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掬胭脂沉碧甃

“……今夜我要幫她療傷,懇請阿爸阿媽無論聽見什麼響聲也莫要進她的房間。”凌昭雲的聲音。

“唉喲,你們這幾個年輕人呀,纔多大就落下一身的病,村裡的大夫又沒法子,我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還沒見着人無緣無故就暈過去的,這叫我老婆子怎麼辦呀……”德瑪痛心疾首的聲音。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雲小子都說了,白丫頭不會有事的,你哭哭啼啼的做什麼!”胡格爾也憤然道,聲音中卻含着掩不住的擔憂。

“神仙姐姐不會有事吧……”

白輕墨閉着眼睛,聽着周圍人的聲音嘈雜,腦子裡一團漿糊,只覺得自己半躺在一個溫熱的地方,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喉間隱約發出一聲□□。

“哎,醒了醒了!阿輕姐姐好像要醒了!”一個聲音叫道,像是柱子的。

“醒了?哎,雲小子快來看看!真的是醒了!”

“阿輕姐姐你總算醒了……”

白輕墨只覺得頭劇痛無比,費力地微微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迷濛,好半晌纔對準焦距。眼前是一張張佈滿喜色卻仍有擔憂的臉。

胡格爾揣起菸斗喜悅地嘆了一嘆,阿路那張老實人的臉也如釋重負一般放鬆了,阿桑抓着手裡的狗尾巴草,都快要被他揉成了泥,年紀較小的阿美和柱子站在她跟前,眼眶紅得跟兔子一樣,幾乎要哭出來。

近旁的折闕鬆了一口氣,凌昭雲把上她的脈門,緊皺的眉頭鬆了鬆。

小小的一塊地方,被這麼多人圍着,饒是白輕墨鎮定自如,此時也略有些尷尬。

“阿媽,你們……”

德瑪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滿臉憂色地道:“瞧你這丫頭,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倒下去了,叫阿媽怪擔心的……”

阿美撲上來抱住她:“阿輕姐姐,把我嚇死了……”

看這情狀,自己應是沒有暈多久,大抵是剛暈過去過了這一陣兒就立刻醒了來。白輕墨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想要坐起來:“我沒什麼大事……”這一撐,卻覺得撐在了一片軟軟的東西上,白輕墨一僵,幾乎是立刻擡頭望過去,便看到了祁無芳表情生硬的臉。

居然是他抱着她……

如白輕墨這般心性的人,自小在江湖中打滾,除非是過於越界的事,她是向來不將男女大防看得很重的,但此時發現這人是祁無芳,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情,卻覺得心下愈發尷尬。

祁無芳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便攙着她坐到椅子上,聽她低低道了聲“多謝”,便不在意般地笑了笑,放開了她。

白輕墨輕輕喘了口氣,對衆人笑道:“舊疾復發,讓你們擔心了,實在過意不去。”

“說什麼傻話。身子不好還要來大漠裡頭闖,有一身功夫又怎麼了,還不是照樣生病?你這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胡格爾氣得鬍子抖啊抖,端着菸斗就衝着幾人教訓了起來,“還有你們兩個男子漢,明明曉得白丫頭不行還帶她來這種地方,還有沒有一點兒常識啊!”

被點在腦門上罵,這對身爲傾雲樓主的凌昭雲還是平生第一次,然則再有不滿也得老老實實應了句“是”,私底下狠狠地瞪了白輕墨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都怨你死命要跟着來,看吧,連累我捱罵!

白輕墨低低地咳了一聲掩住笑,對胡格爾道:“阿爸可別這麼說,若非他們將我帶來,柱子可就見不到我這幾百年纔出來一個的神仙姐姐了。”

這話說得胡格爾一噎,然後敲着菸斗大笑道:“好好好,現在能取笑老頭子我了,看來沒啥大事。來來來,咱們去外頭曬太陽去,讓白丫頭好好休息,誰都不準打擾她。”

老人笑呵呵地拿着菸斗將孩子們都趕了出去,阿桑在臨走前還跑過來說了一句“白姐姐病好了就來教我武功,就是嫁給我也沒問題”,惹得胡格爾氣急敗壞地用菸斗狠狠地敲他的腦袋,然後將他踹出了門去。

閒雜人等都出了屋子,剩下四人在房間裡,齊齊舒了一口氣。

折闕蹲下來,握住白輕墨微涼的手:“宮主……”

凌昭雲走過來,道:“我看你方纔是極冷的模樣,臉色都凍得青了,卻不見是什麼內傷。怎麼回事?”

