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祖母的裡屋,沈棠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
大伯母靜靜地坐在牀頭,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大伯父的手,從她微腫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剛狠狠地哭過。
大哥沈楓則是立在母親的身後,一臉戚容地注視着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父親,他的手緊緊地攥住,似乎是在竭力隱忍自己的情緒。
祖父表情嚴肅,在屋內踱來踱去,只有那略顯得有些凌亂的步伐,昭示了祖父內心的焦慮和慌亂。
而幾個太醫,正在爲沈源的傷勢而束手無策。
一個太醫道,“爲今之計,該是先把那三支箭給拔出來,可世子傷勢太重,若是貿然拔箭,怕是會失血過多,立時損命啊!”
另一個太醫嘆息道,“世子只剩下一絲微弱的氣息,若是不把箭給拔出來,心脈受損嚴重,那也支撐不住多久啊。”
祖父沉聲道,“兩位的意思是,不管這箭拔還是不拔,我家老大,都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兩個太醫沉重地點了點頭,“侯爺,實在是世子受傷太重,這三箭全部命中了心脈,一絲偏差都不留,世子的心脈此時已然四分五裂,不管是拔箭還是不拔箭,怕都支撐不了多少時候了。”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道,“拔箭,必須要拔!”
沈謙轉頭,看到了一身狼狽的沈棠,他臉色一變,“棠兒也遭了伏擊?”
沈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祖父,大伯父的箭一定要拔,拔了尚可能有一絲活命的機會,不拔就真地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去了。”
她望了眼臉色已然慘白的大伯父,繼續道,“棠兒來京城之前,從淮南舅父家中帶了藥聖唐一中的迴轉丹,不知可否對大伯父的傷情有所幫助。”
爲首的太醫正是太醫院的院判劉太醫,聞言立刻驚喜道,“大小姐果真有藥聖的迴轉丹?”
沈棠點了點頭,“棠兒的舅父與藥聖頗有淵源,曾有幸得藥聖賜了迴轉丹。”
劉太醫撫掌道,“藥聖乃是當時奇人,在下幼時跟隨祖父行醫,曾親眼見過他將一已死之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他所制的迴轉丹更是當世奇藥,傳說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在下雖然並未真的見過,但卻知道藥聖與淮南方氏的私交甚篤,既然如此,大小姐的迴轉丹便果真是藥聖的手筆了。若是有了這丹藥,世子活命的機會,便有了三成。”
沈謙的心一下子又寒了,對他來說,三成的機會幾乎等於零。
莫氏突然開口,“父親,就讓太醫們試試看吧,三成的機會也總比坐在這裡等死得好。”
這時,外面起了些喧譁響動,沈沐忙趕了出去,過了片刻便帶回來一個手中拿着匣子的小丫頭。
沈棠忙衝她招手,“綿雨,快將藥拿來。”
綿雨小心翼翼地將匣子遞給了沈棠,“碧痕姐姐讓奴婢跟您說一聲,碧笙姐姐的情形已經穩住了,請您安心。”
沈棠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出去吧,跟碧痕一起照顧好碧笙。”
綿雨應聲退出。
沈棠將回轉丹拿給了太醫院院判劉太醫,“這便是迴轉丹,舅父曾經說過,這藥需要用烈酒化開,至於是先用藥,還是先拔箭,便由太醫們決定吧。”
太醫拿起迴轉丹,聞了一下,點頭對沈謙道,“不錯,就是這個味道,侯爺,不如現在便開始吧?”
早就有人送上了烈酒,太醫便將丹藥化開,然後慢慢喂入趟在榻上一動也不動的沈源口中,過了一會,便見他原本死白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太醫大喜道,“果然是藥聖的手筆,天下奇藥,這麼看來,存活的機會又多了兩分。”
沈謙的眉頭便略略地舒展開了一些,他沉聲道,“如此,小兒的性命就全交託給幾位了!”
太醫聞言臉色便凝重起來,不敢怠慢,立刻開始開刀取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醫終於滿頭大汗地將三支短箭全部取出,置於托盤之上,然後對沈謙道,“侯爺,這歹人可真狠,您看這幾支箭的箭頭!”
沈謙拿起一看,臉上頓時怒容現出,“這是要將我家大郎趕緊殺絕,不留一點餘地啊!”
只見那箭頭之上,還生出了四條尖銳細長的觸角來,這樣毒辣的箭,一旦被射中,就是並未直刺心臟,也會元氣大損,更何況,沈源身上所中的三支,可是箭箭入心啊!
沈棠臉色一變,從懷中掏出了從車伕身上拔出的箭來,“祖父,刺殺大伯父的人,與襲擊棠兒的,是同一批。”
沈謙接過沈棠遞給他的箭,一看,果然四支短箭,一模一樣,系出一家,他隱忍着心中的怒意,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棠簡短地道,“棠兒接到消息,正趕回府裡,路上不知怎的,馬車竟然像發了狂一般,幸虧我的侍女碧笙以性命相救,又偶遇了路過的香客,爲他們所搭救,棠兒才活了一命,等劫後餘生,棠兒便從車伕的身上取下了這箭帶了回來。”
沈謙思忖片刻,忙道,“沐兒,趕緊去棠兒出事的地方,看看還有什麼蛛絲馬跡遺留了下來。”
沈沐依言而去。
沈謙望着自己寄語厚望的繼承人,一向剛硬的他不由軟了下來,他低聲地道,“源兒,你堅強些,沈氏不能沒有你!”
劉太醫與其他幾位太醫處理完了沈源的傷口,然後對沈謙說,“侯爺,世子到底能不能活命,最要緊的便是今夜明日,若是世子能安然挺過去,那便又多了兩成希望。若是這兩日有發熱的情形,那就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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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謙點頭道,“若是世子能活,沈氏必不忘記幾位的大恩。”
爲首的太醫道,“這是醫者的本分,侯爺,在下要回宮向皇上皇貴妃娘娘去覆命了,這位陸太醫,就留在這裡,若是世子有什麼不舒服,還請立刻傳他!”
沈楓便起身去送幾位太醫。
裡屋之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沈謙,沈棠,莫氏,以及躺在牀榻之上的沈源四人。
沈謙沉沉地開口問道,“棠兒,這事情是誰做的,你可有了計較?”
沈棠的臉色凝重,“棠兒一開始以爲,此事應是與沈氏對立的家族所爲,大伯父爲人寬厚,不曾有過什麼私人恩怨,那便只能是因爲對方想借此來打擊沈氏,大伯父無辜受害。可是,暗殺大伯父的那夥人,竟然同時也是襲擊棠兒的人……”
莫氏忽然擡起頭來,冷冷地道,“大爺和棠兒若是沒了,哪個得利最多,哪個便就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