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惹事,我們還有正事。”背後的禹木低聲道。
“哼。”
自顧自下了樓,墮天噘着嘴在樓下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禹木閃開路,讓那孕婦和孩子先上了樓,這才走了下來。
“怎麼了?這點事兒生什麼氣?”
“我就是看見他們就不舒服,怎麼了,不可以嘛?”墮天給禹木翻了個白眼,一臉的不開心。
“不舒服就對了,他們都不是什麼好鬼。”小食靴鬼提醒道,“那個孕婦叫產鬼,旁邊的叫小兒鬼,都是去樓上找麻煩的。”
“你聽聽,阿肥都說了,你放任惡鬼擾民,該當何罪?”墮天樂呵呵地問道。
“怪我嘍?”禹木一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幽冥界和外邊不一樣,很少會有人管這些事兒的。”
墮天沒吃晚飯,這會兒實在是餓得不行,衝櫃檯那邊喊道:“小二哥,上幾盤兒小菜!”
值夜班的小二哥正在打盹,見白天住店的幾個客人招呼自己,連忙走了過去。
“幾位,這大晚上的,廚子都睡下了,要不明天請早?”
“小二哥,你會做飯麼?”墮天給他使了個眼色。
“會倒是會,但是肯定不如大廚做的好吃,不然也不會在這兒當跑堂的不是?”小二哥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就行啦,錢給你,你去做,挑幾個拿手的就行。”墮天甩了幾枚刀幣給小二哥,吃起了桌上的桂花糕。
小二哥接過錢,心想“跑堂得深夜掌勺”,這不是瞎扯淡嘛?
不過,看在錢的份兒上,還是硬着頭皮上吧。
客棧大堂上,稀稀散散也有幾個睡不着的,一聽能做宵夜,連忙招呼了一聲。
“給我也來一份,不,兩份!”
“咳,我也要一份……”
“來一份素食。”
墮天歪過頭,身後那幾只鬼,大脖子和病號長得實在捉急,點“素食”的女子倒是清秀得很。
小食靴鬼告訴墮天,大脖子的叫“癭鬼”,是個吃不飽的傢伙;一臉病號相的叫“膏肓鬼”,天天就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兒。
正要介紹那名“素食”女子時,那人竟向着這邊走了過來。
“我叫敖桂英。”
“墮天。”
“禹木。”
敖桂英不請自來,聽到禹木自我介紹,嫌棄地白眼道:“我沒在跟你說話。”
扭過臉衝墮天笑道:“妹子,姐姐是過來人,可得聽姐姐幾句勸,該去投胎就去投胎,一碗孟婆湯下去,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可千萬別在這幽冥界乾耗着,跟着那些臭男人浪費時間。”
墮天聽得出來,這個敖桂英對男人的怨念不是一星半點的大,噗嗤一笑,衝禹木辦了個鬼臉。
禹木心想自己啥都沒幹,無緣無故被人送了一波白眼,還被罵臭男人,這不是躺槍嘛。
小二哥會做的菜不多,倒也手腳麻利,不多時便端着幾盤菜出來了。
給癭鬼和膏肓鬼上了菜,見敖桂英坐到了禹木那桌兒,立馬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敖桂英生前被丈夫遺棄,入了這幽冥界便始終不入輪迴,歧視男子,四處“提醒”女子不可深信男子。
小二哥雖是同情她的遭遇,卻也實在覺得她這樣不妥。
心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將敖桂英的小菜放在了離禹木他們稍遠的桌子上,笑着招呼道:“小姐,您的素食好啦!”
敖桂英聽到小二哥招呼,便笑着跟墮天道別:“妹子,那回頭再聊。”
臨走還不忘給禹木撂下一句狠話:“敢做對不起她的事,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禹木心想這都哪跟哪啊,憋着一肚子悶氣,只能在那假笑。
“聽到沒有,可千萬別做對不起我的事兒。”墮天噗嗤笑道。
等到敖桂英回了座位,小二哥這才把禹木這桌的菜端了上來,輕聲吆喝道:“客官,您的菜好嘞!”
