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的馬車,徐徐地駛出,讓沈棠總算有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望着仍自昏迷不醒的碧笙,心疼地摸了摸她漸漸蒼白的小臉,又俯下身子柔柔地在她耳邊道,“碧笙,你一定要挺過去,家裡有師傅秘製的迴轉丹,用了它,你就能好了。碧笙,你不是最聽我的話嗎?一定要撐到回家。”
那小廝見了沈棠這模樣,臉上閃過猶豫之色,他低頭看着敷了那馬蹄草之後,已經止住了血的紫衣少年,咬了咬嘴脣,終於還是問道,“你們府上住哪裡?”
言下之意,便是願意先送沈棠主僕回府了。
沈棠驚喜地擡頭,紫衣少年因爲救自己和碧笙而受傷,而且看樣子傷得也不輕,一路上,那小廝對自己一直橫眉冷對,不管是表情還是動作,都十足一幅責怪自己害了他家主子的模樣。
也因此,她無法對那小廝啓齒讓他先送自己回府,原本打算下了山,經過集市的時候想辦法再尋一輛馬車,再趕回府去的。
沒想到那護主心切的小廝,竟然同意了先送自己和碧笙回府。
她感激地道,“那就麻煩小哥送我們到平安巷的安遠侯府。”
小廝的臉上閃過驚訝,“不用叫我小哥,我叫嚴知,嚴格的嚴,知道的知。”
過了片刻,嚴知又忍不住擡頭問道,“莫非你就是安遠侯府的大小姐?百花會上那個唯一給我們世子爺製作的胭脂,投了一票的那位沈棠沈大小姐?”
沈棠點了點頭,“不錯,我就是沈棠。原來你們世子爺,竟是瑞王世子趙譽。今日,真是多虧了你們主僕,不然的話……”
她的語調漸漸地低了下去,倒讓嚴知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忙轉移話題,指着趙譽的傷口處道,“血已經止住了,然後應該怎麼辦?”
沈棠不避嫌疑,輕輕剝開已經凝結的羊蹄草,然後從衣襬上撕下了一塊衣料,將羊蹄草的碎渣拿開放進衣料中。
只見趙譽被碎石撕開的口子不再出血,她輕輕地鬆了口氣,又挪過去搭他的脈搏,趙譽的脈搏跳動得慢而有力,沈棠便徹底放了心,“你家世子受的只是皮外傷,並不怎麼礙事,他的膝蓋也未曾傷筋動骨,只要好好休息幾天,就能如常了。”
一邊說着,沈棠又從自己白色的裡衣上撕下了一塊布條,然後替趙譽緊緊地把傷口包紮住,又回頭吩咐嚴知,“回去後就立刻請個大夫,替他清洗一下傷口,其他的大夫應該都有辦法。太醫院的錢醫正,最擅長骨科傷科,若是可以,就把他請了來,替你家世子治一治。”
嚴知點了點頭,問道,“沈大小姐懂醫?”
沈棠神色一窒,勉強笑道,“家裡有個弟弟,小時候又皮,也常常磕傷碰傷,曾見過大夫這麼做,便記下了,這倒不算什麼。”
嚴知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既然我家少爺並無大礙,爲何他此時還未醒來?”
沈棠的眉頭一緊,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所以她纔會建議讓錢醫正來瞧一瞧。
又過了一會,馬車吱嘎一聲停了下來,車伕恭聲道,“安遠侯府到了。”
沈棠和嚴知一起把碧笙弄下了馬車,早就等候在門口的碧痕還有一干丫頭婆子們立刻迎了上來。
碧痕見了一身狼狽的沈棠,以及昏迷不醒的碧笙大驚失色,但她一向穩重,指揮着力大的婆子將碧笙抱了起來,然後又扶住了身子有些不穩的沈棠,“小姐怎麼了?”
