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收鳥還人亦稀

山巔雲蒸霧繞,如入桃源仙境。

碧霄山上,一老者自山路上緩緩行來,鶴髮長鬚,一襲樸素經年的白袍在山風中悠然飄動。

老者行至山頂一處斷塹,白雲禿枝掩映之下,瞥見了那巨大石臺上,靠山體的那一角木屋。他淡淡一笑,擡步登上石臺,靴底踩在雪地中,發出細微的聲響。撥開枝椏,沉積的白雪簌簌地落下來。

地凍天寒,在老者的臉上卻絲毫不見因寒冷而產生的瑟縮,足見其功夫深厚。

老者順着小徑走進木屋,深厚雪地中留下一串腳印。

“你來了。”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只見那茅棚之下,另一名老者盤腿坐在蒲團上,身前是一張矮茶桌,轉過頭來看向來人,“來得很是時候,這茶剛剛好,我給你沏上。”

說話之人正是碧霄派掌門人,岑風。

來者笑了笑,踏進茅棚,在岑風對面坐下,道:“此地風景甚好,又清靜無擾,你獨居在此,倒是佔盡了碧霄山的便宜。”

“我可不是獨居在此,柳兒已經回來,此時正在南坡收集清晨的雪水。”岑風沏了茶,擱在了對面人身前,笑道,“明宗在山腰上延續了幾百年,早將這碧霄山的一草一木皆握在了掌中,熟悉的地方纔是最好的。若是讓你們來這山頂上建派立宗,那些年輕人難免受不了這險地苦寒。”

原來,這上山來的老者,竟是明宗現任宗主,明秋元。

明秋元略有些無奈地道:“年輕人,最是喜歡去外面闖,即便在山上清修多年,亦難以磨滅其凡塵之心,就連北堂尋那單純的孩子,出去了也不曉得要回來。若真將宗派放到這山巔之上,恐怕那些孩子都要抱怨上下山苦累了。”

岑風笑着搖了搖頭。

“你幾十年都未曾上山來一趟,說罷,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明秋元望着岑風,茶霧氤氳蒸騰,半晌嘆了一口氣:“掌門師兄,五十年了,你與百里師姐的這些恩怨,也該解決了。”

幾十年未曾聽到這個稱呼,岑風品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將盞中茶水緩緩飲盡。

山風寒極,陣陣刮骨,卻並不影響兩位老人坐在毫無遮擋的茅棚下品茗。

“即便你不說,我也要同你提這件事。”岑風擱下茶盞,沉默了片刻,道,“三師妹的事情,原本是我明宗的家事,誰知連累了整個武林,確是我們的罪過。”

明秋元嘆了口氣:“倘若當初你不幫着師父廢她武功,今日恐怕亦不會釀成此局。”

“當年師父並未做錯,她偷習禁術,原本便違背門規,若不除根,武林大難恐怕來得更快。”岑風道,“誰知她已經將整冊古籍皆熟記於心,即便廢了武功亦能再次拾起,釀成武林大禍。我只後悔,五十年前未下狠心殺她。”

“你們夫妻伉儷情深,要你殺她本就太過爲難,此事並不能怪你……罷了,再言當年之事亦無用處。”明秋元道,“我們明宗原本避世幾百年,不該插手中原之事,百里師姐要侵吞整個武林,這是她的野心所致,即便無我明宗,今日之禍亦不可避免。只是,她若前來明宗復仇,那我們便必須出面了。當今武林已然內亂,臨風山莊落在魔宮控制之下,而絕大多數人卻都被矇在鼓裡……唉,這韓莊主亦是舉步維艱,一家的性命被百里師姐握在手中,能撐到今日,已是很不容易了。”

“你在擔心臨風山莊爲虎作倀吞下武林?”

