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工作人員很快在這兒安營紮寨,最少要呆兩個月。開機儀式之後是記者採訪,採訪過後是敬天拜神,儀式過後,電影正式開拍。
導演顧川,年約三十多歲,短髮,長臉,高且瘦,戴眼鏡,外表文質彬彬,看似很好說話,但工作起來,要求卻極高,人送外號“拼命顧郎”。
《聽見風的聲音》是一部反映生命歷險的故事片,它通過獵殺藏羚羊和阻止獵殺藏羚羊這個載體,講述了人在絕境中的生存掙扎和人與自然的相互抗爭。關注人類自我生存狀況,關注人類和環境的關係,這個話題從表面看不是那麼的熱鬧、不是那麼商業,但它是一個世界性的話題。
影片根據一些真實故事改編而來,故事發生地可可西里,1985年以前,可可西里生活着大約一百萬只珍貴的高原動物藏羚羊,隨着歐洲和美洲市場對莎圖什披肩的需求增加,導致了其原料藏羚羊絨價格暴漲,中國境內的可可西里無人區爆發了對藏羚羊的血腥屠殺,各地盜獵分子紛紛涌入可可西里獵殺羚羊。短短几年間,數百萬藏羚羊幾乎被殺戮殆盡。現在可可西里大約只殘存有不到兩萬只藏羚羊。
從1993年起,可可西里周邊地區的藏族人和漢族人在隊長索南達傑的領導下,組成了一支巡查保護隊,志願進入可可西里進行反盜獵行動。在前後五年多的時間中,巡查隊在可可西里腹地和盜獵分子進行了無數次浴血奮戰,兩任隊長索南達傑和扎巴多傑先後犧牲。第三任隊長凌寒來自北京。因爲十年前一次過錯,間接造成一場車禍,害死一條人命,爲了救贖自己的良心,他投身於大西北的反盜獵行動中。
一直生活在大都市的名攝影師周喬,曾拿過各式各樣的獎盃,可因爲焦躁抑鬱症或才華枯竭,一年多了,無法拍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百般煩躁之餘,背起相機,去了可可西里尋求靈感。住宿當晚,遇到保護區巡查隊的搜捕,被當成盜獵者同夥,後經查證原是誤會一場,周喬與隊長凌寒鬧得不歡而散。後兩人多次交鋒,相廝相殺,相互吸引,相愛相守,可後來才知,凌寒當年撞死的那個人,竟然是周喬的爸爸……
這是我第一次接這種有意義的電影,我承認以前接戲是爲了名和利,爲了演戲而演戲,但這次想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把演戲上升到另外一個層面。這部電影既是攝影師周喬的自我救贖,也是我的自我救贖,希望這部電影過後,我不再拘泥於小情小愛,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電影中,我飾演周喬,高毅飾演巡查隊隊長凌寒。
第一場戲,“我”躺在旅館的單人牀上熟睡,門突然被打開,闖進來一羣西北硬漢。“我”被人拎出來,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的審查,“我”性格桀驁,拒不配合……
說實話,周喬這個角色離經叛道,冷漠疏離,性格乾脆利落,與我本身的性格反差很大,但反差越大,越挑戰演技,只要一到鏡頭面前,我就一改自我,像換了個人一樣。
第一天,大家狀態良好,戲拍得很順利,導演讓我們再接再厲。
晚上吃過飯後,沒有我的戲份,他們有戲的繼續去拍,我則坐在篝火旁繼續看劇本,仔細揣摩角色的話語、表情及心理活動。
高毅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瓶水,“不錯,比拍《風聲鶴唳》時進步了很多。”
“謝謝高老師。”我接過喝了一口。
“失戀了?”
