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眼睛緊盯着蔣鴻,急急慌慌衝出去,他得趕緊把他家九爺弄回去,不能讓他多跟人說話,萬一說漏了就是大事。
空山奔着蔣鴻衝過去,徐思海的小廝墨雨從斜刺裡疾衝出來,眼睛裡只有他家七爺,急吼吼往前衝,在離蔣鴻和徐思海三四步處,兩人兜頭撞到了一起,空山被墨雨撞的連往後‘噔噔’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墨雨‘滴溜溜’連轉了幾個圈,一頭撞在冷明鬆懷裡,把冷明鬆撞的連聲‘唉喲’。
徐思海一把揪過墨雨又笑又氣道:“你跟空山發什麼瘋呢?”
“七爺,夫人說您累了,讓您哪兒也別去,趕緊回去歇着,歇好了再出來會友說話,咱們趕緊回去吧。”墨雨的話說的又急又溜,空山手腳並用爬起來,人沒站穩就急道:“九爺,太太也是這麼吩咐的,讓趕緊接您回去,天大的事也得等您歇好了再說,盧大爺也來了,咱們趕緊回去吧。”說着,上前揪着蔣鴻的袖子就往外拉。
蔣鴻氣的笑起來:“你跟墨雨犯了一樣的瘋病了?我都考完了,早點歇晚點歇有什麼打緊?”
“九爺,趕緊回去吧,再不趕緊回去,連太太都得出來接您了。”盧大管事帶着幾個孔武長隨已經擠過來,着急的幫空山勸道,冷明鬆一邊笑一邊搖頭,正要取笑兩人,小廝平沙一頭大汗擠進來,一把拖住他急道:“小的可算擠進來了,大爺趕緊回去,太太交待了,讓趕緊接大爺回家。”
蔣鴻、徐思海和冷明鬆三人相顧大笑,原本打算的痛飲一場只好作罷,三人拱手作別,各自上車回去。
送走鄭太監,熊嬤嬤容光煥發的居中指揮,一邊有條不紊的指揮着衆人準備禮部來人交涉六禮的事,一邊打發人往族長李忠智家、隔壁勇國公府、南寧郡王府等各處親戚或平時往來親密的人家報喜信兒。
她原是林老夫人自小教導出來,要給李恬母親當膀臂、裡裡外外統總打理勇國公府的人,可沒等李恬母親接手勇國公府就出了那樣的慘事,這麼些年,熊嬤嬤的本事就沒機會施展過,如今李恬竟平空得了這麼門好親,熊嬤嬤只覺得整個人從裡到外到都熱騰騰的,要不是實在走不開,她真想立即到法雲寺給林老夫人上柱香,好好跟老夫人稟報稟報!
老夫人說過,活人比死人要緊,這會兒最要緊的是打理好五娘子的親事,裡裡外外哪一處也不能失了體面,老夫人說過,就算咱是孤兒寡婦,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唉,老夫人要是還活着該多好。
熊嬤嬤不停的發號使令,也不時的想起老夫人,要是老夫人在,只怕不樂意五娘子嫁給五爺,五爺什麼都好,就是這花花性子不好,可如今能得這門親就得唸佛了,唉,她這幾天愁的夜夜睡不着,五娘子真要是給人家做了妾,她還怎麼有臉去見老夫人?老夫人說過,皇帝的妾那也是妾!五爺這麼個花花性子,往後這府裡肯定鶯鶯燕燕的成羣,好在自己還年青着呢,再過兩年才五十,至少能給五娘子再操十年心,十年過後,五爺再怎麼花花也不怕他了。等會兒得和五娘子說說這話,五娘子從不認死理兒,這一條比老夫人好。
熊嬤嬤指揮若定的大將之風讓王二奶奶那顆提的老高的心放回了肚子裡,接旨那會兒嚇的不行,接完旨又愁的不行,她小門小戶出身,上有姐下有妹,嫁人又嫁的是次子,過繼之前壓根沒想過有一天要獨自管一大家子人,如今一切從頭學起,接手管這麼大一個院子這麼些人,還沒完全上手,又攤上了這樣的大事!好在青桐院什麼人都有,王二奶奶敬畏的看着青桐院方向,她聽過不少那位老夫人的事兒,真跟聽話本兒一樣,現在看青桐院這樣的作派,敢情那些話本兒都是真的。
王二奶奶不急了,李孝寧急的一頭汗,團團轉,說是禮部的人一會兒就來,熊嬤嬤還交待他別出去,說旨意下了,照常理宮裡的貴人們一會兒就得有賀儀過來,說不定還有人上門道賀,可他哪應付過這事?王二奶奶緊忙打發人去請大老爺過來商量,又給李孝寧一個接一個的出着些沒用的主意。
馬大郎趕着車將溫嬤嬤和父親馬貴才送到大門口,馬貴才利落的從車前橫板上跳下,伸手扶下老伴兒溫嬤嬤。馬貴才五十來歲,個子不高,瘦而精煉,眼睛極亮,長着一張極討喜的笑容,這會兒穿了件靛青綢長衫,腰間扎着大紅絲絛,頭上戴着頂靛青軟角襆頭,一幅高門大戶管事打扮。馬貴纔在前,溫嬤嬤緊跟其後,幾步上了臺階。
李家大門自然不能再象往常那樣關着,這會兒開了半扇,老孫頭拉了把竹椅子,門神般當門坐着。
馬貴纔看着當門而據的老孫頭,氣的‘哼’了一聲道:“老孫頭,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規矩都哪兒去了?你這是看門呢還是堵門呢?”老孫頭瞪着馬貴才,‘唉喲’一聲跳起來:“是馬大爺,您老怎麼來了?”