“碧落教和沉月宮那幾個門派畢竟年輕,而臨風山莊又有魔宮作爲後盾,恐怕……”

岑風笑着搖了搖頭,道:“這你不必擔心,我已將玲瓏訣送入了其主人手中,中原武林這幾年,有一批很不錯的年輕人。”

明秋元舒了舒眉頭,道:“也是,這些事情我們原本不該插手。但魔宮之禍畢竟是因我明宗而起,解鈴還須繫鈴人,到最後,必然要由我明宗來解決。”

岑風微微點頭,道:“這亦是我今日想同你說的。碧霄派,也該再次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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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今晨卯時傳來的消息,碧落教一百二十名下屬皆葬身東湖之底。”元谷站在地宮門口,聲音順着虛掩的門縫傳進去,恭敬而欣喜。

自從老莊主重病臥牀之後,他跟着二小姐做事,頭一回發現,這二小姐竟然有如此本事,將乾坤盟整合得服服帖帖不說,更對碧落教與沉月宮宣戰,雖然由於大量的死傷和蒼山派的宣佈中立,近段時間乾坤盟顯出疲態,但能夠在此關鍵時刻扳回一城,亦是相當的不簡單。他雖然不知道二小姐用了什麼手段能夠不費一兵一卒而殺盡那一百二十人,但此等本事放在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弱女子身上,卻是前所未見的。

元谷靠在地宮的門口,順着虛掩的門縫,只能看見宮室內明紅色的燭火跳動。

半晌,女子的聲音傳出來,帶着些許的疲憊,並無喜悅之意,彷彿這個結果早已在意料之中:“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消息?”

“還有,昨日逍遙門傳來消息,大弟子歐陽曉已經回到門中,繼任掌門,擇日與歐陽晴成親。並且……”元谷頓了一頓,道,“新任掌門上任所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不與碧落教和沉月宮爲敵。”

裡面沉默了片刻,然後道:“知道了,若無他事,便退下罷。”

“是。”元谷掩門離去。

地宮中,燭火圍滿了整個宮室,明亮地跳動着。韓雨微盤腿坐在中央的祭壇上,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汗溼了衣襟。左手的黑絲手套被取下,露出蒼白皮膚上黑中帶紅的紋路,一縷縷暗紅的血液從那紋路之中滲出來,由指尖滴落在其身前的淺甕之中。

那淺甕底部已鋪了薄薄的一層黑血,冒着絲絲寒氣。

韓雨微取過一旁的絲絹,拭淨左手的血液,然後將手套重新戴起,輕輕吐出一口氣。

歐陽曉居然活着回來了,在這個時候獨自返回中原,看來那第二批前去西域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不與碧落教和沉月宮爲敵……呵,怕是受了那兩人的恩惠了。

如今乾坤盟不好過,碧落教和沉月宮亦不好過,如今兩敗俱傷的局面從一開始便決定了。只是,蒼山派,逍遙門……這些門派一個一個地退出乾坤盟,他們與那兩人的實力只會越來越懸殊。

不過,沒關係,剷除碧落教和沉月宮只不過是魔宮大尊主的命令,中原武林平靜與否,她從來不在乎。五十年,臨風山莊已經被魔宮控制了五十年,想當年,先祖創立臨風山莊號令全武林時,那是何等的風光,而如今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能淪爲別人的走狗。

女子沉靜的面孔上掠過一絲近乎憤恨的神色。

除了保住家人性命,保住臨風山莊百年基業,她什麼都可以不顧。魔宮,她遲早要那個女人付出代價。

韓雨微握上自己左手的脈搏,她能夠感受到,那裡的跳動越來越強烈。女子的脣角緩緩勾起一抹興奮的弧度,漆黑的眼眸中卻如寒冰一般越來越冷。

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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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啊,看來明宗那些老傢伙也沒那麼關心你,要是我啊,早把你從這是非之地拖出去了。”

柳非煙甫一踏進碧落教的大門,便看見單飛一手搭在北堂尋肩膀上,一手拎着酒葫蘆,坐在蘭園中一派自在。

“今天早晨我已經收到了家信,師父要我這幾日便回明宗,有事要處理。”北堂尋老實地回答道。

“啊?真要回去啊?”單飛一愣,隨即跳腳,“我這裡走不開,要不然就陪你一起回去了。”

柳非煙咂了咂嘴,朝着那二人走過去,斜了一眼單飛,道:“陪他回去?你也不怕別人以你這一條誘拐少主的罪名把你生吞活剝了?”