“極冷倒是沒有,只是丹田處有些涼意。”白輕墨一笑,道,“大約是今夜朔月,天地中的陰氣已經開始釋放,我體質特殊,這才受了些影響。”

凌昭雲點頭:“眼下已過了正午,再有六個時辰便是子時。我已交待了阿媽,屆時無論聽見什麼聲響也不能進你的房間。除非魔宮來人,今夜你應該能順利突破。”

白輕墨苦笑:“我一直有預感今夜不會太平。我不知魔宮中人是否知曉我今日打算,倘若他們知道了,定然不會放過今日這個絕佳的機會,倘若他們不知道,那幾塊黑布便不會在今日早晨被我們發現。”

“確實……”祁無芳揉了揉揉眉心,“夜間活動是魔宮的慣例,倘若當真如你所想,今晚恐怕有一場惡戰要打。”

“橫豎他們不會放過我們,打就打罷。”摺扇輕輕搖晃,凌昭雲眼中掠過一抹利光,“我們只需保她至子時之後,一旦功成,就算魔宮四使一塊兒上也不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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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鷹展翅遠飛,黃沙漫漫,十里之內除了滿目蒼涼的沙丘,皆無半分不同。最後一匹高頭駿馬只剩下了一具碩大卻無力的屍體,被風沙吹得很快就被埋下了一半,唯餘長長的鬃毛仍隨着地上的風輕輕擺動。

日子如沙漠之中的烈風,瞬息之間已是千里。

男子一襲墨色長衫,佇立在黃沙之上,負手而立,極目遠眺。大漠的風吹着他的衣袍獵獵地響,墨發拂動遮住了半邊眉眼,如玉的面孔上顯露出一抹滄桑。一絲鮮紅從男子握緊的拳頭中滲出,滴落在茫茫風沙之中,轉眼已消失不見。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如此大的一片沙漠,他就算出動整個碧落教的人也找不完。他找不到她。

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但是他仍舊沒有她的半點消息。不光是她,就連魔宮也沒有出現。

蘭簫仰起頭閉上眼,刺目的陽光穿透眼瞼幾乎灼傷他的眼球,眼中的酸澀疼痛之感卻根本比不上心中的鈍澀之苦。

白輕墨,你到底在哪裡……

身後有人單膝跪下。

“教主。”

蘭簫沒有立刻回答,身後的蘭幽亦靜靜地跪着。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教主。

自從跟着教主進入西域,他每日都眼睜睜地看着他沒日沒夜地四處尋找沉月宮主的蹤跡。碧落教主殺伐果斷,從未因一個人或一件事將自己弄得如此疲憊不堪,現在卻爲了一個曾經的對手,捨棄中原千般事務,發動西域碧落教所有下屬,只爲尋找那一個人的消息。馬換了一匹又一匹,沒有馬就乾脆使出輕功,每日筋疲力竭,但至今一無所獲。

蘭幽的心不是鐵石做的,身爲碧落教四大座使之一,他縱然對敵人鐵血冷心,但對自家主子確實忠心耿耿。他不知爲何教主必須在八月三十之前找到沉月宮主,但那二人之間的牽絆,他耳聞目睹了這麼久,也知道一些。這樣的教主,讓他不由得心疼,就連教主心上的那位女子,他此時也發自內心地希望她平安無事。但是,他絕不希望教主爲了一個女人而這般摧殘自己的身體。

半晌,蘭簫才緩緩開口,聲音略顯乾澀低啞:

“何事?”

被這輕輕一問,蘭幽口中勸阻的話又噎在了喉中。

“罷了,你不要說了。”蘭簫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眼中有淡淡的疲憊,“你可以先回去主持大局,但本座一定要找到她纔會走。”

蘭幽低下頭:“誓死追隨教主。”

蘭簫彷彿沒聽到一般,淡淡轉回身去,腳下運力,正欲飛身而行,耳際卻忽然捕捉到一縷不同尋常的風聲。

長時間麻痹的神經在這一刻陡然警覺起來,蘭簫眼眸陡然眯起,清晰地感覺到身後有異物正疾速靠近。猛地轉身——

凌厲的袖風還未揮出去,便在半路硬生生地收回。

蘭簫目露震驚:“是你——?!”

