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紅塵濁世浪打頭
連綿的,轟隆的幾若雷霆炸響的聲音愈近了些。
不再開闊的海面上,激盪的浪涌一波接續着一波,徹底變得連綿不休。
而就在靈浮島的正東方,海水已經被徹底的暈染成了嫣紅顏色。
時間愈發的緊迫,楚維陽和青荷姑娘的出手遂也愈難徹底精細,不時間,水火交擊,煞炁蒸騰,都直接將一片片的妖魚身軀,直接在海水之中撕裂開來。
可饒是如此,甚是一片血腥的水泊汪洋,然而在真正的天災與生死威脅面前,仍舊有數之不盡的妖魚不要命似的遊躥而來,彷彿癡傻一樣,直直的撞上兩人的殺伐之術。
不多時,伴隨着一道破空聲,是那靈光不斷兜轉的山河簋倏忽間從海中騰躍而起。
仔細看去時,海水中嫣紅依舊,但是那血跡裡面,卻盡都消減去了煞炁。
再看向山河簋,內裡水火迴旋,仍舊難以遮掩磨滅的,卻是那屬於寶藥的赤紅色靈光。
與此同時,楚維陽將那面通幽圓鏡立在面前,霎時間,一道道灰色的殘破妖獸神形從山河簋中飄出,還沒等那靈光顯照開來,遂在符陣的牽引下,化作灰色的洪流,沒入楚維陽的鼻息之中。
最後,再一張口,便是迴旋的水火裹着那道赤紅靈光,被楚維陽直直吞嚥而下。
饒是已經在一旁端看了許久,青荷姑娘看着,都多少有些心驚肉跳。
蓋因爲這樣的修行方式,即便是在魔門修士裡,也屬於頗肆無忌憚的那一類了。
只能說,這一回強行突破煉氣期六層,爲楚維陽打開了一方全新的世界。
但閃瞬間的驚詫之後,青荷姑娘遂下意識地用一種羨慕的目光繼續看向楚維陽,在她的感應之中,楚維陽的修爲氣息,遂真切的在不斷的攀升着。
要知道,駐足在一個全新的修爲境界,不過是剛剛發生的事情而已。
這樣的進境,任何有志於長生道途的人都要爲之側目!
我也是修行着《五臟食氣精訣》的人……
一念及此,饒是青荷姑娘,也不禁浮想聯翩起來。
而正此時,楚維陽手上的動作一頓,那不斷兜轉的山河簋,忽地懸停在楚維陽的身側。
沒再繼續出手的原因,是因爲面前的海水中,已經沒有了遊躥的妖魚。
不是它們終於洞悟了趨吉避凶,離開了這處殺地。
而是因爲那巍峨如山的滔天巨浪,已經幾乎要砸落在眼前,這僅存的短暫的距離,恍若是咫尺天涯一樣,已經沒有了妖獸存活的空間。
這會兒,甚至連呼吸都開始變得艱難起來。
溼漉漉的空氣變得粘稠起來,似乎每一次的喘息,都會有着小半的水汽被一同吸進肺裡去,再配合上那浩浩的威壓,幾乎要教人由內而外的陷入窒息中,掙扎着無法自拔。
一息,兩息,三息……
愈來愈近了!
那轟隆的雷聲幾乎就炸響在楚維陽的頭頂,就崩裂在楚維陽的耳畔。
他甚至已經能夠真切的看清楚那懸浮在海水“壁壘”裡面,隨着暗流不斷翻卷的生靈殘碎的軀殼,那些殘破的不知道原本是做甚麼的斷裂木頭,碎石、泥漿、血水……
整個外海最殘酷的一面似是盡都被裹挾在了這面海水壁壘裡面,復又在暗流的翻卷之中,恍若一幅畫一樣,那樣懸掛在了寰宇間,這樣接連着天與地。
連綿的恍若雷霆的轟鳴聲裡,只是這樣凝視着,楚維陽的胃囊丹鼎幾乎就在不受控制的痙攣着。
再開口的時候,許是楚維陽都未曾察覺,他喑啞的聲音竟然有所撕裂。
“起——陣——!”
