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衝向父親。
看到玉紫安然無恙,全身上下連個泥印汗跡也沒有。宮傻呼呼地咧着嘴,笑了起來。
宮的臉上又是血塊又是淚水和汗水,再加上滿臉皺紋,這一笑,那臉上溝溝壑壑,紅紅白白,在火焰中,當真如鬼似魅般難看。
可是,對上父親這個笑容,玉紫卻是歡喜得無以復加,她叫道:“父親,你可有傷着?”
一邊說,她一邊雙手連動,按向宮的雙臂雙腳和胸腹背部。
宮笑呵呵地站在原地,任由玉紫圍着他轉來轉去,又摸又按的。直到玉紫壓抑地歡呼一聲,他才得意的笑道:“父十四歲時,便已砍過他人頭顱。平生所遇之險,更是不可勝數。這等匪徒,從不放在心上。”
玉紫聽到父親的自吹,格格一笑。她心裡歡喜,便笑眯眯地說道:“玉只是擔心我父自擅武勇,衝上去與匪徒博命。”
宮嘴角一扁,笑了笑,“蠻君,區區一蠻夷。父不會爲這等主人博命。”
玉紫一怔。
從宮的嘴裡,她聽到了他的驕傲,這是一個正統的中原人,對蠻夷小族的輕視和鄙夷,它是發自骨子裡的。
第二天,商隊照樣起程,望着那些被拋在荒原中坐死的雜工和劍客們,玉紫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商隊中,包括宮在內,都是歡喜的。在他們看來,占卜可真是淮啊,還真是有驚無險。只是損失了二列(二十個)美婢,五車玉器,這點損失,沒有傷到商隊的元氣。
所有的人,都沒有把死亡了的,和受重傷拋棄的五十七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經過半個月的趕路,商隊終於進入了魯國境內。
一步入魯國,所有的人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魯國,是天下諸國間,最有名的禮儀之國。這是一個盛產君子的國度,這也是一個人才輩出的國度。
魯國人對於盜匪極爲痛恨,盜匪在這裡,根本沒有生存空間。
所以,魯國,是沒有盜匪的。
商隊衆人一放鬆,便都縱聲高歌起來。一時之間,齊腔蠻調,同時響起,大呼小叫,不絕於耳。
飽暖思**,一得到放鬆,劍客們便替公子出惋惜起那二十個美婢來。
聽着衆人的議論,玉紫也有點恍惚。這時的人,還真是朝不保夕,那美婢鄭少姬,面對她時那般輕慢,高傲,沒有想到一轉眼,她便成了盜匪手中的玩物。
魯人崇向古禮,不管是朝堂中的大夫,還是普通的庶民,他們的舉止,都透着一份彬彬有禮。
商隊走在路上,經常可以看到一個個魯人,衣袍修潔,帽子戴得周正地擺地攤。
光看他們的表情面容,你還會以爲,這些人一個個都是飽學之士呢。哪裡會想到,這些只不過是一些衣食難繼的庶民?
宮策馬走在玉紫身邊,看着這一幕,他感慨地說道:“天下諸國,魯人最是風雅。在魯國,貴女都識字,庶民也知禮。”
“貴女都識字”?
玉紫擡頭看向宮,暗暗想道:原來,別國的貴女,並不一定都識字的。幸好,我的這個身體是魯國女。
就在玉紫東張西望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宮,你這兒子處事從容,足可稱大丈夫。不過他怎地如此瘦小?你何不傳授他劍術?”
這是亞的聲音。
玉紫一怔,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對上亞深深凝視的目光。亞的目光,有點奇特,玉紫不由自主地別過頭,躲開了他的注目。
宮嘿嘿一笑,回道:“我兒愚笨,卻是學不會。”
亞兀自盯着玉紫,見到她在自己的注目中跑得遠了,亞咧了咧嘴,緩緩說道:“宮,聽得你喚你兒,做‘玉’?我記得,你曾帶回一女,頗有豔色,也名玉?”
宮一慌,連忙笑着搖手,回道:“沒有此事,沒有此事。”
宮說到這裡,已鎮定起來。他冷着一張臉,朝着亞說道:“我這兒,我還要留着養老呢。亞君若是想要拉人入你隊列,還請另外尋找。”
說罷,他策馬離去。
宮一走,那黃臉瘦長的漢子策馬靠近亞,埋怨道:“亞,怎地突然變得知禮了?宮的兒子,打着你我的名號嚇退齊人,你也不去質問質問?”
說到這裡,那漢子瞟向玉紫,朝着她連胸帶臀地盯了幾眼後,他咧着一口黃牙,嘿嘿笑道:“此兒眼清牙白,體態柔軟,定有常兒沒有的好處。怪不得那幾個齊國劍客,到現在還對他念念不忘呢。”
他的聲音一落,亞已眉頭一皺,沉喝道:“此兒,你們不可擅動!”
黃臉漢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驚問:“亞,你也好男色了?”
亞俊朗的老臉,嗖地一紅,他瞪了黃臉漢子一眼,低喝道:“少廢話!”
黃臉漢子瞪着雙眼,吃吃地說道:“你,你居然面有郝色?你,你何時喜上男色的?”
亞重重一哼,薄怒道:“休得胡說。反正,在回到曾城之前,任何人不能動他!”
說罷,他急急地策馬離去。
直到亞走出老遠,黃臉漢子還是愕然的,傻傻地看着自家老大。直過了一會,他才捂着臉,呻吟一聲,咕嘟道:“別是這二個月忍得太苦吧?亞啊亞,男子剛硬之軀,又怎及得上女兒的美妙?”
宮策馬趕上玉紫,見到女兒笑意盈盈,竟然一直跑到商隊最前列去了。他剛要叫回女兒,便看到玉紫跑到道旁的魯農面前,蹲下來問張問西,他暗歎一口氣,把亞剛纔的一席話,所引起的擔憂吞了下去。
玉紫很開心,也很感慨。這種感覺,一踏入這片土地,便時不時地涌現。
望着道旁的普通庶民,這時的她,真有一種回到家鄉的快樂。
蹲在一個魯農前,玉紫指着一個蒙着牛皮的竹筒,好奇地問道:“此中何物?”
“漆也。”
那魯農笑呵呵地回答着。
漆?
玉紫想了想,便搖了搖頭:這東西,在齊國應該也有,不值得帶回去。
於是,她指着另一個陶碗,又問道:“此中何物?”
魯農還沒有回答,一個低沉優雅,帶着淡淡笑意,動聽之極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起,“這小兒,也是商隊中的?魯語說得如此之好。昔,你且上前,請他過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