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幾乎同時收到了消息,周閒眼睛都沒動一下,反倒是周予徵很擔心“祖父,大哥怎麼搞的?遲滎這樣的高手在身邊還能受傷?”
生母早逝,父親又整日忙碌,四公子周予徵幾乎是大哥周予清一手帶大,對兄長有很深的感情。
周閒老神在在的飲茶“放心吧!這點皮肉之苦,你大哥還熬得住!”。
暗夜
沐浴後的景娍窈對鏡梳理長髮,鯖魚點燃薰香,過來給景娍窈披上白色毛裘。
“殿下,該歇息了!”
景娍窈放下桃木梳,指尖輕輕點着紅木桌面,她眸光溫和“虞州那邊如何了?”
“倒是說周大人脫離危險了,虞州防備營統領陸霽大人親自帶人去追查的刺客!”虞州是九殿下封地,朝廷內閣大臣在虞州出事,一個處理不好,就會成爲藩王和朝堂的矛盾。
陸霽是景娍窈嫡系,由他親自將刺客捉拿歸案,也代表了景娍窈的立場。
景娍窈點頭,站起身,鯖魚扶住她,低聲說“宮裡傳出消息,李貴人有喜了!”
景娍窈腳步一頓,眉眼閃過銳利的冷漠,鯖魚一驚,垂眸不敢直視景娍窈,景娍窈揮退鯖魚,獨自走進臥室,看着景娍窈背影,鯖魚緩緩退了出去。
脫下裘衣,景娍窈將自己埋入溫暖的衾被中,抱膝坐在牀上。暖帳輕揚,血色衣裳的蒙面人不知何時已經恭敬跪於榻前,景娍窈輕輕嘆息,目光看着不知名的遠方“李貴人!踩着本宮上位,還想承歡御前?誕下龍子皇孫?她不是見不得比她年輕漂亮的嗎?那咱們就把美人送到她面前,分一分這本就薄得可憐的聖寵!”
光影恍惚,牀前已經空無一人。
一夜無夢,第二日九殿下一行出發前往虞州,景娍窈除驛站休息之外,其餘時間都待在馬車裡。隨行的黑甲營統領韓臨更是將九殿下保護得一隻蒼蠅都無法接近,那些想求見九殿下的官員只能望洋興嘆,所以風雨兼程的十幾天的路程,幾乎沒有人見到這位活在傳說中很久的九殿下。
李家本是虞州望族,百年前出了一代大儒李興遠,親自主持編撰了現今景朝通行的官學私學教材四書《君子論》《國策》《農學》《通論》,四書吸納了諸子百家優秀思想,被景娍窈皇祖父孝武皇帝譽爲“景朝之寶”,李興遠四子李俶被指爲先帝太子太傅,後爲太師,李俶**李䀻爲太子良人,後爲麗妃,生女景娍窈。
先後出了太子太傅,太師,宮妃,皇子龍孫,李家依舊秉持祖訓:勤儉持家、待人良善、文武兼備、以孝傳家。
百年來,李家已經成爲文學界的標杆,無數文人仰慕之處。
李公仙去,實乃文學界一大損失。
虞州地界家家戶戶掛起了白燈籠,韓臨騎在馬上,感慨萬千,二十五年前,是他意氣風發的將李䀻小姐送嫁至京都,二十多年過去,再次迴轉虞州,卻是護送九殿下祭拜李公。
滿街的篷布,身着麻衣的學子坐在篷佈下,面色哀傷,見着韓臨的黑甲營裝束,人羣裡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呼“是黑甲營,是九殿下!九殿下來了!”
最後幾乎是帶着哽咽,學子們唰唰唰站起身,對着黑甲營拱手作揖,吵鬧的街頭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唯馬蹄聲聲,隨行的官員面面相覷,均垂眸不言。
自南楚五州成爲九殿下封地以來,五州不管是經濟還是文化都得到很大的發展,百姓富足,社會安定,百姓都有感於九殿下這位五州之主,所以九殿下雖然一直未曾來五州巡視,在民間也有極高的聲譽,再加上,九殿下,是李公的外孫女!
光光最後一點,就足以讓五州百姓對九殿下心懷好感。
景娍窈透過簾子,看着窗外的兩邊弓腰拱手的學子,眸光漸暗,喉嚨間有難言的澀意。
外公,這就是您爲娍窈引來的山泉嗎?
娍窈,感覺到了!
行至李府門口,李家衆人已經在門口恭迎九殿下座駕,主事的是李公長孫李椯,景娍窈的大表哥。
李椯二十有七,在虞州官學教授學子《君子論》,因學識淵博和行爲端正,年紀輕輕,便已是有名的文人騷客。
“草民參見九殿下!”李椯爲首一跪,後面的人嘩啦啦的跪下一片,景娍窈只能看到刺目的麻衣白帶,眼睛一熱,連眨了幾下眼睛才逼回淚意。
“表哥不必多禮!請起!”景娍窈虛扶一把,李椯起身拱手退後兩步將正門讓給景娍窈。
景娍窈由李椯引着往裡走。
李府格局幾十年如一日,景娍窈甚至看到了自己幼年時淘氣在柱子上刻的塗鴉,外公坐過的石椅,舅父爲她設計的影壁······景娍窈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往來人等皆跪地行禮,垂眸順耳,不敢直視景娍窈。
穿過門庭,七折八繞,李公靈堂就設在李氏祠堂大廳。
靠近祠堂,只聽一琴聲縹緲嗚咽,引人淚下。
“流芳百世”門匾乃孝武皇帝親筆,歷經百年風霜,上面的四個燙金大字依舊輝煌如新。
李俶長子李顯靈前久跪,面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舅甥久未見,李顯蒼白的脣翕動,目露哀色“阿窈~”
景娍窈跨過門檻,一步比一步沉重,所有的堅強這麼一刻全然倒塌,胸口的悶痛都化作無法止住的淚水傾瀉而出,李椯望着她,心疼又不知該如何勸解。
李家這一代子嗣單薄,除了李椯就只有景娍窈,李公向來偏疼景娍窈,祖孫情深自不必多加形容,她沒得見祖父最後一面,心中定然十分苦痛。
景娍窈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去,李椯眼疾手快拉住她,支撐着她站着。
“你是九殿下!”李公縱是親人長者,但也是臣,是下!天家威嚴,任何時候都不能冒犯。
九殿下的膝蓋只能跪天地跪聖上!
景娍窈痛苦的閉上眼睛,從未有那麼一刻有現在這樣討厭自己的身份。
就是這該死的身份,一次又一次讓她離親愛的人們越來越遠。
閉眼片刻,景娍窈收住眼淚站直,李椯見她緩和便放開她走到李顯下首跪下,李顯妻子楊氏移步上前燃了三炷香雙手呈給景娍窈。
“九殿下,爲家公上柱香吧!”
景娍窈接過香,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楊氏來取過香插進香爐。
香燃燒的煙霧飄飄渺渺,帶着獨有的香味。
是安神香!
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景娍窈靠它平復翻涌的不安和噩夢。
“叩謝殿下!”父子二人同時磕頭。
景娍窈鼻尖一酸,聲音哽咽“我···”
想說,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顯起身,因爲長久跪立突然起身眼前一黑,踉蹌一下幸好李椯扶住纔沒有撞在供桌上。
景娍窈擔心的喚“舅舅!”
李顯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讓李椯放開“九殿下,請移步幽蘭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