沈棠搖了搖頭,一邊走一邊道,“我們遭了人暗害,碧笙爲了救我,受了重傷,我要先去看看大伯父的傷勢。你快跟着碧笙進去,將我師傅給的那顆迴轉丹,用烈酒化開,然後喂她服下,每隔半個時辰,再給她喂一顆大還丹。等她醒了,立刻派人來告訴我一聲,我一時顧不及兩頭,碧痕,碧笙就交給你了!”
然後大聲喚了一個婆子過來,“大爺人在哪裡,現在情況如何,快帶我去!”
婆子趕緊一邊帶路,一邊答道,“大爺是被擡了進來的,胸口中了三箭,箭箭命中要害,渾身都是血,被安置在了老夫人的頤壽園,宮裡有品階的太醫都來了,但是看樣子情形很不好。”
沈棠的臉色越見焦急,又喚了個小丫頭過來,吩咐道,“去月桂園,找碧痕,讓她派綿雨將另外那顆迴轉丹,送到老夫人屋裡,我要用,要快。”
綿雨是兩年前沈棠親自買進來的小丫頭,在幾次月桂園的換血大清掃中,她經受住了沈棠的考驗,雖然比不上碧痕碧笙這樣的地位,但她卻是月桂園中,沈棠比較信任的丫頭了。
小丫頭急匆匆地往月桂園的方向跑了去。
這邊廂,嚴知見安遠侯府的人的大門緊緊地合上了,料想沈大小姐和碧笙都已無事,便回了馬車,剛進車簾,便嚇了一跳。
他拍了拍胸口,恨恨地道,“世子爺,您早就醒了,爲何剛纔又裝死!”
趙譽笑眯眯地望着他,“胭脂,你說話可真難聽,什麼裝死,你家爺我剛纔可是真的昏了過去。”
他撩起了車簾,深深地望了一眼安遠侯府這黑夜中仍舊發出光亮來的四個大字,脣邊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來,“回王府!”
很快地,馬車便消失在了街角的拐彎處。
沈棠到頤壽園的時候,除了她,家裡的人俱都已經在正堂了,就連許久未曾回來的三嬸也焦急地坐在了堂上。
她剛一出現,沈紫姝便衝她叫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大伯父都生死未卜了,你怎麼纔回來。”
沈榕厲聲喝道,“沈紫姝,你住口!”然後飛奔到沈棠身旁,關切地問道,“姐,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沈棠勉強衝着弟弟一笑,摸了摸他的臉,什麼也沒說,便徑直走到滿臉寒色的三叔沈沐面前,“三叔,大伯父是在裡屋?”
沈沐看着渾身狼狽,衣衫有些破碎的沈棠大吃一驚,“棠兒,你怎麼了?”
沈棠焦急地道,“三叔,我沒事了,帶我去看大伯父。”
沈沐搖了搖頭,“太醫吩咐了,病人屋子裡不能進去太多人,如今只有父親還有大嫂,楓兒在裡頭。我等都被趕了出來。”
沈棠見三叔的態度堅決,死活不肯讓自己進去。
她倒是理解三叔的做法的,太醫既然已經這樣說了,他便得照辦,更何況,屋子裡的情形,想必很是血腥,自己一個較弱的女孩子,三叔也怕自己無法承受。
她無法,只好踮起了腳尖在沈沐的耳邊低聲道,“讓我進去,或許我有辦法救大伯父。我手中有藥聖唐一中的迴轉丹,讓我進去看一看,或許大伯父還有得救。”
沈沐的身子一震,滿目震驚地望着沈棠,藥聖唐一中的大名他自然是聽說過的,傳說他的迴轉丹能起死回生,但傳言越多,藥聖卻如同躲在重重迷霧之後,再沒人能一窺真容。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關節,他早聽說過已經故去的二嫂,與藥聖唐一中有些淵源,這樣說來,沈棠手中握有他的奇藥,倒並非不可能。
他點了點頭,“好,我帶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