單飛對柳非煙甚是忌憚,平日裡被欺壓卻也不敢反擊,往北堂尋身後避了避,道:“我們倆的真情日月天地可鑑,就算那些長老不同意也不能干涉我們的人身自由。”

“只怕人家連門都不讓你進,你二人便要緣盡於此了。”柳非煙哼笑了一聲,看向北堂尋,“你要回去?”

北堂尋點頭。

“那好,我正巧也打算回去一趟,跟你一起。”

“好。”

單飛愣住,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問道:“你們……順路?”看向柳非煙,“你不是住在如煙谷的麼?跟潯陽明宗扯什麼關係?”

北堂尋道:“柳前輩恐怕不是要回如煙谷,而是要回碧霄山罷。”

柳非煙“嗯”了一聲。

單飛張大了嘴巴。

見他這個模樣,北堂尋耐心地解釋道:“世人皆知明宗在潯陽,但實際上潯陽城內不過是明宗外宗弟子修習之地,而內宗弟子皆在潯陽之外十里的碧霄山上。你們說的碧霄山上那個無人可入的陣法,其實就是明宗的護宗大陣。”

單飛道:“可當時在流雲吹煙閣的時候,你不是不懂奇門遁甲的麼?”

北堂尋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確實不懂,師父一心教我經綸武功,而且也說我日後若是做了宗主,就不必總是下山了,也就不需要懂奇門遁甲。所以每次我上下山,都是有同門師兄弟陪着一起的。”

“……”單飛嘴角抽搐,“明宗居然在碧霄山……那碧霄派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兩派共用一座山?難怪,之前就覺得你和岑柳很熟,原來是鄰居啊。”

北堂尋道:“此事是我明宗機密,出山之前師父耳提面命不准我對外人提起此事,你也別亂猜了。”

柳非煙哼了一聲,道:“老孃是碧霄山頂上土生土長活到這麼多歲的。二十年沒回去,如今也想回去看看那茅屋還在不在。”對單飛道,“中原的事情就交給你和祈家那小子了,別給我惹出禍端來。”

單飛撇了撇嘴:“不就是想兒子了要回家認親麼,扯什麼冠冕堂皇的……”

柳非煙皮笑肉不笑:“兔崽子你再說一遍?”

單飛立刻閉嘴。

柳非煙剮了他一眼,道:“沉月宮裡有無涯和雪升我很放心,只是最近那隻小狐狸像是着了魔風一般不得安生。這小狐狸也是碧霄山上長大的,我此番回去,也將它帶回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毛病。你小子,看好碧落教,若是出了半點差錯,等老孃回來扒了你的皮。”

單飛驚愕道:“九夜是碧霄山上的?”

北堂尋道:“碧霄山上的雪狐如今也只剩下九夜一隻了,我也只是聽說,它當年是認沉月宮主的母親爲主的,後來主人下山沒把它帶在身邊,想來應該是凌樓主辦拍賣會那一陣子被放出山來的。”

單飛往後退了一步:“太可怕了,我居然不知道我身邊除了人,連動物都是碧霄山長出來的……”

北堂尋笑了笑,道:“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其實除了玲瓏訣、蓮和璧和狼人也是碧霄山上的之外,其餘的東西也與我們沒什麼關係了。”說着也不管單飛僵硬的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和柳前輩就先走了,碧落教拜託給你,自己小心。”

柳非煙看着單飛那張臉,不無嘲諷地笑了一聲,轉身便走:“走罷,既然是你師父要你回去,想來明宗也要有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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