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旎煙回家的時候阿狸才知道,旎煙的家在煙州城的另一邊,距離客棧與姻緣廟都十分遠。而聯想起旎煙今日一早便來到姻緣廟前等候,阿狸不禁心下一陣感動。
“我今後……還可以再去找火姑娘嗎?”
進屋之前,旎煙擡頭看着阿狸,語氣中帶了幾分小心翼翼。
阿狸聞言依舊只是一笑。
“隨時奉陪。”
旎煙見狀心滿意足地隨着小童踏進了那個簡樸的小院子。
待到阿狸回到客棧,堂中的人已經很少,想必大部分客人都已用過膳回到了各自的客房。只有涼秋和慕容念,還守在桌上攀談着什麼。
“可用過飯了?”
慕容念看到阿狸,細心地問着。
阿狸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開了口。
“師父呢?”
“已經睡下了。”
涼秋答着,不由掩口打了個哈欠。
“今日慕容帶我們去逛了集市,想必寒哥哥是玩得太累了。”
阿狸聞言又默默點了點頭,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只擡起步子無聲上樓回了房間。
樓下的涼秋和慕容唸對視一眼,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第二日,依舊是剛好用完早飯的時間,小童春雨再一次施施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而相比於前一日的愁眉苦臉,今日的春雨卻是笑眯眯的。
“公子今日一早便訂好了船,不知阿狸姑娘可有空一同到江上游玩?”
春雨雖用了疑問的語氣,然而面上卻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果然,阿狸聞言後起了身,再不用春雨多說什麼。
“阿狸……”
阿狸身後的涼秋忍不住開口,然而當阿狸轉身回頭之後,又不知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你……我們晚上可用等你一同用飯?”
阿狸聞聲沉思了片刻。
“隨意吧。”
說罷,那一雙灩瀲的血眸不經意間朝着師父那邊看了過去,卻見師父此時正半垂着頭,不知在神遊着什麼。阿狸心中輕嘆一聲,便走在春雨前頭出了客棧。
之後的一連三四日,每天早飯過後,小童春雨都會按時出現在衆人的眼前。於是乎原本定好的四人遠行,在到了煙州之後,便只剩下了涼秋、寒筱和慕容念三個人。而阿狸嘛……用他們的話說,是終於學會風花雪月便日日談情說愛去了。
這一日,阿狸同旎煙從山上回來,見到時日尚早,旎煙便提議邀請阿狸到家中小坐。
要知道阿狸雖與旎煙同遊了這幾日,且每日都會送旎煙進家之後再離開,但出於男子清譽的考慮卻從未進過旎煙的家中。今日旎煙再三邀請,阿狸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欣然答應了。
旎煙的小院子坐落在城邊一處清靜之地,周圍環境雖說不上繁華,鄰里卻也都是些讀過書的文人。屋子不大,統共也只管夠日常起居之用,不過舍內卻窗明几淨,隱隱透出幾分主人的風雅。
旎煙招待阿狸坐下休息片刻,便和春雨一同去了廚房。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纔看到旎煙一身香汗地回了來,與春雨兩人手中各端了酒壺和菜餚。
這菜餚都是家中最普通的小菜,算不上精緻,卻足夠美味。如旎煙這般的男子,原先在天香樓中必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如今在這小院中生活,想必也吃過不少苦楚。這樣一想,阿狸對待旎煙公子,不由又多了幾份敬重。
“家母原先是臨縣縣令,奈何遭奸人所害,不僅丟了官職失了性命,家中老小也都充軍發配,流離失所。那一年我本該隨着家中男眷充去官窯,卻被天香樓外出的老闆看中。天香樓老闆財大氣粗,在這一帶也算小有勢力。那護送我們的衙役得罪她不起,便以十兩銀子將我賣到了天香樓。雖也不知是福是禍,在那裡一呆許多年。直到去年,才得以脫身。”
旎煙將自家身世說得輕描淡寫,然而阿狸卻見到他身後的春雨偷偷在一旁抹眼淚。
“旎煙出身風塵,承蒙阿狸姑娘不棄,願與我相交多日。此等恩情,旎煙永世不忘。”
旎煙說着,慢慢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
“公子從未流落風塵,火狸何德何能,敢嫌棄公子?”