“啊?爲什麼這樣問,很明顯麼?”我摸了摸我的臉。
“鏡頭前看不出來,但現在麼,你的臉上寫滿了憂傷。”
“憂傷?”我自認爲掩飾得夠好的了,沒想到還是被高毅發現了,笑道,“高老師觀察力真強,怪不得會成爲影帝。”
“叫我高毅就好,或者毅哥也行。爲什麼改行演戲?我看你履歷表上是瀾大中文戲畢業的,才女。”
“才女算不上,葉紫是我的好朋友,她推薦我演戲,就走上了這條路。後來,我慢慢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每演一部戲,就好像開啓了一種新的人生,演的多了,人生經歷也就多了,看事情自然通透一些,不會侷限於小我。以前的我,目光太狹窄,現在想想都挺可笑的。”
“小我?”高毅挑眉笑道,“說說你的故事吧,說不定我可以開導開導你,我比你大很多,經歷的也多,是過來人。”
“我的故事?”我仔細看了看面前的高毅,這個高高大大的男人三十多歲,穿着黑色衝鋒衣,五官俊毅,棱角分明,剛開始拍《風聲鶴唳》時感覺人很冷漠,不好相處,似乎還有些討厭我,做夢都沒想到他後來會推薦我參演《聽見風的聲音》,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有耐心來傾聽我的故事。
“很難開口?放心,我不會暴露你的隱私。”高毅脣角微揚開玩笑道。
“不是,我相信高老師,不,毅哥,是個可靠的人。只是不知從何說起,其實我和洛天翊,並不是你們認爲的那種包養關係,我私生活沒那麼亂,我和他很久前就認識了,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迄今爲止,也是唯一一個。”
“嗯,我知道,看得出他很珍視你。上次拍《風聲鶴唳》時,你們感情還挺好的,爲什麼突然就分手了?”
“上一輩的恩怨。”我淡淡的笑了笑,“既然長輩們都不祝福,分手也算是一種解脫。現在這樣挺好的,相愛沒必要非得在一起,有一種愛叫作放手,真愛一個人,會希望他過得開心。”
高毅遞過手帕給我,“擦擦眼淚,難過就哭出來,總是忍着的,真會得抑鬱症的。你可千萬別像飾演的角色周喬一樣,得了抑鬱症啊。簡熙,有事情別總悶在心裡,獨自一個人去承受,你要學會傾訴,說出來,心裡會舒服很多。”
“謝謝毅哥。”我接過手帕擦了擦眼角,“毅哥結婚了嗎?”
“沒有。”高毅拿出一隻煙,點着抽起來,問我“你要嗎?”
我搖了搖頭,拍戲時抽幾口就罷了,我沒煙癮。
高毅深吸了口煙,白色煙霧後面部輪廓越發深邃,“以前談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分手了,她甩了我。”
我吃驚,“爲什麼?毅哥這麼優秀,她居然會甩你?”
“你也知道的。做演員這行,談戀愛要保密,約會要偷偷摸摸,看個電影都要全副武裝。一旦拍起戲來沒日沒夜,有的戲還要躲到深山老林,一呆就是幾個月,沒有太多時間陪她。隔三差五的還會傳出各種緋聞,她受不了,每次見面都會鬧,本來拍戲就累,時間久了,感情越鬧越淡,就分了。後來懶得談戀愛,也沒有時間談。”
我接話道。“哪行都不容易。”腦海裡情不自禁的想起,拍《名門盛婚》時,我和陳笙傳出緋聞,洛天翊追到劇組,問我到底是真是假,偶爾拍個吻戲,牀戲,他都會卡點來探班,想到這裡,我脣角綻出一抹笑。
“在想他?”
“嗯,總是會忍不住想。都說時間久了,會忘記一個人,可忘記的過程好難,好漫長。”
“是啊。忙起來會好一些,去休息吧,別想太多。”高毅把菸頭扔到火堆裡,站起身離開,背影高大落寞,很像洛天翊。
回到劇組借住的民房,李露正在和她男朋友通話,聲音嬌嗲嬌嗲的,一副甜蜜小女人的模樣。
我躺在牀上,摸出手機來翻揚揚的照片,看着看着翻到了洛天翊,點了刪除又取消,留着吧,也好有個念想。
……
來這兒的第十天,下大雪了,早晨一開窗,很厚很厚的雪,白皚皚的很漂亮,也很冷,可爲了劇情需要,我要穿着單薄的衣衫拍戲。
拍完一條後,李露急忙拿了羽絨服給我披上,遞過熱水給我喝,饒是如此,還是凍得直哆嗦,我不停的搓着雙手。
馬上到我了,立馬脫掉羽絨服,上場,一上場後,我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人也不哆嗦了,整個感覺都來了,我果真還是適合演戲的。
白天戲拍完後,我沒有夜戲,身體酸沉酸沉的不想動,收工後,我就回到住處睡覺了,睡到半夜,身上一會冷一會熱,“李露,李露。”
喚了半天,她也沒動靜,我起來去藥箱裡取了退燒藥吃上,又喝了一大杯水,繼續回牀上躺着。
天亮後,化妝師蕭曉給我上妝,“熙姐,你的臉怎麼浮腫了?昨夜沒睡好,還是喝水了?”
