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聽出這一次慕容念雖然張口閉口提到娶親, 卻並未如往常那般將自家箏叔叔掛在嘴邊。於是心下不免擔憂,思來想去,還是含蓄地問出了口:
“箏叔叔那裡, 最近可好?”
果然, 慕容念聞言眼神一黯。
“挺好的。”
她淡淡說着, 卻不見以往眼中難掩的那抹神采。阿狸還記得, 原先自己每一次提到箏叔叔, 阿唸的眼睛都會發光。
可是如今……
阿狸見狀,心中已有幾分明瞭。
慕容念雖平日裡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心中對於箏叔叔卻是難得的專情。她知道慕容念與她娘一樣, 對名利一向看得淡漠,對於打理離殤宮更是絲毫沒有興趣。倘若不是怕箏叔叔失望, 依着阿唸的性子, 恐怕早就拋下那繁瑣的宮中事務逃之夭夭了。
而這些年來, 慕容唸對於箏叔叔的心思,阿狸一直看在眼裡。她知道慕容念早就認定了對方, 也知道箏叔叔與自家師父溫順的性子不同,慕容念若想圓了心願,即便她不想承認,可希望實在是太過渺茫。
想到自己與師父如今能夠在一起,阿念在這其中周旋, 必是費了不少心思。而自己對於阿唸的事情, 能幫上忙的地方卻少得可憐。想到這裡, 阿狸便打起精神, 故作輕鬆地對慕容念笑道:
“倘若你以後真的娶不到夫侍, 我與師父的第一個女兒,便過繼給你。”
慕容念聞言擡眸, 綺麗的冰眸中波光一轉,隱隱帶着幾分驚訝,而後,驚訝開始變爲感動。
即便是在武林中,除了至親至信,很少有人會捨得將女兒過繼給別人。
想到這裡,慕容念竟覺得眼眶有些發漲。她眯了眯眼睛,擺出一副誇張的神情。
“你這話可是當真?”
阿狸點頭。
慕容念笑着摸摸下巴。
“那要立個字據我才放心,省得之後,你若是反悔了可怎麼好。”
正說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她撇着嘴,一雙眼睛危險地看着阿狸。
“你光說了女孩,那男孩呢?爲何不行?”
阿狸沒有回答,只是挑眉看她。
慕容念看着阿狸的眼神,心中十分後悔當初並不該多管閒事幫她這個損友。
阿狸,果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損友啊……
“我看你不僅戀師,等以後寒公子若是生了個兒子,你恐怕還要戀子!”
面對慕容唸的調侃,阿狸依舊面不改色。
“凡是師父生的,我都喜歡。不過男孩交到你的手裡,我實在不太放心。萬一你哪天忽然轉性,改對小的感興趣,那可如何是好?”
“……”
慕容念再一次覺得阿狸不僅是損友,而且是個讓她絕交之心與日俱增的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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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本以爲慕容念會等到她與師父成親之後再離去,沒成想,在某一個清晨,阿狸卻被山莊弟子遞上一封留書,被告知慕容宮主天剛亮就已經離去了,這封信是她臨行前留給阿狸姑娘的。
阿狸打開書信,卻見上面寥寥草草寫着八個字:
睡相不錯,再接再厲。
而後,那個小弟子便疑惑地看到火狸姑娘手中的信紙抖啊抖。
準備婚禮期間,火溪曾經來找過阿狸一次。兩個人是在去往阿狸如今住處的必經之路上相見的。火溪當時懷中抱着劍,像是等了很久。
“和我比一場?”
