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透了。沒從高處下去的胡滿放開了嗓門接着喊道:“今兒晚了,明天對種植紅薯有意的人派個村裡的代表過來開會,到時具體在。還有,都從大路上走,會有人給你們發紅薯,東西不多是個心意,辛苦大傢伙堵這兒一天。”
她話音一落護衛隊就開始不客氣的趕人。
外村的人能趕走,本村的就沒那麼好打發了,圍着老胡家的人不讓走,就怕沒他們的份兒。
與此同時的大路上,劉獵戶正帶着人發放紅薯,都是挑出來的紅薯,一把抓三個兩個的發出去,後面路邊的空框堆了老高。
排隊的人也不規矩,誰擠到前面算本事,最熱鬧的市場也不過如此。
直到月上中天,劉獵戶才敲着老腰喘口氣。屁股剛着地,就有人蹦出來拉着他套近乎。
一問才知道是遠處來的。
被纏的不行的劉獵戶,啞着嗓無奈道:“具體怎麼安排我真不知道,明天派個代表過來開會,到時就曉得了,回去吧,回去吧。”
那人又把他攔住,巴巴的道:“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就行行好,讓俺見你們村裡正一面。”
“明天你請早,”劉獵戶跑着離開。
那陌生男看着他們收攤走遠,朝碼頭鎮的方向跑去,登上懸掛一盞油燈的大船,一路腳步輕輕的進了船艙,在門口等了一會才進去。
男對着艙內的人施禮,道:“沒打聽出來具體細節,那村中人明日‘開會’。屬下猜測是商議事情的意思,十二萬八千斤的產量應該不假,屬下全程都在盯着,紅薯這東西重的很。”
男從懷裡掏出有意清洗乾淨的紅薯,雙手奉給端坐在桌邊的主人。
腰背挺直的男身着一身寬大衣袍,四十多歲的樣,發冠整齊,額頭飽滿,鼻樑高挺,脣上一抹胡,俊美的男人味兒中散發着濃濃的儒雅。
他拿紅薯在火光下仔細看着。
李顯此時若是在此的話定要大叫一聲‘爹’。
這人姓李,名士謙。李家老爺,李顯的父親。
他外出探望老友,走到這裡聽聞胡家村的事蹟,使人打聽了才知道是自己認識的胡姓人家,更是聽自家不爭氣的兒也在,且與高產量的紅薯扯上了關係。
天本就晚了,李士謙便沒走。這會兒看着紅紅的玩意,他感受不到此物的魅力所在,更想親自去看看白日裡的喧鬧。
他將東西放下,對下人道:“明日你去聽聽具體細節,不用驚動顯兒。”
“那屬下得弄個合適的身份,”男思量着退下,走到門前又迴轉過來道,“這紅薯的味道還不錯,老爺可要嚐嚐?”
“嗯”了聲,李士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是幽暗河面,窗口正對着籠罩在黑暗的村莊,蟲鳴狗吠,白日的喧囂散去,此時安靜的令人無心睡眠。他眯着眼睛,想到紅薯的事,這是不是一樁偉績還需要了解的更多才能下定論。若那個女只圖利,他斷然不會看着紅薯被埋沒。
要知道,窮苦人家只求吃飽穿暖,紅薯一畝地的產量能養活一家人。
“民定則國安啊,”這是百越之地最需要的。李士謙的感慨不光是對紅薯帶來的影響,還有對那個多年不見,卻攪的自家兒心死踏地不惜拋家舍業的女。
大概是父連心,李顯也輾轉不寐靠立在窗前,月光映的臉色慘白。
他眼睛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想,就是睡不着。
把失眠歸根與換了讓人膈應的地方,所以他睡不着。
又熱又累又激動的一天,躺下就應該安眠好睡的胡滿也翻來覆去。
人前維持着冷靜,人後想想就有些心煩意亂。她不得不承認,今日李顯的那些決絕的話真真是刺激到她了。
老死不相往來的話她也過,還以爲能體會當初李顯心如死灰的心情,煞有其事的想過去了就好了,但事實明並不行。
在今天之前是愧疚,現在變成鬱悶了。
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一輩在沒有交集不好嗎。
胡滿覺的這樣最好,但怎麼有點不甘心呢!
“唉——睡覺,睡覺。”
她不想讓自己糾結,弓成一個蝦,閉着眼失眠。
這一夜睡不安穩的何止他們。
次日一早,胡家人幾乎都頂着黑眼圈。
白氏忙裡忙外的做了早飯,胡滿還沒吃兩口呢,就被劉獵戶叫走。越忙越有幹勁的胡老爹拿着吃了一半的窩頭出門,大寶二寶跟上。
“這麼好喝的粥,白讓我做了,”白氏怨懟的狠狠喝了口甜滋滋的紅薯粥。她也想去幫忙,但是家裡的幾個孩都以年紀大爲由不讓她去,天知道在家裡也不清閒好嗎。
家裡人走的差不多了,坐在角落裡的胡栓精神萎靡的走過來。
他在白氏身邊坐下,嘴巴一張一合道:“孃家裡待不下去了,我想出去。”
白氏神色一頓,皺眉擔憂的看向身邊的大兒,“咋的了?咋就容不下你了?這是你家,那幾個是你兒閨女。”
“呵,”胡栓輕嗤道:“知道的我是當爹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纔是孫,磚窯,水泥,紅薯,一個都不讓我插手,防我比防賊還嚴,我就天天在家吃閒飯不如出去,乾點什麼都好。”
他這幾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待,沒臉走出家門,也張不開口跟大逆不道的閨女和好,他也不想低頭,也做不來什麼都沒發生的樣。
能怎麼樣呢,離開似乎是個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