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知府大人,要對火狸做什麼呢?”
少女的聲音平平淡淡,然而聽到吳欽耳中無異於一聲驚雷。
她依舊歪頭躺在牀榻之上,只靜靜睜着一雙眼睛。那一雙血眸裡,波光流轉之間帶着清明銳利的碎光,讓後知後覺的吳欽猛然從牀上彈起身,連連後退幾步。
“你怎會……”
怎會中了忘塵散之後,依然可以保持清醒?
吳欽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透。她明明,親眼看到少女一滴不剩地將那一杯摻了迷藥的酒喝了乾淨。而迄今爲止,還未曾有人能夠逃過她精心設下的棋局……
阿狸將吳欽的震驚看在眼裡,眨了眨眼睛。
“大人或許有所不知,火狸自幼百毒不侵,區區迷藥,又怎奈我何?”
少女說着,微微起身,卻不急着揭發吳欽的醜惡之舉,只是悠悠然又問了一句:
“大人還未回答我,將一名良家少女迷入自家臥房寬衣解帶,大人到底意欲何爲?”
少女說到這裡,吳欽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沐浴之後便只着了睡袍。煙州此地民風開化,倘若此時有並非她親信之人進入看到眼前一幕,定是會明白其中曲折。而她目前所做之事,早已犯了官場大忌。若是傳揚出去,必會讓她前程盡毀。
想必火狸亦是想到了這一步,纔將計就計佯裝昏厥任由自己讓事情發展到如此境地……
想到此處,吳欽不由臉色一陣燒紅,尷尬而怨恨地瞪着面前神色平淡的少女。
“想不到火姑娘不僅武功一流,論詭計也使得相當出色呢。”
吳欽咬着牙冷嘲熱諷。
“不敢。”
阿狸淡淡說着,目光瞥到吳欽正一面開口一面有意向牀邊的木櫃處移動,卻也並不點破。
而吳欽便抓住這番時機,用盡全力猛然撲到櫃前,伸手掰動一隻並不顯眼的瓷質花瓶。只聽“轟隆”一聲,那花瓶一歪,木櫃迅速調轉方向,露出一道幽深的通道。通道之內,隱約可見黑影閃動,似早已有人埋伏在其中。
“只怕火姑娘太高估了自己的武功,如今你赤手空拳,不知該如何只身對抗這府中一衆高手呢?”
吳欽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她自然知道火狸的武功絕佳,因此爲保萬全,早已將她身上的無憂劍取下收起,又將自己豢養的一衆死士安排在臥房的密道之中。
她火狸即便再厲害,也只是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如今雙拳難敵四手,她也決計撐不得多久。既然這層窗紙已被撕破,那麼吳欽也索性放開了手腳,電光火石之間,便打定了主意。
她要將這少女永遠困在府中!
吳欽想到此處,不覺心神一陣激盪。
不過那密道之中的黑影晃悠了半天,卻遲遲不見她安插的手下如她預想那般從中躍出,好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火狸一些顏色。
然而正當吳欽疑惑之時,密道中忽而人影一閃,一個陌生的冰眸少女卻悠悠然從中走了出來。
此時的慕容念正舉着火把,狀似意外地看着面前呆若木雞的吳欽。
“大人莫要驚慌,草民只是晚飯吃得有些撐,打算在煙州城中小逛一番,沒成想竟誤入了知府府,攪了大人的……‘好事’。真是罪過罪過~”
慕容念說着,將目光向牀上的少女處拋去。只見牀上的少女依舊衣衫半解,一臉平靜地躺在堂堂煙州知府輕紗幔帳的牀榻之上。
這一番情景,看在慕容念眼中,真是說不出地怪異。
於是乎慕容念不由得“噗嗤”促狹一笑。
“真是湊巧,不想知府牀上的‘美人’,竟會是草民的一位好友呢。”
吳欽今日經歷了連番震驚,早已覺得頭重腳輕。然而見到如今局面,也已隱隱有糟糕的預感。因此現下她只得強裝鎮定,冷下臉看着面前的冰眸少女。
“不知這位姑娘……高姓大名?”
“呃……”
慕容念聞言一頓,臉上有些訕訕的,而後又狀似幽怨地開了口:
“大人真是厚此薄彼,只顧着打聽我家阿狸,卻連她與何人同行都不曾關注。”
吳欽聞言又是一怔,她只聽下人提起與火狸同行的還有兩男一女。那兩位公子自是文弱得很,至於那另一個少女……用下人的話說,是怎麼看怎麼都不像個練家子,倒像是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紈絝少女。
吳欽想到這裡,不由心下一沉,一種猜想卻越發強烈。這眼前的少女,莫不會是那赫赫有名的……
“阿念,你已打擾在先,此時就莫要再爲難知府大人了。你看大人的樣子,分明是要哭出來了。”
火狸平淡的聲音傳了過來,立即印證了吳欽的猜想。
想不到此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竟會是那離殤宮的少宮主——慕容念!那麼自己原本安排在秘道中的死士……
吳欽想到此處,不由腳下一軟,一臉灰敗地攤到在地上。倘若只是一個赤手空拳的火狸,她或許還可以應付。然而如今……離殤青絕與鑄劍無憂,這江湖上的兩大新秀同時出現在她面前,恐怕搭上全府性命,她也休想再脫身了!