火溪問着,劍卻已經出鞘,阿狸只得接招。
兩個人來來回回,劍光交錯。阿狸最近醉心於師父的溫柔鄉,心思自不在練功上。而火溪卻正相反,幾乎天天除了睡覺吃飯都泡在練功場。所以即便火溪如今的武功已在阿狸之下,今日這場比試,兩個人卻遲遲難以分出勝負。
最後“閌閬”一聲,兩個人的銀劍雙雙飛了出去。
直到火溪將兩人的劍撿了回來,阿狸依舊不知這場比武到底目的何在。
“好了,時辰不早,快回去吧。你家師父想必已經在等你了。”
火溪說着,掩住眼底那一抹失落,便丟下兀自回不過神的阿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阿狸站在原地,總覺得今日的火溪有些神經兮兮的。
不過這兩個人向來不算親厚,所以事情過去沒多久,便被阿狸拋到腦後。
慕容念離開的第十日,也就是阿狸與寒筱成親的前一日,離殤宮放出消息,說要爲箏公子比武招親。比武場設在離殤宮內,上場的女子不論老幼,取勝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打敗離殤宮的少宮主慕容念。
消息一出,武林譁然。
要知道箏公子可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清高美人,不知多少武林豪傑將其當做夢中情人一般默默藏在心裡。只可惜這次比武招親的條件實在是過於苛刻,於是乎,衆人只得幹跺腳扼腕嘆息,後悔自己爲何沒有珍惜時間好好練武。
於是乎到最後比武招親的事情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除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揚言要去抱得美人歸以外,大部分人都只是持觀望態度。
阿狸知道慕容念之所以選在這一日放出消息,是有心幫她。於是心下十分感動,特地命人準備了上好的金瘡藥,並吩咐送藥弟子一定要日夜兼程,儘快將藥送到離殤宮去。
送藥的小弟子十分費解,要說如今,能夠傷到堂堂離殤宮少宮主的人,除了江湖中幾位老資歷的高手,恐怕就數眼前她們自家的火狸姑娘了。如今擂臺還未開始,火狸姑娘卻早早送去傷藥,莫非是要嚮慕容少宮主挑戰嗎?原來她家未來的莊主大人專門喜歡比自己大上許多的美貌男子啊……
關於阿狸與寒筱的婚事,最終還是在阿狸的要求下沒有太過張揚。不過該有的儀式,三媒六聘,卻一樣都沒有少。
成親當日,一向裡沒心沒肺的寒筱竟然破天荒地緊張起來。婚禮過程中還幾次踩到了自己的衣襬,不過多虧有阿狸一直在旁小心護着,這纔沒有在衆人面前丟臉。
許是有了離殤宮比武招親的事情作爲襯托,關於鑄劍山莊的火狸姑娘執意要娶自家師父爲夫的事情,江湖中人雖有震驚,然而奇蹟般地,卻很少有苛責之聲。尤其是有幸來到喜宴上的人們,見到這對一身大紅喜服的金童玉女,便只剩下驚豔,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寒筱平日衣着都很樸素,然而即便如此,已難掩其天人之姿。今日青絲束起,華衣加身,更顯得美如謫仙。若不是顧及着旁邊的紅衣少女越來越黑的臉色,以及她那一身傲人的武功,在場衆人都恨不得將眼睛粘到新郎的身上纔好。
於是乎,在場之人甚至開始暗暗感嘆,火狸姑娘當真好定力,身邊守着一個如此如花似玉的美人師父,竟然可以忍到如今方纔下手……
待到阿狸成親之後,火宵按照約定,傳阿狸鑄劍山莊少莊主之位。自己雖未完全放下莊中事務,卻已很少插手。
對於火宵忽然間的改變,最爲震驚的自然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火芷,爲的這件事,火芷甚至暗暗找過郎中去給火宵看診,待得到一切安好的結論之後,便越發覺得奇怪。倘若不是毒娘子申行止已失蹤多年,她甚至懷疑老莊主是否是中了什麼無解之毒,纔會忽然看破紅塵的……
不過對於此事,莊中一些弟子卻有不同的看法。據一位弟子所說,她某一日夜裡,曾見到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奇怪人物出入了莊主的書房。或許,便是那位不出世的高人,點化了她們最爲頑固的老莊主大人。
從此,鑄劍山莊的春天就要來到了。
就在阿狸開始懷疑日子過得平靜得有些不真實的時候,一個輕功了得的小小少年趁着夜色偷偷潛入了鑄劍山莊之中。
不過不幸的是,那一晚,正巧輪到從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火溪姑娘值夜。並且,火溪姑娘那一日恰好心情不好……
當阿狸轉日一早從小青那裡得知了寒笙又一次不知深淺地夜闖了山莊,並且被火溪關到了地牢中之後,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爲他默哀了數秒。
“是我們在林子裡遇到過的那個少年嗎?”
寒筱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美麗的丹鳳眼眸中閃着點點細碎的微光,像是林間的晨曦,溫暖而柔軟。露在被子外面的雪白頸項上還落着幾處惹人遐想的紅痕,於是乎,昨天夜裡的種種畫面便開始不斷在腦中回放……
師父的輕喘,師父的低吟,師父的呢喃……
阿狸探身愛憐地爲自家寶貝師父掖好被子,心中暗暗思量,所天晚上……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太沒有節制了?
阿狸本以爲成親之前的師父便已經美到極致了,卻沒想到,自從與自己有了夫妻之實之後,師父變得越發溫婉可人。那種已婚少夫身上獨有的韻味,簡直讓她着迷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
“可以讓我去見見他嗎?”
寒筱並沒有注意到自家徒弟癡迷的眼神,低聲問着,那般讓人不忍拒絕的懇求的目光,阿狸自是禁受不住的。
然而考慮到地牢的環境以及寒笙小公子那野貓一樣危險的性子,自家師父這般溫軟無害,恐怕是要吃虧的……
“……我得陪着師父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