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魯緊咬牙關,面部的肌肉因爲痛苦而扭曲,在那從指間溢出的絲絲紅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猙獰。
一年前,他的右臂曾經被安磊扯斷,雙臂更是差點被安娜的魔炎燒成焦炭,但那些創傷不知爲何輕鬆痊癒,反倒是他的右眼卻莫名其妙地留下了後遺症。
每隔一段時間,不定點,不定時的出現劇烈的疼痛,只有在他精神特別集中的時候,右眼的疼痛纔不會突然冒出,因此他常常強迫自己將精神集中在研究上,方能享受到那短暫的安寧,也是這種強迫與專注,令得他學習鍊金術的速度變得匪夷所思。
因爲懷疑這疼痛與自己魔徒的身份有關,烏魯甚至不敢向老殿主吐露半個字,害怕一心爲他着想的老殿主會因此而憂心、失望。
疼痛出現的規律無跡可尋,因此烏魯只能儘量地避免與人接觸,也逐漸養成了他如今這有些淡漠的性格,直到最近,右眼的狀況纔出現好轉的跡象,在此之前已經有半個月沒有發作了。
“果然是不能鬆懈啊,只是半個月沒有發作,就已經不能習慣這疼痛了……”
三分鐘後,烏魯從原地緩緩站起,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疼痛逝去後的輕鬆,有的只是莫名的陰鬱,汗水從他身上滴落,在實驗室的地板上積起了一汪小小的水窪。
艱難地走出實驗室,烏魯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黑色的教士袍,他的面色才總算恢復了正常。
神殿之中有三大主職業,分別是精通神學、傳道解惑、散播信仰的教士;掌管內務、交際通達、行商理財的執士;嚴明守紀,公正不阿,懲惡揚善的聖騎士。
無論是神官、祭司、大祭司、主祭、大主祭,都是以這三士職業爲基礎才能建立的體系。
烏魯的志向是成爲一名光榮的教士,可惜命運女神從來沒有眷顧過他,通過了“脈絡之影”測試的他又因爲已經修成了魔絡而無法完成“神啓”,從而無法成爲神侍,也就更不可能成爲教士。
能夠沾染神性,修成神脈,成爲神侍,這一直被認爲是信仰虔誠的證明,三士職業中的教士和執士,都明文規定必須是神侍才能擔當。
烏魯的教士袍上沒有庫倫神殿的專屬紋章,就是代表着他還不是一名正式的教士。
穿戴整齊後,烏魯在自己的身上灑下了一些晶瑩的粉末,尤其是孕有魔器的右手,更是重點照顧對象,粉末接觸到袍服、肌膚,很快就消失不見,一股淡淡的幽香隨之飄蕩而出,烏魯深深地吸了口那香氣,雙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憂愁。
那些粉末是由夢桑花研磨而成,普通人只知道夢桑花花香清淡,卻千里飄香,並且在它的附近常常存在着荒漠中極爲珍貴的水源,於是夢桑花成了荒漠旅人尋找水源的指向標,甚至有人專門訓練了聞香知途的鳥兒。
但是甚少有人知曉,夢桑花還是鍊金術中最常用到的中和劑,藥劑學中用到的材料屬性駁雜不堪,沒有中和劑作爲融合的橋樑,大多的藥劑都無法成形。
烏魯卻是在此之上挖掘出了夢桑花的另一個用途,那便是遮蓋他身上的魔性氣息!
庫倫神殿的神侍實力低微,以他們的能力還看不透烏魯刻意隱藏的魔氣,但是這次前來的可是來自諸神殿的主祭大人,烏魯不能將賭注押在自己無謂的自信上,只有灑上夢桑花的粉末後,他才能保證自己的秘密不被窺破!
等烏魯到達正廳時,盧森已經被老殿主迎入正廳,正廳中還有庫倫神殿的三大神官:教士長布魯斯,執士長尤金,聖騎士長法克。
直到盧森被老殿主熱情地請到正中的位置落座,他的臉色才舒緩了一些。
幾句介紹,幾句寒磣後,盧森擡頭看了看天花板,眼睛微眯,忽然說道:“今天的雨……不錯啊!”