如今絕境在前,吳欽自然知道多說無益,索性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今日落到二位手中,算是吳欽時運不濟。怪只怪我不該對火姑娘起那等非分旎想,如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吳欽言罷,只一仰頭,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慕容念見狀看向牀上的火狸,只見那傢伙正半撐着頭,神情悠閒,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於是慕容念不由暗歎一聲。
“我等來此,並非是想要吳大人性命。”
吳欽聞言疑惑地睜開眼,看了看面前擁有着一雙綺麗冰眸的少女。
“我與阿狸都是江湖兒女,對朝堂之事半分興趣也無。此次來到煙州,也並非想找大人麻煩。”
慕容念索性開誠佈公。
而吳欽見事情確實是有轉機,也連忙順着慕容唸的話說下去。
“既然如此,那麼吳某也不再拐彎抹角。兩位姑娘到底有何要求,提出便是。”
這句話,自然正中慕容念下懷。
“我們此次前來,是想問吳大人求一樣東西。只要大人可以割愛,那麼在銀兩上,離殤宮絕不會虧待了大人。”
聽到兩人只是尋物,吳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不知慕容姑娘所求的是何物?”
“貴府中的那一支天山血芝。”
“……”
果然……
吳欽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她就知道,若是普通物件,也犯不得讓此二人如此興師動衆。原來她們所求的,竟會是天山血芝……
天山血芝啊……
當初爲了引火狸上鉤,吳欽痛定思痛,也只答應給旎煙半錢芝根作爲酬勞。然而即便如此,已算是下了血本。
可如今到了眼下境地,吳欽她即便再不情願,也別無他法,只得讓慕容念與火狸爲刀爲俎,自己爲魚爲肉。
“二位稍等片刻,下官這,這就去將血芝取來……”
吳欽覺得,自己如今每說一個字,就彷彿在心頭割下一刀。
“大人若是不厭,可以順路將我的無憂劍也一併取來。”
一直沉默的火狸此時也悠悠然開了口。
吳欽這才猛然驚覺無憂劍還被自己藏在私庫之中,不由得連連點頭。
“這是自然。還勞請二位稍等片刻,待我……穿件外衣,便立即去取……”
“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只要速速取了東西,我們自會立即離開,絕不會讓府中之人發覺。”
慕容念言下之意已十分明顯——趕快辦了正是纔是要緊,本姑娘沒有時間和你耗在這裡。
吳欽聞言自然明白了慕容念話中用意,雖知道她有意作弄自己,卻也只得嚥下這啞巴虧。
她哪裡是爲了客氣……如今穿成這樣,你叫她如何出得門去……
慕容念見吳欽躊躇,心中暗笑,面上卻做關懷狀。
“吳大人可還有何事需要交代?”
“沒,沒有了……”
吳欽知道慕容念催促,只得苦笑着慢慢往外移,心中默默祈禱從臥房到庫房這一路上,可千萬莫要有人經過纔是。
雖然她心中比誰都明白,庫房門口日夜都有多人看護,她此時過去若不想被人看到,除非是看守的人全都死光……那又怎麼可能?
見到一身狼狽的吳欽出了門,慕容念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而後,卻不期然聽到火狸低沉的聲音。
“阿念,藥。”
“什麼?”
慕容念聞言一頓,有些反應不過。頓了一下才眸光一閃,有些難以置信。
“阿狸你不會……”
“吳欽用的是無憂散,不是毒。”
阿狸淡定地說着。
慕容念十分震驚。
原來這傢伙,竟然真的被藥住了!虧她剛剛還能裝出如此淡定的模樣,莫不是阿狸平日忠厚老實的外表,都是裝出來的嗎?
慕容念想到這裡,不由覺得背脊發涼,連忙從懷中掏出一粒丹藥給阿狸服下。
阿狸運功少許,身體才漸漸有了力氣。
二人得到血芝回到客棧,已是後半夜的事情。她們剛剛走到二樓,便看到一個纖瘦的身形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一頭撞到了阿狸的懷裡。
涼秋本已被撞得眼冒金星,剛要怒斥對面之人,待看到眼前之人正是阿狸,立即落下兩行淚來。
“你們兩個死人,這一夜都死到哪裡去了?!寒哥哥他,他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