阿狸說得鄭重,卻見旎煙那一雙妙目顫了一顫,流下兩行清淚來。
這一頓飯吃了許久,直到夜色已深,阿狸覺得多有不便,便起身告辭。
此時小童春雨正在廚房收拾,旎煙站在阿狸身後,呆呆望着面前清雅沉穩的少女。月色下,少女的身姿曼妙婀娜,隱隱透出清越之氣。他咬了咬牙,便一步上前,在身後緊緊環住阿狸的腰肢。
阿狸與旎煙相交多日,早已將他視爲知己。因此即便到了旎煙家中,也不曾有所防備。直到驀然感到腰上一緊,淡淡暖流隔着衣料慢慢傳了過來。
阿狸不禁渾身一僵。
“公子?”
而後,聽到身後旎煙微微顫抖的聲音。
“旎煙早些聽聞火姑娘風采,早已傾心許久。如今得逢相識,不敢奢求姑娘擡愛,只求姑娘不棄,哪怕賜一良宵,旎煙終生無悔……”
旎煙說得動情,阿狸一怔,許久纔回過神來。內心之中,有一個地方,卻越發清明起來。
“公子還是先放開我……”
害怕自己手重傷到旎煙,阿狸溫聲說着。而後她感到腰上的手臂停了停,而後慢慢放鬆。阿狸回過頭,看到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男子,眼眶鼻尖都溼溼紅紅的。
“公子可是有何難言之隱?”
“不,只是傾慕火姑娘而已……”
“倘若真是傾慕,何必哭得如此傷心?這幾日相交,我看出公子本是良善自重之人,今日做到如此地步,想必並非公子本意。公子若有難言之隱,自當可以傾言相告。倘若火狸能夠幫忙,自然會盡力幫公子的。”
阿狸說得一字一頓,此間事中蹊蹺,她早已隱隱感到幾分。如今事情既然已到如此地步,她已不能再裝傻。思來想去,開誠佈公纔是最佳之法。
這幾日相處下來,旎煙也對火姑娘人品十分信任。聽她這樣一說,不禁有些動心。
“真,真的嗎?”
旎煙擡起頭,睜大紅紅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
阿狸點點頭。
旎煙想了想,而後又低下了頭。
“我有一位恩人,生了很重的病。郎中說倘若要醫好她的病,需要一味很重要的藥材。可是那藥材……全煙州城裡,也只有知府府中才有……”
“哦?”
阿狸聞言挑眉。
“不知,是何藥材?”
“是天山的血芝,據說十分名貴。”
旎煙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我這些年雖然身在天香樓,卻也存下一些首飾物品。本已去了知府府中,希望可以將那血芝買下,可知府大人卻如何都不肯。我以爲這樣一來便沒有了希望,卻不承想知府大人前幾日忽然命人送來消息,說倘若我能夠將一位名叫火狸的姑娘引薦到她的府上,她便將那血芝送給我。所以我……”
旎煙說道這裡,又是漣漣淚水。
“我動了心思……所以那一日,便依照知府大人的指示製造機會與你們見面。可是後來……我慢慢與姑娘相處,覺得火姑娘本性良善,光明磊落。被我這樣算計……更況且那知府她,她……”
旎煙薄脣動了動,沒有再說下去。
阿狸聞言眨了眨眼,沉思了片刻。如今事情的經過,她已瞭然於心。
“公子今日將真相告訴了我,可想過那血芝該怎麼辦?”
旎煙聞言一滯,默默搖頭。
“總……還是會有辦法的吧……”
阿狸見狀暗歎一聲。
“明日我會再來這裡,到時候,公子帶我去見那知府便是。”
“萬萬不可!”
旎煙忽而激動起來。
“姑娘有所不知,那知府府中有高人無數。姑娘若是去了,恐怕會凶多吉少。我雖不知那知府爲何會對姑娘有興趣,然而也曾聽傳聞說起,知府府中,是個很可怕的地方……所以……”
阿狸見到旎煙一副擔心的樣子,淡淡抿脣一笑。
“無妨。公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只管帶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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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回到客棧之後,客棧早已打烊。於是她輕手輕腳回了屋子,摸黑簡單梳洗了一番。
“阿狸姑娘回來得一日比一日晚,想必是與旎煙公子日日朝夕相處,可不思蜀了吧?”
身後傳來慕容念促狹的聲音。阿狸將燈點亮,卻見慕容念正懶懶地躺在牀上,一副悠哉的樣子。
“天山血芝,想要嗎?”
“嗯?”
慕容念看着面前面無表情的女子,血色的眸子映在火光中,說不出的幽深。
第二日正午過後,阿狸再一次來到旎煙家中。旎煙按照阿狸的意思給知府擬了書信,又差了小童春雨送去。果然,不出一個時辰便收到了知府的回信,邀請火狸姑娘前去府中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