正在與他交談的老殿主頓時被這話嗆到了,從來只聽過有人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今日這最高神殿來的主祭爲何會說“雨”不錯?
難道這句話中暗藏着什麼玄機?
老殿主瞅了瞅外頭那越下越大的雨,來不及思索就連忙迴應道:“今天的雨,確實不錯。大漠中這樣的雨實在少見,主祭大人的到來真是及時啊!”
他這是把盧森比作了及時雨,恭維之意溢於言表。
緊接着,教士長布魯斯也附和道:“我庫倫沙城已經有三年未見雨水,如果這雨再不下的話,我們就只能去御方沙城重金聘請那擅長水元素神術的神侍來蓄水了。”
盧森輕撫白鬚,自得地笑道:“哪裡哪裡,這都是神明恩賜!”
見主祭大人高興起來,執士長尤金伸手在胸前比了個十字,說道:“庫倫庇佑!”
盧森剛剛展開的笑容頓時跨了下來,這雨是他施展的神術所引,又跟神明庫倫有什麼干係?他剛剛說神明恩賜只是自己的一時謙虛之詞,可沒打算將自己的功績歸於神明!
盧森眉目一瞪,尤金頓時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招惹了這位主祭大人,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百般苦思中不得其解。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也是找不到原因,他們得知諸神殿的主祭會來庫倫辦事後,一大早就推掉了所有公務在這正廳內等待,言行舉止間也都充滿了恭敬,應該沒有怠慢到他纔對?!
可是爲何這位主祭大人從來時起就面色不善,如今更是莫名憤怒呢?
屋外雨聲沙沙,屋內寂靜如林,忽然有人聲從外傳來,打破了這尷尬的靜默。
“這雨也不知是哪位大人所祈,高階神術“祈雨”之術我卻是隻在典籍中偶然見過名字,施展這神術的一定是位品德高尚、值得尊敬的神使!”
正廳門外,從屋檐下走來的烏魯伸出手接住一些落下的雨滴,望着美麗的雨簾大聲讚道。
他的讚歎確實有些刻意了,但是正因此而鬱悶的盧森哪裡想得那麼多,頓時對這位黑髮黑眸的少年好感大增。
盧森今年六十有三,論身份雖然是一位主祭,但他的資質其實並不算好,苦修多年也不過達到術法鏡巔峰,遲遲無法突破到引魂境成爲那高高在上的神使,就是這“祈雨”神術也是藉助他那根高級神杖才能成功施展。
若是烏魯當着他的面叫他神使,他多半會認爲這是嘲諷之意居多,然而像現在這般“無意間”提到他是神使,那心裡感覺就大不一樣了。在無形間,烏魯着實拍了一記恰到好處的馬屁。
其實烏魯哪知道這來自諸神殿,能施展“祈雨”神術的主祭居然尚不是神使,要知道神侍若能突破到引魂境,就可以獲得“神使”的稱號,介時收編侍從,聚集自己的武裝團體,其地位並不會遜色於一方殿主,甚至在不少民衆的心中,神使便是那神明的使者……
庫倫沙城本就位於神殿勢力相對薄弱的南荒,而且還是南荒偏遠地帶的一介小城,在中州(中定神州)三大帝國的眼裡就是一個稍微富饒的偏僻村莊。
盧森在這裡施展“祈雨”神術,沒有親眼見到他施術過程的人們哪裡分得清人工雨和自然雨的區別?
就是烏魯,也是因爲從“水鏡”中看到了盧森的施術過程才明白過來,當下便認爲他是一位神使大人。
盧森向老殿主問道:“那邊的小兒,可是你神殿的教士?爲何身穿教士袍卻不戴紋章?”