“你說我怎麼來了?二爺呢?”
“在後頭議事廳,我帶您老去。”老孫頭點頭哈腰,殷勤的不知道怎麼纔好,馬貴才擺手道:“你帶我去,這門誰看着?打點起精神好好當差,如今不比往常。”老孫頭連聲答應,一把竹椅子拖到一邊,腿腳快的半點看不出老邁。
熊嬤嬤見馬貴才和溫嬤嬤一起過來,忙接下臺階,鬆了口氣笑道:“還是溫嬤嬤想的周到,正愁着二爺身邊沒個合適的人跟着呢。”說着,引着溫嬤嬤和馬貴才上了臺階,介紹給李孝寧和王二奶奶道:“二爺,二奶奶,這是馬貴才馬管事,這是溫嬤嬤,都是從前寧老夫人手裡使出來的老人兒,馬管事原來一直管着勇國公府回事處,當年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百事通,有他跟在二爺身邊侍侯,二爺就能放寬心了。”
王二奶奶驚訝的看着馬貴才和溫嬤嬤,忍不住道:“我聽說過他,不是說放出去了?”
“回二奶奶,”馬管事躬身笑道:“老夫人走前放了我們一家的身契,可我們這樣的人家,到外頭也艱難,就又投到了五娘子門下做了義僕。”馬管事的解釋極其簡單,王二奶奶好奇之極,還想再問,李孝寧忙截過她的話道:“有馬管事我就安心多了,多虧青桐院人手齊,不然不知道得亂成什麼樣。”
“是啊是啊。”王二奶奶醒悟自己問的太多,這關着當年的事,當年那事,整個族裡都三緘其口!
馬貴才陪着李孝寧點齊了府裡的小廝、長隨,自去挑人忙碌,熊嬤嬤剛和溫嬤嬤商量了幾件事,曹四媳婦就帶着銀鋪的夥計,擡着兩大箱子金銀錁子進來,曹四自去尋馬管事領差使。人和物粗備,熊嬤嬤這才稍寬了些心,至少大面上能過得去了。
隔壁勇國公府最早得了李恬指婚五皇子的信兒,楊夫人一臉的陰沉,周大\奶奶瞄了她幾眼,也不等她說話就吩咐肖嬤嬤取了半兩一個的銀錁子裝了荷包,賞給了報信的婆子,婆子驚喜不已的磕頭告退。周大\奶奶轉頭看着楊夫人笑道:“五姐兒真是命好,阿孃看,咱們送什麼賀禮好?”
“這要看什麼看?府裡都有現成的規矩!她給三姐兒送了什麼,就讓人回什麼,你這眼皮子也太淺了,看她嫁了皇子就打着攀附的主意了?也不嫌丟人!把你那輕狂樣給我收一收,家裡誰都不準過去!不準做那奉承巴結的事!我丟不起這樣的人!”
到南寧郡王府報喜信的婆子比到勇國公府的幸運多了,蔣郡王妃一出手就賞了一對二兩的銀錁子。
打發走婆子,蔣郡王妃呆楞楞的端坐在炕上,腦子裡比麻團還亂,只覺得荒謬極了,這是哪跟哪?不該是四爺麼?怎麼突然下了賜婚的旨意?怎麼是五爺?蔣郡王妃用力揉着太陽穴,越揉越覺得亂,越亂越理不清。
這個恬姐兒,蔣郡王妃不由自主的打個寒噤,這妮子到底做了什麼?明明是四爺看上了她,怎麼突然指婚五爺了?還是官家下的旨,自己竟然沒半分頭緒,怪不得姑母說她是青出於藍,她纔多大?!蔣郡王妃的心越收越緊,姑母不是個好相與的,這妮子更不是個好相與的,從前那些事??蔣郡王妃的心寒絲絲的抖了幾下,突然直起上身叫道:“趕緊叫阿珂過來。”
無論如何得趕緊上門道賀去,往後得讓阿珂往她那兒多走動走動,唉,幸好當初沒攔着阿珂跟她交好,今天再看,這是自己做的最對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