趨勢。
而在翠光懸照的那一面中,深紅色的篆紋繁複交織,烙印着一道又一道南明咒的篆紋,可仔細看去時,不論其數目的繁多,實則篆紋的內裡鳥相,盡都是白鵠與青鸞。
可是,正在此刻,似是那繁浩的篆紋裡,要展露出第三種鳥相來。
一切似是都抵至了蛻變與昇華的門前。
與此同時,倚靠在石壁癱坐的五人,皆對視一眼,像是懷着某種壯烈的情緒,一邊擡着手顯照着血焰,一邊各自端起面前的大釜,將內裡滿是刺鼻氣味的藥湯一飲而盡。
下一瞬,水火之上明光大放,倏忽間,似是將楚維陽清瘦的身形淹沒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