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裡,小白和小刀各騎坐在一個石凳上。雖然天『色』已經昏暗,他們卻依舊執着盯着廚房的方向。
趙高從裡邊出來,明顯感覺到他們來者不善的目光。不過他沉浸在阿婉所說的“其他事”的美好期待裡,對此渾不在意。
又過了一會兒功夫,天『色』完全昏暗下來。阿婉先端了兩盞油燈過來,而後才指示小白和小刀上菜。
趙高一路奔波而來,又和阿婉說了那麼會子話,早已飢腸轆轆。他滿懷期待的望去,最先看到的卻是小白和小刀忍笑忍到抽搐的臉。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難道這些菜還會胳肢人?真是兩個討厭的小鬼!
趙高心裡這般想着,嫌棄的把目光挪到他們端着的托盤上,待他看清那上邊擺放的菜餚,不由得當場石化。
這特麼都是些什麼,怎麼黑紅一片?之前不是還要煮蘆筍嗎,怎麼一點兒綠『色』都沒有?
燈光下,七盞八碟擺開。
放眼望去各『色』血制菜餚應有盡有:蔥燒羊血、香煎豬血腸、手抓鹿血餅、滑血鴨湯羹……
雖然味道聞着尚算可口,但全部都是這樣,還沒吃就心生幾分膩味。
趙高打量完了菜餚,終於艱難的望向已經入座的阿婉:“這是有什麼說道嗎?怎麼都是……”
“先吃菜!”阿婉避開他的目光,熱忱的張羅着給他佈菜。
趙高受寵若驚,終於就着沒說完的話開始老老實實吃菜。
各種血的味道大同小異,雖然烹製不同,但吃到最後都是一股淡淡的腥鹹。那感覺,怎麼都像是重新回到茹『毛』飲血的蠻荒時光,尤其是在——塞了滿肚子之後。
趙高吃的越來越慢,可阿婉卻還在不停的給他碗裡填菜。
看着小刀和小白一筷未動,卻神情無比的興奮,他再沒意識到其中另有緣故,他就是傻了。
啪嗒!趙高終於把筷子放下,“好了,我吃好了……現在你可以說說‘其他事兒’了?”
“吃好了?”阿婉遲疑的望望桌上剩下大半兒的菜餚,“不該呀,照着往常,這些全部吃完你也不見得吃飽呀……”
阿婉不說則已,一說趙高的火氣便蹭蹭的往上冒。好麼,他回到咸陽城的第一時間就趕來看她,甚至連洗塵都沒顧上;可她呢?陰陽怪氣不說,居然還給他做這麼一桌東西!
“你也說了那是往常,照這麼個做法,任誰也吃不了太多!”
“什麼意思?你覺得膩口嗎?”阿婉一副驚訝無比的模樣,“你不是最喜歡這些麼?”
“我最喜歡的?誰告訴你的?”趙高雖然不相信阿婉的話,但臉上的表情卻瞬間緩和太多。
“這還用人告訴嗎?你若不喜歡血,又怎麼指示胡亥殺了他的親兄長扶蘇?”阿婉本來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畢竟這些都不過是她的猜想,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可是待她開始質問時,大春兒記憶裡的血海也隨之浮現眼前,她幾步是不由自主的帶上了敵視、厭惡的情緒。
樓譴的瞳孔急劇收縮,臉『色』也變得無比的冷硬。
“我勸說胡亥殺了扶蘇怎麼了?一個扶蘇怎麼就值當發如此大的脾氣?你身爲不死之身,早就應該看透:凡人之命賤如螻蟻,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沒有幾年活頭兒!”
阿婉想起那位老僕替扶蘇嘗菜,心裡一陣錐扎般的難過。她深吸一口氣,竭力以理服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多活一日自有多活一日的歡喜!你以爲你是誰?!憑什麼剝奪別人快樂和生死?!”
“我是誰?!”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般頂撞自己,樓譴氣急,一雙眼睛變作深紅『色』,透過那雙眸子,似乎能清楚的看見他體內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猛然出手,一把扼住阿婉的脖子:“你說本尊是誰?!恐怕是你自己忘記了這點,纔敢這麼肆無忌憚的同本尊嗆聲!”
阿婉的仙魄受困於凡胎,被他這麼一把掐着,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憋的雙眼暴突,雙腳不停踢蹬。
小刀一手伸向背後,正要『摸』出武器救人,卻被小白提前一把按住手臂。
“別動!他不會真把阿婉怎麼樣的!”
“你沒見阿婉快被憋死了?”
“死不了!她心裡對魔族犯下的血債耿耿於懷,所以這麼爆發一下挺好。”
小白的話叫小刀想起這幾日一品鮮店內的低氣壓。他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趙高把頭湊到阿婉跟前:“本尊乃魔界之主,秉寒邪暴戾而生,天『性』就嗜殺無情。別說是一個扶蘇了,就是整個大秦,只要本尊想毀,誰又能奈何?!你居然問本尊憑什麼?憑什麼?本尊就憑這個!”
趙高說着把阿婉丟在地上,只輕輕揮動一下衣袖,一股狂風便席捲而來,院子裡一棵大樹迎風斷作兩截兒,咚一聲砸落在阿婉跟前。
阿婉下意識的縮手,卻被趙高兩指鉗住下巴,“嗤——你還知道怕?那就最好乖乖的!待本尊煉成萬骨化生,你就隨本尊回南俱盧作個魔尊右使……”
“啐!”阿婉不甘的朝他吐一口,“休想!”
“那可由不得你!”趙高兩指收力,阿婉的下巴瞬間被他捏做紫紅。
他目光下移,一眼瞥見她脖頸上的淤痕,心頭突然的委屈和火氣頓時『蕩』然無存。
理智迴歸頭腦,他終於覺得有些無趣和愧疚。他猛然收回手指,眼中的紅『色』也漸漸如『潮』汐般褪去。
……
趙高甩袖離開了,只留下阿婉一人枯坐在地上。
小白和小刀對視一眼,一左一右過去把她攙扶起來。
“我做錯了嗎?”阿婉望着他倆喃喃問道。
“你沒有錯,趙高也沒錯。”小刀心裡暗罵一句如來,要不是他那萬善之約,阿婉何至於變了心『性』?
“你方纔說樓譴嗜血,實在是冤枉了他。他雖『性』子暴躁,但從未真的動手殺過一個凡人。他借用趙高的身份慫恿了胡亥不假,但那也改變不了殺人者是胡亥的事實——如果胡亥沒有心魔,他又怎麼那麼容易受到趙高的蠱『惑』?倘若他叫你殺人,你會嗎?”
小白不指望這一次扭轉了阿婉對樓譴的認知,但總算是爲他主持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