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話,”陳夫人斜了俞老爺子一眼嗔怪道:“咱們二郎哪裡不好了?家世、人品、前程,人家還真是條條都看中了,海婆子說了,這十二孃最得孫老夫人疼愛,一心要給她尋個門第高家裡富貴,人口簡單是非少,郎君又是十成十人品的人家,這不就看中咱們家了。”俞老爺子呆楞着張臉看着陳夫人,半晌才結巴道:“咱們家這門第,能入得了孫老夫人的眼?再說二郎……”俞老爺子福至心靈,突然轉過彎來:“你這是想讓我換二郎承爵?”
“瞧爺說的,這哪是我想的,我還真沒想過這巧宗兒,這也算不得巧宗兒,這承爵頂門立戶得多累,誰不願意清閒着呢?可你看看,大郎這一天到晚都做的什麼事,都這把年紀了,還荒唐成這樣,如今外頭都傳遍了,說就大郎這樣沒品沒德的,爺百年之後,咱們府上也得跟寧遠侯府一樣,少不得也要革爵發回老家,我怕你聽了生氣,這話也沒敢跟你說,如今東陽郡王府看中咱們二郎,說起來,這也是大郎的福氣,總歸是兄弟,二郎好了,好歹能幫襯大郎一把,總不至於讓他這一支沒個結果。”
陳夫人越說越順,俞老爺子反應再慢,也前後一連,也想明白究竟了,原來被東陽郡王一通訓斥的由頭在這裡,只氣的喘着氣,好半晌,才重重拍着榻幾吼道:“你託人去求親了?”
“瞧瞧你,我就知道,一跟你說大郎這荒唐失德的話,你準得生氣,是啊,人家都遞話過來了,我能不趕緊讓人求親麼?昨晚上本來想先跟你商量商量這事,可你昨兒醉成那樣,我又不敢耽誤了……”陳夫人忙上前撫着俞老爺子的胸口,一邊給他順着氣一邊解釋道,俞老爺子得了準信兒,總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口氣喘得更粗,一巴掌拍開陳夫人的手,抖着手點着她罵道:“無知婦人,你懂個屁!誰讓你上門求親的?東陽郡王府是你能攀得上的?做夢都輪不上你,你也不看看你算什麼東西!大郎他再失德,那也是……也是老子原配嫡出!”
俞老太爺話也說不利落了,陳夫人一臉難堪惱怒,盯着俞老太爺尖叫道:“我的兒子,我求親怎麼啦?!原配嫡出?呸!把一個小妾捧上天,這叫寵妾滅妻!你就等着他把這清江侯府敗壞成寧遠侯府吧!”
俞老太爺被陳夫人的話氣個仰倒,吵架他是吵不過,乾脆揚手給了陳夫人一巴掌。
南寧郡王府的花會外鬆內緊連忙了四五天,萬事俱備,蔣郡王妃和白嬤嬤又細細過了三四遍,這才鬆了口氣。叫了林揚風和林揚文兄弟進來,將要請的幾家青年才俊和兩人又過了一遍,再想不出什麼不妥當處,這纔打發林珂隔天一早去勇國公府請李恬。自己打發人叫了蔣鴻過來,也多說,只吩咐他那天務必帶上徐思海、徐思靜和冷明鬆過來賞花會文,蔣鴻自然知道南寧郡王府的花會李恬必定要到的,他求之不得,哪有不答應的,自然是滿口應承。
李恬雖說打算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出門,可南寧郡王府的花會卻正正是這萬不得已,要說不去,實在想不出合適的理由,若要稱病,她還真不敢,她要是病了,蔣郡王妃必定要請太醫過府,這個也就算了,她更怕還有別的太醫上門……
花會那天一早,李恬就帶着悅娘、青枝到了南寧郡王府上。
南寧郡王府上的花會其實是李恬最喜歡的一個花會,隨意自在,幾乎不用應酬那些老夫人、夫人們,今年除了徐夫人病着不能來,其它和往年並無不同,蔣郡王妃也還是和往年一樣,見面說了幾句話,就打發李恬去後園尋林珂等人自去玩耍,李恬安下心來,帶着青枝自去後園尋林珂,林珂早早讓人佔下了後園那幾簇名貴牡丹旁邊的水閣,一大早就盯着人收拾打點,和李恬、蔣珊、徐潔等人在水閣裡自在玩耍。
除了寧遠侯府,這南寧郡王府是李恬來的最多、也最熟悉的地方,水閣裡的幾位小娘子也幾乎都是自小相熟的,彼此間都自由自在不拘束,李恬最近事多心煩,不怎麼願意多說話,隨意自在的歪在水閣欄杆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蔣珊等人說今年什麼樣的領抹最時興、那哪一種面厴貼臉上最好看等等時新物件兒,一邊拿了袋魚食時不時撒一點到水面,看着滿湖錦鯉燦爛翻動,跳躍爭食。
一個小丫頭進了水閣,過來李恬身邊曲膝道:“五娘子,二娘子請您過去翠薇居,說有好東西給您看。”李恬轉頭環顧水閣,林珂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蔣珊笑道:“這二妮子,有好東西光叫你,怎麼不叫上我們?”
