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歸隱半月閒

“……想來,各位若是對上古神兵略有一些瞭解,定然知曉‘傳之十三世,而無施於事,匣而藏之,未嘗啓封’的殷天子三劍。”風琉月勾着脣角,看着下面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衆人,“今日,我們拍賣的第九件物品,便是殷天子三劍之中的短劍——含光。”說着便將木匣子輕輕打開。

陽光下,匣子裡的東西看得不甚清楚,沒有平常鐵器的反光,反而隱隱約約若隱若現,叫人瞧不清底細。

風琉月緩緩道:“含光劍,乃天下短劍之中的極品。古書有記載,‘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說着一手在寶劍上方劃過,“此番我傾雲樓將此等寶劍呈上獻予諸位品鑑,定然貨真價實,若各位心中有疑,大可上前來一探究竟。”

底下有人叫道:“傾雲樓的信譽,我們大家自然心中有數,風老闆不必多言,直接開價吧!”

“是啊,傾雲樓的信譽誰不知道!”

“風老闆開價吧!”

“……”

聽着底下人的附和,風琉月搖搖扇子,笑道:“好,既然大家如此相信我傾雲樓,那我也不再多言。此劍底價——五千兩!”

五千兩,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於是迅速有人報價——

“五千一百兩!”

“五千三百兩!”

“我出五千五百兩!”

“……”

價格不斷攀升,卻還遠遠沒有達到風琉月預計的價格。含光劍,切金斷玉,削鐵如泥,與之前所謂的寶物,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她用扇子遮住半邊臉,目光掃過畫舫中等待時機的各大門派,嘴角隱隱一笑。

終於有人出價:“七千兩!”

風琉月一瞥,是無命梟。

千羅苑跟着喊價:“七千五百兩!”

八大門派之一的長箜派:“八千兩!”

逍遙門:“九千兩!”

“一萬兩!”

終於,破萬了……

整個湖面有片刻的寂靜。

風琉月轉過頭,看了一眼出了個風頭的青城派,眼神意味不明。

已經拍下一柄長槍的青城派,沒有必要再來爭一把短劍,何況,僅憑青城派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來。此時出價不過是拋磚引玉,顯一顯青城派八大門派的名聲。再者,前些日子被碧落教與沉月宮打壓得緊了,青城派亦是藉機替自己挽回一點兒面子罷了。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風琉月輕輕冷笑。掩藏好自己的情緒,風琉月朗聲問道:“青城派長老出一萬兩銀子,各位還有沒有要出價的?”

寂靜了一會兒,纔有人喊道:“一萬一千兩!”

九閽閣:“一萬五千兩!”

在九閽閣出價之後,一時無人再向上攀。

“兩萬兩。”

三個字,聲音不大,卻讓全場人聽得十分清楚。

風琉月望向臺下,微微凝眸。

一位麻布衫的年輕男子,正靜坐在中央圓壇上的第二層。大約二十出頭,穿着十分樸素,長相亦是相當平凡。這樣丟在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到的人,與其說是像江湖公子,不如說是一介書生。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像能隨手出得起二萬兩銀子的豪門鉅富。

然則他畢竟喊了價。

四周人面露疑惑,不知此人是何等來頭。

風琉月望着底下面對衆人稀罕目光而淡定不動聲色的男子,問道:“這位公子,請問閣下如何稱呼?師承何處?”

那男子拱了拱手,既不謙遜也不倨傲,十分平靜地道:“在下岑柳,無門無派,僅一江湖浪子,愛好收集各種寶劍而已。”

風琉月他看了一會兒,那人亦定定地瞧着她,面上沒有半點異色,彷彿就真的只是一位寶劍收藏家而已。隨後看向四周,問道:“岑公子出二萬兩,各位,還有更高的嗎?”

水面上一片寂靜。

二萬兩,即便對於臨風山莊這樣的大頭也不算是一個小的數目。此番各門派前來參加拍賣大會,至多也不過攜帶了兩三萬銀子在身上,比二萬兩更多,他們恐怕是拿不出來了。何況,這只是第九件寶物,後面還有三件,想來任何一件寶物的價值都不會比這含光劍要低,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再者,看那岑柳隨隨便便拋出二萬兩連眉頭也不動一動的模樣,恐怕出再多的銀子,他也能壓人一頭。

仔細思量一番,衆人不由得壓下這奪寶之心,集體保持沉默。

“既然沒有,那……”

風琉月掃過幾艘畫舫,觀察各大門派的動向,揚起金錘子。

“二萬兩一次。”

“二萬兩兩次。”

“二萬兩三次。成交。”風琉月道,“這含光寶劍便是岑公子的東西了。公子,稍後請到後臺交易。”

臺下岑柳點頭,安然坐下。

坐於簾後的白輕墨微微凝眸。距離太遠,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總覺得有一絲怪異。

折闕見白輕墨皺眉,問道:“宮主,怎麼了?”