“有點發燒,多喝了點水,儘量化吧,要不又拖進度了。”
她幫我打粉底時,擡手試了試我的額頭,“還有點燒,要緊嗎?實在撐不住,就跟導演說聲。休息一天。”
“不影響,我吃過藥了,以後晚上不喝水了,影響你化妝。”
“化妝倒是其次,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熙姐,你是我見過的女演員中,脾氣最好的,一點架子都沒有,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以後誰娶了你做老婆,真是好福氣。”
“是嗎?”我笑道,以後誰會娶我呢?
“當然。”蕭曉邊給我刷睫毛膏邊說,“熙姐,你人長得漂亮,身材好,脾氣好,還能吃苦,這麼惡劣的環境,大家都叫苦連天的,你卻一次都沒有抱怨過。”
我也想抱怨,只是怕言多必失,不願多說話罷了。
蕭曉給我化好妝後,又幫我做頭髮,趴到我耳邊小聲說,“杜娟杜小姐纔來了幾天,就受不了了,已經接連發了好幾次脾氣,她助理小莫天天像個受氣包一樣,被她罵。”
蕭曉的話,我一笑置之,並不攙和什麼。
杜娟在電影中出演女二號。這部戲嚴格說來算是部男人戲,除了女主角的戲份稍微多一些,女二號的戲份並不多,我和杜娟的對手戲更是少得可憐,再加上我平時處事小心謹慎,和不熟的人,大約都是點頭微笑,很少多說話,所以與杜娟並沒有過多交集。
白天的戲,拍拍停停,拍了三個多小時,到最後我有些脫力。表情不到位,總是齣戲,導演有些煩躁,劈頭蓋臉的訓了我一頓。
訓完後,又拍了一個多小時,我又冷又難受,骨頭都是酸痠麻麻的,實在撐不住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感覺有個人把我抱起來,懷抱溫暖且寬大,很熟悉,像洛天翊的,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可是發不出聲音來。
等再醒來時,睜開眼,看到手上紮了針,李露坐在一旁陪着我,見我一睜眼,大聲喊道,“熙姐,你終於醒了,可嚇壞我了,你高燒40度,燒脫水了,導演讓你好好休息。”
“剛纔是誰把我送到診所的?洛總來探班了?”
“洛總?不是啊,是高毅高大哥把你送過來的。對了,你和洛總怎麼了?以前在西藏和巴丹吉林沙漠拍戲時,他無論多忙,都會來探你的班的,這次怎麼沒來?你們倆吵架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露的問題纔好,小丫頭的嘴並不嚴,我轉移話題道,“我口渴了,你去給我倒杯水吧。”
喝完水後,李露還在不停的問,問這問那,八卦心挺重的,我只好回道,“他出國了。挺忙的,我頭疼,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李露這才乖乖閉嘴。
打完針後,李露扶我回到住處,我懶懶的不想動,就躺在牀上背臺詞,高毅收工後來看我。
他坐在牀邊,擡手摸我的額頭,面色沉沉,“還有點燒,半夜注意點,如果再起燒,超過38度5,一定要吃退燒藥。腦子燒壞了,下半輩子也演不了戲了。”
“謝謝毅哥送我去診所。”
高毅笑了笑,站起身拿了塊毛巾沾水後擰乾,放到我的額頭上,眸光黑且沉,“還以爲你不會生病呢,外表看着文弱,倒挺能抗的,不舒服幹嘛不跟導演說一聲,那麼冷的天穿那麼少,還拍那麼久,能不暈嗎?”