“那咱們一起過去看看去。”李恬將手裡的魚食抖進湖裡,接過溼帕子淨着手笑道,蔣珊忙擺手道:“我可不敢去,阿珂的好東西哪有一樣好東西?這回還不知道是什麼呢,我還是等你看好了,你也說是好東西了再去看吧,上回她也說是好東西,非讓我看,誰知道竟是一堆蚯蚓,”蔣珊滿臉的噁心欲吐:“噁心的我好幾天吃不下飯,偏她還用手那麼捏着!”李恬笑起來:“那我去看看,要真是好東西再讓人過來叫你。”
小丫頭跟着李恬出了水閣,走了七八步,李恬轉頭看着她笑道:“今天你們府上宴客,事情多,我這裡有青枝跟着就行,你去吧。”小丫頭曲膝答應,往旁邊岔路回去了。
李恬和青枝指點品評着小徑兩邊的花草,說說笑笑信步往翠薇居方向過去。
翠薇居偏在園子一角,旁邊是園中最大的一處假山,這一片假山層層疊疊延伸出去很遠,泉水穿山越洞,從一面流進去,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再從另一面汩汩流下,山上藤蘿碧翠厚重,一層層一簇簇如綠瀑般撲垂而下,李恬在假山旁慢下腳步,仰頭看着假山和青枝讚歎道:“他們府上這園子,我就覺得這處假山最好,你看看,今年這藤蘿長的真好,翠的逼人眼,還有那一片青苔,今年總算又長齊了。”青枝也轉頭看着假山讚不絕口,兩人圍着假山轉了大半個圈子才進了翠薇居。
翠薇居不大,微顯狹長的房間中間用黃花梨隔斷隔開,掛着水墨畫綃紗簾子,李恬帶着青枝上了臺階,站在門口往裡探頭看了看,屋裡靜悄一片,李恬站在門口叫了兩聲‘阿珂’,見屋裡還是靜悄無聲,提着裙子小心邁進門檻,提着顆心往裡走了幾步,林珂最愛藏在哪裡,突然跳出來嚇人,李恬一路小心的踩進隔斷內,隔斷內也空無一人,李恬站在隔斷後,轉圈看了一遍,這屋裡根本藏不住人,林珂人呢?
“五娘子!”門口的青枝輕輕的驚叫了一聲,李恬提着裙子,兩步奔到門口,只見四皇子帶着兩個小廝,已經從假山後轉出來,聽到青枝的叫聲,轉頭正看到奔出來的李恬。
李恬一顆心猛的沉落下去,這不是巧合,剛纔也必定不是林珂叫的她!
四皇子滿臉的驚喜掩飾不住,疾行幾步衝上臺階,正好攔在李恬面前,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合適,只是帶着滿臉驚喜笑容看着她。李恬靈巧非常的往旁邊讓了半步,繞過四皇子就要跳下臺階,卻被四皇子一把抓住胳膊拉了回去:“等等,我有話和你說,先別走。”
李恬急用手拍開四皇子的手,往後退了半步,警惕的看着四皇子,四皇子急忙解釋道:“你放心,就說幾句話,就是說話。”李恬彷彿鬆了半口氣,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垂在身邊的帕子輕輕搖了兩下,青枝緊盯着李恬的手,見帕子搖了幾下,左右看了看,提着裙子悄悄退下臺階,又往後退了幾步,四皇子的兩個小廝只管眼觀鼻、鼻觀心彷彿什麼也沒聽到看到,青枝壓着心跳轉過假山,提着裙子疾奔出去叫人了。
四皇子左右看了看,指着翠薇居柔聲商量道:“咱們到屋裡說話,站在這門口,讓人遠遠看見就不好了。”李恬低眉垂目曲膝道:“上次車壞,多謝四爺援手,這會兒孤男寡女,若讓人看到,在四爺不過是個風流罪過,在妾就是閨譽全毀,在這世上再無立足之地,請四爺讓開。”
“你放心,我怎麼能讓你損了閨譽名節?我見你不容易,就想跟你說幾句話,咱們到屋裡說話,就幾句話。”四皇子低着頭,柔情脈脈的看着李恬:“你髮絲落下來了。”說着,擡手就想去抿李恬鬢角落下的一縷髮絲,李恬急忙往後退了兩步,躲開四皇子的手急道:“請四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