白輕墨道:“待會兒給我去查查這個人的來歷。”

“是。”

八仙桌再次降落後升起,上面擺放的東西竟然超過了桌子的長度。一塊長長的紫檀木,中間微厚,兩側略薄,彎成一彎弦月的形狀,看去倒像是一把琴。

“由我來向大家介紹,這第十件寶物,卻是極其精通音律之人才對其有所耳聞。”風琉月看着臺下疑惑的衆人,道,“半月琴。以上好的紫檀製成,馬尾做弦,彎似弦月,琴音清麗圓潤,乃世間琴中極品。然則此琴極難駕馭,若非真正懂得琴之一道的高人,根本無法發揮此琴的真正效用。此琴已失傳兩百餘年,目前爲千巖老人所有。而老人多年未曾出世,如今即將西去,便將此琴交與我傾雲樓,給它尋一個新主人。不過,千巖老人拍賣此琴尚有一個條件。”風琉月停頓一下,看向四周,接着道,“那就是,它的新主人,必須懂得如何駕馭此琴,否則,千巖老人寧可將這半月琴與他陪葬,也不願此琴落入凡夫俗子手中。”

風琉月搖着扇子,掃視周圍:“因此,爲了圓千巖老人的願望,此番我傾雲樓拍賣此琴,不光看價錢,還有琴藝。各位若是並非此道中人,萬望不要插手,有意奪得此琴的,仍是取出價最高者,待拍賣會結束後,請隨我至後方,展示琴技,若是無法按照千巖老人所述展示此琴的真正面貌,請恕我傾雲樓無法做主,必然將其返還千巖老人。”停頓一下,“此琴,底金一萬兩,各位,請慎重出價。”

底下人議論紛紛,但是一直沒有人出價。

失傳兩百餘年的半月琴,如今已經鮮少有人知曉,而明白其真正用途的人,更是所剩無幾。不明就裡的衆人只當那是一把質量音色極好的古琴,卻不知,這半月琴其實是一把世間罕有的法器。只有真正懂得半月琴的人,才能充分地發揮它的威力——

御、音、殺、人。

底價一萬兩,若是經過一番爭奪,價錢翻過幾倍也未可知。不知其底細的不敢胡亂出價,知道其中蹊蹺的,若是沒那本事操縱半月琴,縱然拍下,經過傾雲樓一番檢驗,也未必能拿回家去。何況,真正懂得這非凡琴技的人,世間屈指可數。

終於有人出價——

“一萬兩。”

蒼山派。

八大門派之一的蒼山派,向來以修習音律爲主,門中弟子皆精通一琴半藝,如此,知道半月琴的秘密,倒也合情合理。

然則立馬有人推翻——

“一萬五千兩。”

千羅苑。

風琉月眼光閃動。這個千羅苑,門中弟子以女子爲主,是黑道中向來與白道最爲不合的門派。此時出價,倒不知是真心想要半月琴呢,還是爲了與八大門派作對。

片刻後,又有一聲道:“二萬兩。”

臨風山莊。

風琉月微微蹙眉。先前竟然不知臨風山莊之內也有此等通曉音律的人才。此琴若是被臨風山莊得了去,恐怕……

正在風琉月憂心之際,又聞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三萬兩。”

衆人倒抽一口氣。

三萬兩,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大部分參加拍賣會的人,賠盡了一身的家當也沒有這麼多錢。

衆人不由得循聲望去。

正是那座一直未曾出聲的畫舫。

而此次報價的,正是居於二樓中央的——明宗。

明宗,在武林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如同碧霄山上的碧霄派,明宗在江湖中勢力非同凡響,恐怕連臨風山莊也難以與其媲美,然則明宗雖然勢大,卻素來不參與江湖紛爭,衆人因其德行高尚,而將其歸爲白道一方。是以無論什麼場合,白道與黑道皆會對其禮待有加。