“沒事,感冒發燒很正常,又不是什麼大毛病。”
“你啊你,真固執,聽話,好好休息。”說話的口吻真像洛天翊,高毅伸手把我的劇本收走,“安靜的躺着,生病時不要用腦子。”
我笑了笑,“毅哥,現在的你跟初次見面時的你,截然不同,像換了個人一樣。”
“是嗎?”
“以前的你,高高冷冷,看人時目光總是遠遠的,讓人遙不可及,我都不敢跟你多說一句話。現在嘛。感覺好囉嗦。”我掩嘴笑,“有種男神突然跌入凡間的感覺。”
高毅眉目沉沉的望了我一眼,轉而叮囑李露,“凌晨一兩點鐘,你要幫簡熙試體溫,如果再發高燒,記得喊她起來吃藥,知道嗎?”
李露連忙點頭。
高毅一走,李露神神秘秘的問我,“熙姐,高大哥是不是對你有意思?怎麼突然這麼關心你了?”
我看着李露那一臉八卦的模樣,白了她一眼,“貧嘴,大家都在一個劇組拍戲,如果你生病了,我也會這樣照顧你的,難不成我對你也有意思?”
李露撅着嘴,“如果我生病了,高大哥肯定不會這樣照顧我的。熙姐,你和高大哥兩個人,會不會因戲生情?白天,我看你們倆拍戲的時候,他看你的目光好深情,也可能是演技好。熙姐,如果你和他相愛的話,那洛總怎麼辦?雖然高大哥也很帥,但我還是喜歡你跟洛總在一起,因爲洛總更帥。更愛你,和你更般配。”
“小丫頭想像力真豐富,我跟誰在一起,不用你來干涉。我累了,睡了,不要打擾我。”
睡至半夜,模糊中感覺一雙大手撫上了我的額頭,又拿了溫度計幫我試體溫,緊接着有個低沉的男人輕聲喊,“簡熙,醒醒,快醒醒,起來吃藥。”
我睜開雙眼,看到來人。嚇了一跳,“毅哥,你怎麼在我房間裡?”
“你們忘記鎖門了,你助理睡得又沉,我敲門沒人應,怕你再燒暈了,就進來看看你,果真又起燒了。”他遞給我退燒藥和水,“吃了。”
我吃下藥,勉強笑道,“謝謝你,毅哥。”
“不要老是說謝謝,我不愛聽,還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
“好。”
高毅拿了杯子去給我倒水。
手機響了,我摸過一看,竟然是洛天翊打來的,接通低聲問,“天翊,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在劇組過得習慣嗎?怎麼生病了?我現在在國外,暫時回不去,等我回去了,就去看你。”洛天翊的聲音低沉微啞,帶了絲疲憊。
“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這邊天氣冷,只是感冒了,你不用來看我的,真的。”
“好,缺什麼我派人給你送。”
“這邊什麼都有。我什麼都不缺。”
“誰打來的電話?”高毅接好水遞到我手裡,順手擰了毛巾搭在我額頭上。
我急忙捂住手機,對高毅小聲說,“是洛天翊。”
高毅臉色沉了沉,說道,“把電話掛了,睡覺吧,我在這兒看着你,等你退燒後再走。”
我看了看高毅,愣了幾秒鐘,對着手機說,“天翊,謝謝你,我掛電話了啊。晚安。”
洛天翊聲音微有不悅,沉聲問道,“剛纔說話的男人是誰?深更半夜的,他在你房間裡做什麼?”
“劇組的同僚,我生病了,他過來看我。”
“他對你有意思?”
“你想多了。”我心平氣和的說,“天翊,我們倆人已經和平分手了。分別前那天,你也曾說過,如果我遇到喜歡的男人,就嫁了,所以即使有人對我有意思,你也不應該干涉對嗎?翊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請不要出爾反爾。”
洛天翊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慢慢說道,“如果我執意要出爾反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