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的急風驟雨之後,天氣驟暖,陽光宜人,綠草肥沃,百花盛開,不僅天地之間的景象舊貌換了新顏,似乎也把安遠侯府所有的不快都一掃而空。
祖父沈謙已經很多天沒有出現過了,也再沒有聽人提起過太子選妃一事,沈棠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停下手中的醫案,看了一眼坐得一絲不苟認真讀書的弟弟,不由笑了起來,“看到哪了?”
沈榕晃了晃書皮,“看到了國策。祖父給了這麼一大疊書,就這麼幾天就要啃完,真是有些太難爲我了。再說了,我又不是要去考國策士,將來也不入朝爲官,看這些有什麼用!”
外甥像舅,沈榕與方明軒一樣,對於舞刀弄槍很感興趣,但一面對厚厚的經史子集,就開始有些發懵。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感興趣。
但有些東西,是非要學會的,既如此,那就該把不感興趣的也變成感興趣的。
她笑着說道,“既然有了祖父的推薦,入太學院該是鐵定了。我猜那曹大人定是聽說你是遠山公的曾外孫,才破例給了你這個機會,既然已經想要見你,那成的希望就大於六成。你天資聰穎,只不過從前的心思都沒有放在讀書做學問上,如今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那就該努力爭取。你說是嗎?”
沈榕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姐姐費盡心機給我爭取來的機會,我自然是不會錯過的。”
萬事開頭難,讀自己不想讀的書時,確實很難受,但一旦沈榕靜下心來後,很快便投入了進去。
沈棠見弟弟心無旁騖地用功,心中歡喜,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廊柱下,碧笙已經等了很久了。
“小姐,這幾日,二爺都歇在了秦氏房裡,自從二爺回府後,白柳兩位姨娘,還未曾見到過二爺的面。”
沈棠輕笑一聲,“秦氏果然好手段。二小姐和三小姐那邊,有什麼動靜?”
碧笙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二小姐似乎對錶少爺有些……這幾日,二小姐常常出沒於表少爺所住的波濤院,表少爺對二小姐的熱情,似乎……有些爲難。”
沈棠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沈紫嫣……頗得乃母之風,纔多大點年紀,就知道思春了,真是有趣,有趣!”
碧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小姐……二小姐只比您小六個月,如今也已經十二歲整了,大周女子雖然十五才及笄,但大多都在十一二歲之時就訂下了親事,二小姐她也不算很小了……”
沈棠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了,知道了,二小姐她到了思春的年紀了。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碧痕笑着說,“倒還真的還有一件事,一年一度的百花會就要到了,太夫人派人來問,小姐要送上去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百花會,是由皇貴妃娘娘所主持的一項盛事,邀請的是公卿王侯之家的少男少女,一起參加的遊樂活動。
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場變相的相親會。
只不過這個相親會,規格更高,規矩更嚴,男賓和女賓各自在不同的院子活動,互相之間輕易不能碰面。
在邀請名額之內的,不論男女,都必須要以花爲主題,親自動手,或是寫詩,或是作畫,或是繡帕子,不管如何,都必須要交一件物品上去,供皇貴妃娘娘評選。
到了百花會當日,皇貴妃娘娘便會把從中擇出的十項拿出來,供大家投票,那票數最多的那個便能得到當日最大的彩頭。
今年的百花會,據說盛況空前,京城的勳貴大家中,只要有年齡合適的女孩兒,不管嫡出庶出,盡數都有機會參加。
光安遠侯府上,收到帖子的便有自己,紫嫣和紫姝,還有四妹紫妤。
沈棠是明白爲何會如此興師動衆的。
太子妃的人選還未定,皇貴妃所出的兩位皇子也都到了選妃的年齡。
“就把前陣子我們一起作的那幅乾花貼畫送上去好了。”沈棠淡淡地道。
碧痕有些詫異,“小姐前些日子所作的那首海棠詩我就覺得很好,爲何不送那幅?”
沈棠搖了搖頭,“皇貴妃是我姑母,所以送上去的東西不能太差,太差就失了我沈氏的顏面,也墮了皇貴妃娘娘的威風;但卻也不能做得太好,棒打出頭鳥,這個風頭誰愛出誰出,反正我是不會出的。那乾花貼畫,雖然算不得精緻,但勝在巧思,不求脫穎而出,但撐到百花會當日,還是沒問題的。你可明白了?”
碧痕掩嘴一笑,“小姐早說您不想勝出,不就得了,還彎彎繞繞說了那麼一大堆。好,碧痕明白了,這就去把乾花貼畫找出來,然後送到老夫人那去。”
沈棠點了點頭,忽又問道,“三叔這幾日回府了沒?”
碧痕搖了搖頭,“接風宴後,三爺就一直住在南陽王府。我聽三房的婆子說,南陽王妃的病,本來已經入了膏肓,連太醫院的院判大人都說沒得救了。但誰料到,忽然來了一個遊方的和尚,給了幾劑丹丸,王妃用下後,竟然好了許多。”
沈棠聞言笑地更甜了。
碧痕見她模樣,不由恍然大悟,“小姐……不會是你……”
沈棠笑而不語,“去廚房,讓碧笙給我們做份點心,嗯,就要荷葉包飯好了,快去!”
碧痕笑呵呵地應聲而去。
沈棠想起了還留在桌上的那份病案,不由笑了起來。
南陽王妃關節腫痛,全身劇烈疼痛,尿血導致昏厥,其實應該是種嚴重的富貴病,痛風再引起的腎衰竭以及心血管堵塞。只要用九節茶、三七、牛黃、珍珠層粉,牡丹藤,牛膝,鑽地風,先鎮痛消炎,然後再輔助飲食和鍼灸湯劑,慢慢療養,就不會有生命威脅。
太醫們不清楚病症,又不敢用猛藥,只以珍貴的補藥吊着南陽王妃的命,這便更加重了她的病情。
自己只不過把藥製作成了藥丸,然後讓榕兒出去重金找了個遊方和尚,去了趟南陽王府罷了。太醫們見那藥丸有效,定會驗藥,也就自然知道了南陽王妃的真正病症,該鍼灸的鍼灸,該藥敷的藥敷,後面的過程自然就無需擔心了。
費勁腦筋出手救了南陽王妃,也並不只是爲了還當日三嬸的提醒之恩,沈棠還有別的期望。
她回頭望了一眼埋頭苦讀的弟弟,幽幽地嘆了一聲,自己將來總是要嫁人的,而沈榕卻已經註定了要在這安遠侯府生存,若是他的身邊能有三叔三嬸的照佛,那自己不管身在哪裡也就能放心了。
她低低地輕喃,“三叔,我可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