見主子反應不對,蘭幽抽出一半的長劍又收回了劍鞘,手卻仍按在劍柄上。

青衫男子一個踉蹌,站定在蘭簫跟前,滿身的風塵僕僕,平凡的面貌,出塵的氣度,還有那一雙……海納百川的眼睛。

蘭簫此生都不會忘記這雙眼。

“岑柳。”

口齒清晰地吐出此人的名字,原來竟是上回在華清州萍水相逢的山中隱士,也是含光劍的持有人。

岑柳一笑,滿面風霜地道:“蘭兄還記得我就好,也不枉我煞費苦心追你到這裡了。”

雖然明顯年紀比蘭簫大幾歲,岑柳卻依舊以“兄”稱之,也算是懂得江湖禮儀。

蘭簫定定地看着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人,眼中神色不明。

查不出底細的隱士,看起來毫無惡意的接近,在魔宮肆虐之時出山,還偏偏不躲不藏地說自己姓“岑”……

“你追着我,想要做什麼?”蘭簫緩緩開口。

不在乎蘭簫開門見山沒有半點寒暄的問話,岑柳滿面的風霜卻依舊氣度淡然,語氣卻比上回見他時多了幾分認真,短短的一句話,卻幾乎在蘭簫腦中炸響——

“我知道沉月宮主在哪裡,你跟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冰雪爲容玉做胎君在巫山第幾峰一派西風吹不斷關山深處鬼難尋秋柳向波風物盡徵人自是無歸夢大結局(上)可惜腦子不好使君看滄海橫流日作者君罪該萬死折鐵難消戰血痕不是世人皆欲殺常願能回造化筆關山深處鬼難尋鐵馬冰河入夢來瀚海闌干百丈冰誰憐辛苦東陽瘦天台四萬八千丈收網黃雀戲螳螂明月不歸沉碧海琉璃水上風波動一縷花風骨斷絲雛鳳清於老鳳聲薄情轉是多情累姑蘇城外寒山寺退粉收香情一種慈雲稽首返生香秋陰不散霜飛晚風過池塘深幾許涅火焚生光雲破鴻蒙初闢本無性碧落沉月洗江湖夜深未夢已先疑人間最是離別苦西風吹老金花樹徵人自是無歸夢折戟沉沙鐵未銷泥人花底拾金釵關山深處鬼難尋深山烏啼聞鬼嘯石紋亂點急管催雨洗芭蕉葉上詩風過池塘深幾許轉過迴廊叩玉釵寒山腸斷玉關聲出師未捷身先死未能無意下香塵轉過迴廊叩玉釵武皇開邊意未已聞人昔時過人香豈有蛟龍愁失水不是世人皆欲殺人間最是離別苦折鐵難消戰血痕轉過迴廊叩玉釵西風吹老金花樹天台四萬八千丈西風吹老金花樹一掬胭脂沉碧甃須知淺笑是深顰姑蘇城外寒山寺雛鳳清於老鳳聲江山代有才人出秋柳向波風物盡山雨欲來風滿樓新年快樂麼麼噠不聞蓮動下漁舟薄情轉是多情累落梅橫笛已三更一掬胭脂沉碧甃山雨欲來風滿樓但得白衣時慰藉落月啼烏破九韶誰憐辛苦東陽瘦暮收鳥還人亦稀瀚海闌干百丈冰十里錦香看不斷不見花市燈如晝青冷劍光如月落國慶快樂麼麼噠情到深處情轉薄未能無意下香塵姑蘇城外寒山寺尋遍荷塘空水遺誰憐辛苦東陽瘦摘得一雙紅豆子寒山腸斷玉關聲鐵馬冰河入夢來山雨欲來風滿樓正文不是世人皆欲殺君心不肯向人傾轉過迴廊叩玉釵人亦不向東山久醉臥沙場君莫笑冰雪爲容玉做胎雨洗芭蕉葉上詩破釜沉舟猶不足遠上寒山石徑斜聞人昔時過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