老殿主面露笑容,神色間隱隱透出自豪來,道:“他暫時還不是教士,所以纔沒有佩戴紋章,不過他精通神學,信仰虔誠,爲人又聰慧善良,若是能夠成爲神侍,神殿未來的殿主之位也就有着落了。”
盧森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了下烏魯,之後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然後說道:“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爲的是什麼,想必你已經知道,爲何那年輕的大鍊金術師還沒有來見我?”
老殿主擡手指向烏魯,笑道:“主祭大人,他已經來了。”
盧森眉間一聳,又有些不高興了,他轉頭對老殿主說道:“我雖然知道那位大鍊金術師頗爲年輕,但怎麼也該有二三十歲了吧,你指的人分明就是個小兒,切勿隨便找個人來誆我!”
便在這時,烏魯已經走進了大廳,略微彎腰行禮之後,他輕聲說道:“主祭大人,如果你是來找鍊金術師的話,這庫倫沙城中只有我一人會些戲法!”
盧森愕然回首,看到的是依舊是那神色淡然、不卑不吭的少年,就是在那鍊金術還未沒落的年代,也從未聽說哪怕有一位鍊金術師在十八歲成年禮前完成過大鍊金術師的成就!
更何況在如今的年代,僅此的那四位大鍊金術師可都是即將入土的老頭啊!
……
鍊金術的沒落導致現存的鍊金術師越來越少,久而久之,傳統的鍊金術師中更是分出了機械師這一更爲人接受的職業。
按照保留的設計圖紙製造例如地精飛艇、重裝戰車這類機械造物,機械師就是這樣的職業,不但捨棄了鍊金術師必修的藥劑學、神秘學、材料學等學科,還遺忘了創新的重要性。
如今現存的鍊金術師公會只在三大帝國的帝都找得到,盡皆位於皇權和神權的籠罩之下。
誰能想到在這偏遠的庫倫沙城之中還保留着有關鍊金術的基礎典籍?
烏魯曾經仔細地考慮過他的強者之路應當怎樣去走。在這神權當道的時代,修煉神脈成爲神侍無疑是最方便也是最有可能的路,但是這條路在“神啓”失敗後已經宣告終結。
除了神侍一途之外,還有一類門檻較低的途徑,那就是修煉靈力!
行走天下的遊俠兒,捕殺兇獸的狩獵者,馳騁戰場的精兵強將,還有那些高貴的騎士大人,據說都是修的靈力,就算是神殿的聖騎士,也是修煉的沾染了神性的聖靈力!
可惜仔細研究後,烏魯瞭解到靈力的修煉雖然不依靠脈絡,但形成靈力星雲的位置卻與脈絡之影的位置發生重疊,兩者並沒有同時修煉的可能性。
這條途徑也只能放棄。
現實的無奈讓烏魯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他想再見一面安娜,他想成爲強者,但卻並不想修煉魔絡,成爲那侍奉惡魔的魔徒。
他不想墮落!
直到某一天因懷念安娜而在神殿藏書庫查找有關夢桑花的資料時,他發現了鍊金術的典籍,由此,一條全新的路在他眼前展開。
後來右眼的疼痛又強迫他將所有的精神集中在鍊金術的學習上,他對鍊金術的認識在短短一年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然由於條件所限,絕大部分的鍊金術都無法通過實驗來證明,但是他還是憑藉着自己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發明了許多小玩意兒。
那些小玩意兒有些在庫倫沙城中流傳開來,有些則是被他隱藏了起來。
就像盧森此次前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購買烏魯手中的一件小玩意兒,一件被烏魯深深隱藏起來的小玩意兒!
烏魯不知道自己從未向外展示過的小玩意兒爲何會被諸神殿知曉,還因此被授予了大鍊金術師的稱號,鍊金術師按照成就高低分爲見習、初級、中級、高級和大鍊金術師五個等階,再高的等階已經隨着時間的流逝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也就是說,大鍊金術師已經是鍊金術師的最高成就!
這一成就達成的標準便是成功研發出能夠影響世界的鍊金產物,就像地精飛艇的研發者、重裝戰車的研發者、矮人火槍的研發者,都屬於大鍊金術師。
而烏魯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影響到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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