話音落下時,是青荷姑娘雙手捏起蓮花法印,恍若番天,恍若託山,那懸照而起的羅盤,像是蘊藏着萬鈞之力!
而霎時間,是楚維陽同樣以宗師手印,擔山挑嶽而起!
前所未有的明光倏忽間顯照在整座島嶼上,原本的玄色光罩破碎開來,而電光石火之間,九道赤文顯照,顯照的瞬間便像是海眼漩渦一樣,汲取着四方水汽。
再看去時,那靈光兜轉之間的九宮之位變幻,八道赤文盤旋成迴環,顯照着先天八卦的氣機,正中央處,一道赤文化作承天玄鏡,接引天機變幻!
朦朦朧朧之中,那凝結而來的水汽,包裹在九道赤文之外,乍看去時,原地裡哪裡還是甚麼海島,分明是一尊龐然大物般的九面玄龜盤坐在海上!
而與此同時,長久時間蘊養在木質道殿內的深青色焰火,終於在這一瞬間明光大放!
唰!唰!唰!唰!唰!
幾乎在閃瞬間接連響起的破空聲中,那烈烈焰火中凝聚着五鳳真形!
在教人振奮的啼鳴聲中,五鳳火相劃過半懸空,霎時間將漫天的水汽燒灼成一道道白色的氣浪,然後在楚維陽的注視下,幾乎閃瞬間,接連砸落在那壁壘的相同位置上面。
轟!轟!轟!轟!轟!
就近在眼前!
那高懸的海水壁壘,在法焰的轟鳴聲中,在火煞之炁的暴虐席捲下,轟然炸裂開來!
天色在這一瞬間陡然幽暗了下來。
一層層從壁壘上面剝落,但仍舊蘊有千鈞之力的浪頭不斷的打落!
只閃瞬間,護島陣法上靈光明滅不定,冥冥之中,似是有哀鳴聲不斷地響起。
仿若是下一瞬間,整座大陣就要瀕臨極限,徹底崩潰開來。
但先天八卦之道的意蘊仍舊流淌在那一枚枚赤文之中。
一息,兩息,三息……
幽暗漆黑的環境裡,那短暫的時間竟然也變得極其漫長起來。
伴隨着每一道浪花打落,楚維陽和青荷姑娘的臉色都是一白,頓覺有一道道法力仿若汪洋傾瀉一樣,灌注進了懸照的羅盤之中。
不時間,陣法的邊沿處,傳遞而來的同樣有金石交擊的聲音。
這會兒,楚維陽看不大真切,只是朦朧模糊的感應着,許是有甚麼妖獸的軀殼,有甚麼崩裂的木石,那些曾經懸浮在海水壁壘裡面的一切事物,也同樣的在沖刷着護道大陣。
十餘息時間過去。
青荷姑娘的臉色在某一瞬間變得煞白之後,就再也沒有好轉過。
緊接着,楚維陽的周身經絡之中,某種無法言喻的乾涸教他竟有幾分眩暈感覺。
到底都只是煉氣期中期的修士,修煉的法門再高明,蘊養的法力總是有極限的。
已經很難說清楚,在那閃瞬間,到底是誰先動的手。
恍若是溺水的人下意識的要攥住的草根,幾乎下意識的,兩人都相互朝着對方伸出手去。
只是力竭時,身形難免踉蹌。
一步沒有站穩,青荷姑娘直直跌倒進了楚維陽的懷裡。
這一撞,連帶着楚維陽都猛地往一邊跌倒而去,兩個人就這樣抱在一起,在泥濘的海灘上,接連打了幾個滾。
下一瞬,護島陣法的支撐,似是終於到了極限。
那高如山嶽的滔天巨浪最後的餘韻化作洶涌的海水,在衝破護島陣法的瞬間,轟隆的震動聲裡,幾若是整座靈浮島都沉入了幽深海水之中一樣。
一手攬着抖得篩糠也似的青荷姑娘,楚維陽擡手一招,將羅盤按在手中,再看去時,那山河簋兜轉着,迎風暴漲,旋即將兩人反扣在了寶器之下。
——
好一陣。
又數十息的沖刷過去。
等山河簋兜轉着再沒入楚維陽袖袍之中的時候,原本秀麗的靈浮島,這會兒已經是遍地的狼藉。