如今明宗出高價願意收下半月琴,臨風山莊即便是有足夠的錢財,卻也不好明面兒上與其產生衝突。畢竟,一把琴的價值,還遠遠比不上與明宗的交情來的貴重。

風琉月暗暗地鬆了口氣。

如果是明宗有意,那就好辦多了。

見臨風山莊不再出價,風琉月便十分愉快地舉起錘子往桌子上敲了三下,這半月琴便輕輕鬆鬆地落入了明宗的口袋。

沒有爭奪,皆大歡喜。

風琉月一笑,請出倒數第二件寶物。

八仙桌上,一個巨大的籠子盛放其上,籠子裡有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不似剛纔半月琴出場時的冷清,此物甫一出現,人羣立馬就騷動了。

雪白剔透,雙眼烏黑雪亮,一對尖尖的小巧耳朵頂在頭上,全身覆蓋了長長的白毛,一條蓬鬆的大尾巴微微向上捲曲,幾乎有整個身子那麼大。渾身潔白無瑕,即便在大白天,仍然可見其周身散發出淡淡柔和純淨的聖光。

天山雪狐。

在場的識貨的人可不少。畫舫中八大門派與黑道各派的代表頓時坐直了身子。

風琉月掩口一笑,道:“想來,不必我多說,各位已經知道此物是何方神聖了。靈獸——天山雪狐,位列百種靈獸之首。生活在千年雪山之巔,借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藏身,行蹤詭秘,極爲難得。天山雪狐生性奇詭,桀驁不馴,往往寧可自盡也不認主,然則一旦馴服認主,定然終其一生保護主人,至死方休。還有……此類靈獸只與女子親近,對男子皆是表現得十分兇惡,不可讓其近身。因此,各位若是有意奪得此狐,可得先考慮好了,拋出重金買下天山雪狐,若是馴服不得,這錢可是打了水漂了。”風琉月一笑,“天山雪狐,此等不凡之物,自然不與其他寶物等價而估。底價,三萬兩。各位,三思而後行啊。”

確實,天山雪狐遠不似先前其他寶物來的簡單。靈獸之所以稱之爲靈獸,就是因爲它們往往通於人性,受天地靈氣孕育而成。按理來說,靈獸是不同於世間其他任何事物的一種存在,它們是不可冒犯的神聖物種。然則因爲其不可預測的靈力,往往令世人趨之若鶩,可惜鮮少能得。即便能夠抓住,也極難馴服。天山雪狐被稱爲世間靈獸之首,定然又不同於普通貨色。這等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靈獸,不知爲何,只認女子爲主。它們帶給世人的是無窮無盡的福瑞與安寧,如今出現,定然不是一般的貴重。

三萬兩。

光是這一個底價,就已經超出許多人的全部家當,讓許多有意參與爭奪的買家頓時打消了一切念頭。就連八大門派之中,也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

所有人都明白,現在,真正能夠參與爭奪的,也許,纔是日後武林真正的——

當家霸主。

在衆人謹慎的目光下,臨風山莊率先出價——

“三萬兩。”

千羅苑緊跟:“三萬五千兩。”

蒼山派:“四萬兩。”

臨風山莊:“五萬兩。”

緊跟着蒼山派擡價,臨風山莊沒有顧及盟友的面子,彷彿對這天山雪狐志在必得。

五萬兩,已經超過許多大門派的頂線。

越到後面能夠出價的人越少,場面趨於冷清,實際上暗流洶涌,競爭愈發激烈。

整個湖面安靜得只剩下微風拂過湖水的聲音。

半晌沒有人再接茬兒,臨風山莊的長老坐在畫舫裡,彷彿已成定局一般,目露高傲之色,喝了一口茶。

風琉月正欲開口問是否還有人要出價,便聽得那一直安靜異常的畫舫中,淡淡粉色的簾幕後,傳出來一聲輕柔的嘆息。

三個字。

“六萬兩。”

彷彿在湖水中浸透了一般,這一聲清麗如絃樂,又似珠玉輕輕相互碰撞,帶着絲絲縷縷的魅惑,傳進每個人耳朵裡,讓人不經意間便沉淪墮落,萬劫不復。

沒有人會忘記這個聲音。只要出席了乾坤盟百年大會,沒有人會忘記如此柔美而令人完全無法抗拒的聲調。

沉月宮主——白輕墨。

終於出手了。

沉寂了這麼久的沉月宮,久到人們幾乎已經忘記了它的存在。沉寂得讓人恐懼不安。現在總算冒出頭來,讓人們放下心頭大石的同時,卻讓人更加的不安了。

臨風山莊志在必得的東西,可沒有誰敢光明正大地奪走。沉月宮此番一出手便壓着臨風山莊的價錢,無異於當衆薄了臨風山莊的面子。不過話說回來……沉月宮,並着那個還沒有出聲的碧落教,什麼時候在乎過要保全誰的面子?

