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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云山回到上海,何靖華立即打發人去通知何恬,讓她將胡云山逃婚的消息告訴何恬,叫何恬不用再傷心,去的人半路上正巧遇見何夫人,忙笑着將消息告訴何夫人,被何夫人截住,然後帶着她來見何靖華,對何靖華說道:“這會兒讓她死了心反倒好,如若雲山改了心性,能接納她還好,若還像以往那樣,說不定日後還會鬧出大亂子來。”
何靖華以爲雲山之所以逃婚,主要原因是他嫌新娘是鄉下人,由此一比,或許能接納何恬,何恬出身名門、身份高貴,胡云山自然會比出孰輕孰重,因此想試探試探雲山,見雲山波瀾無驚地端起茶杯,聽他講三妹爲他尋死覓活時,甚至竟微微蹙了蹙眉頭,他知道在雲山的心目中,不論何時都不會有何恬的位置。他見胡云山對何恬終究還是無情,不由感嘆道:“你即不屑於迎合那些名門貴族小姐的膚淺與庸俗,又討厭鄉下女子的粗魯與無知,可是一個人不論身份如何尊貴,終逃不過娶妻生子,你到底如何想,難道想終身不娶?”
聽何靖華問他,他腦中忽然現出河邊少女清美的容顏,婷婷玉立的身影,舉手投足間的溫慧可人。他心裡感嘆,我當真生性高,可是爲什麼卻還有比我心性更高的人,莫不是我以往對人太冷漠,終有克我之人。
何靖華見他低着頭,手裡端着的茶杯微微晃動着,開始還以爲他故意的,見茶水滴到褲子也不覺,忙問他怎麼了,胡云山才發現褲子溼了,慌忙放到茶杯,回屋另換了一條褲子出來,坐到何靖華身側道:“靖華,我突然發現我對以往看人的觀點有了重大的轉變,有錢家的小姐也未必個個都奢華,鄉下女子也未必都粗鄙無知,其實每個階層都有好壞,我以往所見的恰又都合了一些文人墨客對其所在階層的描述。以淺薄的閱歷卻自命閱人無數。”
何靖華大吃一驚,一聯想到他剛纔的心不在焉,及所說這幾句話,並非不是意有所指,知道他此次回鄉定是遇到了什麼令他轉變的事情,他笑道:“要不是親耳聽到,我一定不會相信這幾句話會是從心高氣傲的胡二少爺口中說出來,怎麼心性一下子竟轉變得如此之快,以往我也曾勸你多次,不能以點看面,你皆不聽,看你有感而發,是不是逃婚之外,還發生了什麼對你更有影響的事情。”
胡云山雖然怕何靖華知道會笑話他,這個上海灘上風光最盛,甚至有民國四公子之稱的寒雲公子都曾誇過他的勢頭,已遠遠超過了他。有朝一日會爲一個鄉下女子,而弄得心緒不寧,但是這件事壓在心裡不說出來,又太難受了,他苦笑了一下,何靖華忙將他的冷茶倒掉,又添了一盞新茶,遞給他,胡云山笑了喝了一口,纔將河邊如何遇到韓玉露,韓玉露如何如何對他,都對何靖華說了一遍,以及他後來一直去河邊等她,直到結婚的前一天,終是無緣再見。
何靖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從來沒見過胡云山臉上竟現出如此溫柔的表情,而且脣邊的一抹笑容也柔得快將人化掉了。看胡云山漲紅了臉,怕他惱了,忙忍住笑說道:“看來世事造人,你胡云山也終有今日。可是你爲什麼口口聲聲說她是鄉下人,既然她身上穿得是上海的名牌衣服,爲什麼沒想過她是上海去鄉下串門的?”
胡云山道:“從她的口音裡我聽出來,雖表面上聽是京腔,卻隱隱含着當地的口音。”
何靖華點了點頭問道:“也真不湊巧,若不是胡伯父給你訂了親,你此次回去大可明目張膽地找一下,或許能找到她,爲什麼沒問問慧姍,她與慧姍年紀相仿,或許能知道。”
胡云山嘆了一口氣:“我哪敢問她,她與爹一個鼻孔出氣,早成了韓玉露的人,與韓玉露訂親也是拜她所賜。也是該我倒黴,要知道這樣說什麼也不讓慧姍回家,剛回家沒幾天就給我惹了這麼大的亂子?
何靖華抿嘴笑了笑,現在他看胡云山每個表情都想笑。他問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韓玉露今後該怎麼辦?你就想這麼一直將她扔到鄉下,不聞不問。”
胡云山冷笑了一聲:“那都怪她的命,如果她不是韓晴的侄女兒,我或許不會做得這麼絕情。若不是韓晴,我媽何至於英年早逝,她使我幼年喪母,我讓她侄女兒獨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