頗有些痛惜的看着早先開闢的靈田,這會兒一眼看去,約莫已經毀了一小半。
好在,有着地脈的火煞之炁庇護,正中央處的木質道殿還算是完好。
輕輕搖晃着手中的羅盤,一陣陣靈光打落。
四下裡,水汽瀰漫而來,點點靈光凝聚,護島陣法復又開啓,化作一層黯淡的玄光護罩,將原本島嶼所在的方寸之地籠罩在其中。
是的。
原本島嶼所在的方寸之地。
巍峨如山嶽的滔天海浪席捲過去。
前一瞬間還是浩浩海水將島嶼淹沒,下一瞬間,卻是整個海平面都陡然間降低了許多。
連綿的轟隆聲裡,是地脈劇烈的震動,在楚維陽的探看中,四下裡的海水已經席捲過來,填補着空洞。
更渺遠的地方,許是山石崩潰,許是地脈翻滾,許是島嶼沉默。
那道滔天的巨浪並不是災劫本身,它只是災劫裡微小的一部分而已。
渺遠的天際,視野的盡頭,另一道灰色的巨浪似是已經在醞釀而來。
正兀自感慨着,忽然間,楚維陽的耳邊傳來了青荷姑娘柔弱的聲音。
“主人……你……”
青荷姑娘欲言欲止,若非是這會兒轟鳴的風浪聲小了許多,否則楚維陽還無法將之聽得真切。
這會兒循聲望去,楚維陽才發覺尷尬的地方來,卻是從風浪過去之後,楚維陽卻下意識的忘記了將攬在懷中的青荷姑娘放開。
厚重的海水將兩人的衣袍都浸溼了,具都緊緊地貼在了身上,又時逢夏日,那間隔的幾層薄薄的紗衣幾乎像是不存在一樣,楚維陽真切感應到的,是屬於另一個人的驚人觸感,是那一層冰涼的海水之外的顫抖與溫熱。
再端詳着青荷姑娘的臉頰。
原本蒼白的臉色在這一會兒滿是暈散開來的紅霞,許是早先那陣陣風浪駭去了她的心神鎮定,這會兒反而教她的心中全數被另外的情緒所佔滿。
連帶着,楚維陽心神之中的符咒裡,也盡都是玫紅色的靈光不斷的忽閃着。
老實說,楚維陽並非是甚麼禮教中人,前世的廣博見識也註定了楚維陽做不成傳統意義上的君子。
他亦有慾念,這些年的經歷,更教他像是熱烈的火山一樣,需要宣泄來展露猙獰。
只是對於生存的渴求蓋過了一切。
晉升入築基境界之前,真陽不容有失!
閃瞬間,楚維陽的感觸裡面,就只剩了海水澆下來的涼意。
偏過頭去,他忽地放開了環繞過去的手臂。
不遠處的海灘上,忽然有奪目的靈光顯照,因是,楚維陽趕忙大踏步走過去。
“咦,這樣的靈光,這樣豐沛的氣血……”
不論怎麼樣看,那被浪頭打落,沖刷在岸邊的妖獸軀殼,其上的靈光與氣血,都遠遠地超過了楚維陽所能理解的煉氣期的範疇。
築基——?
一念及此,楚維陽的心神猛然間悸動起來。
一翻手的時候,那山河簋已經被楚維陽託在了掌心裡。
與此同時,青荷姑娘終於收拾好了心神,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幾步緊跟在楚維陽的身後。
到底變化還是有的。
至少,青荷姑娘再開口的時候,對於楚維陽的稱呼,便順暢了許多。
“主人,你這是要以水火相濟來煉丹道?別的我不懂,我這兒,倒有幾張丹方,表面上看,是以百花煞炁入藥理,實則關隘處,卻是五行輪轉,卻是花中的毒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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