果然,臨風山莊不會就此放手——

“七萬兩。”

沉月宮緊跟:“八萬兩。”

“八萬五千兩。”

“九萬兩。”

臨風山莊與沉月宮似乎都對這天山雪狐有志在必得之心,兩大門派鬥得緊,誰也不讓誰。白輕墨坐在簾帳後面,沒有人知道里面是什麼情形,而臨風山莊……

衆人瞧了一眼臨風山莊大長老一邊報價一邊滿臉逐漸升起掩飾不住的豬肝色,皆暗暗地抹了把汗。

一臉豬肝色的大長老幾乎要把手中的茶杯捏爆,咬牙切齒道:“十萬兩。”

看那長老的臉色,十萬兩。應該就是到頂了,再來的話,臨風山莊大概就要被逼無奈收手了。

可幸沉月宮沒有立刻跟價。

難道說,沉月宮主要放棄了麼?

衆人注視着那畫舫中飄然搖擺的粉色簾帳,正在他們以爲沉月宮吃不住過高的價錢已經準備放棄的時候,簾帳後又傳出來三個字——

“十萬兩。”

衆人納悶,方纔臨風山莊不是已經出了十萬兩麼?難道這沉月宮真的沒錢了?

微風拂過湖面,在衆人正納悶間,白輕墨坐在簾帳後面,觀望着外面隱隱約約的景象,淡淡地啜了一口君山銀針,脣角勾起一抹弧度,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用力不大卻清晰無比地傳達到每個人耳中——

“黃、金。”

作者有話要說:

青冷劍光如月落俗塵恍有似梅人風過池塘深幾許聞人昔時過人香破釜沉舟猶不足正文十八年來墮世間欲飲琵琶馬上催不見花市燈如晝尋遍荷塘空水遺青冷劍光如月落折鐵難消戰血痕白雲忽過青林出嶔崟草木多歧路衡陽雁去無留意一派西風吹不斷黑雲壓城城欲摧人間有味是清歡玉鉤斜路近迷樓冰雪爲容玉做胎瀚海闌干百丈冰深山烏啼聞鬼嘯紅綿粉冷枕函偏人間最是離別苦人間有味是清歡蓬山此去無多路君問歸期未有期十八年來墮世間卮酒曾將醉石尤人間有味是清歡薄情轉是多情累兀那塵緣容易絕俗塵恍有似梅人一掬胭脂沉碧甃君看滄海橫流日夜深未夢已先疑無罪何人叫九閽君問歸期未有期君心不肯向人傾豈有蛟龍愁失水收網黃雀戲螳螂俗塵恍有似梅人國慶快樂麼麼噠風過池塘深幾許深山烏啼聞鬼嘯瀚海闌干百丈冰破釜沉舟猶不足鵝湖山下稻樑肥退粉收香情一種夜半鐘聲到客船花枝殿上立梢頭從今若許閒乘月出師未捷身先死但得白衣時慰藉國慶快樂麼麼噠鐵馬冰河入夢來啥子標題取不出慈雲稽首返生香落月啼烏破九韶君在巫山第幾峰未能無意下香塵琉璃水上風波動折鐵難消戰血痕窮巖何異太常陰落月啼烏破九韶人間有味是清歡豈有蛟龍愁失水夢裡寒花隔玉蕭情到深處情轉薄泥人花底拾金釵瀚海闌干百丈冰折鐵難消戰血痕血染高臺玉黃鶯夜半鐘聲到客船冰雪爲容玉做胎聞人昔時過人香無罪何人叫九閽血染高臺玉黃鶯花枝殿上立梢頭若問玉人殊易識正文窮巖何異太常陰醉臥沙場君莫笑雛鳳清於老鳳聲可惜腦子不好使折鐵難消戰血痕國慶快樂麼麼噠君心不肯向人傾黃沙過眼蔽門庭一縷花風骨斷絲薄情轉是多情累情人節快樂麼麼血染高臺玉黃鶯瀚海闌干百丈冰人間有味是清歡未能無意下香塵石紋亂點急管催正文滿眼飄零百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