小二哥救自己於水火中,禹木又怎會看不出來,隨手遞了幾枚刀幣給小二哥,笑道:“拿着。”
“這……這不合適吧,剛纔的錢已經夠多了……”小二哥支支吾吾地,沒好意思拿錢。
“一碼歸一碼。”禹木往敖桂英那邊使了個眼色。
小二哥明白過來,合着自己的苦心客人已經看在眼裡。
“那……那我就收下了。”小二哥接過刀幣,連忙揣在前兜裡,生怕被敖桂英看到。
墮天也是餓急了,埋頭吃了起來。
“阿肥,你不吃點?”嚥下嘴裡的菜,墮天給小食靴鬼夾了一塊醬牛肉。
“我不吃這些,還是鞋子好吃。”
從墮天懷裡一出溜,小食靴鬼跑到了凳子另一邊,坐在上邊又啃起腰間的鞋子。
看她吃得那麼香,墮天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習性不同嘛。
趴了幾口菜,禹木突然想起了大頭鬼的《百鬼名錄》,取出後放在桌子上,對墮天說道:“你還記得這本冊子麼?”
“記得啊,我又不是老年癡呆,怎麼會不記得,不就是大頭鬼那本‘自戀錄’嘛?”墮天咬了一口饅頭,隨口說道。
“你再看看,跟之前還一樣麼?”
禹木將冊子放在墮天眼前,一頁一頁翻了過去。
只見冊子裡之前明明是空白頁的地方出現了不少內容。
墮天看到後邊,竟然還有“敖桂英”的信息,瞅了一眼那邊優雅吃着素食的敖桂英,低聲問道:“難道她不是冥鬼?”
“若是真像冊子所寫,那看來她已經自稱一派了。”禹木無奈說道,“也不知道她怨念是有多大。”
瞧着你一言我一語的禹木二人,夠不到桌子的小食靴鬼好奇地問道:“你們在聊什麼呢?”
墮天將小傢伙抱到桌子上,指着冊子道:“《百鬼名錄》,你見過這東西嗎?”
小食靴鬼翻着冊子,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本書,誰寫的?還有我們食靴鬼的信息呢!”
順着她的手指,果然看到冊子裡有一頁正是介紹食靴鬼的。
墮天戳了戳她胖乎乎的臉蛋,嘿嘿笑道:“079食靴鬼,本性善良,身形龐大?小胖墩你這身材還身形龐大?”
“我還小呢……”小食靴鬼瞅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也開始懷疑自己還能不能長開。
禹木隨手翻着冊子,分析道:“我是這麼認爲的,只要是我們見過的鬼都就會被收進這《百鬼名錄》,你們看,產鬼、癭鬼的信息也被收錄進來了。”
“對了,還沒告訴我呢,這本冊子是誰寫的?”小食靴鬼的眼神中透着崇拜。
“就是這個大頭鬼,他丟給我們的。”墮天指着冊子上的綠色大頭鬼回道。
“大頭鬼叔叔,原來他一天天把自己鎖在屋裡就是研究這個。”小食靴鬼點頭道。
“研究?那他爲什麼直接把這本冊子扔在街上?”墮天心想既然是好不容易研究出來的東西,應該不會隨地亂扔纔對。
“我也搞不懂,大頭鬼叔叔一向很奇怪……”
墮天吃得差不多了,打算仔細再看一遍名冊,慢悠悠翻看的時候,突然指着第36頁一隻生着翅膀、一對兒翡翠眼睛的怪貓問道:“這個煞鬼是個什麼鬼,我們見過嘛?長得好醜,一點也不可愛。”
禹木見圖冊上畫的煞鬼的樣子十分怪異,一身黑色的短毛,尾巴上還有一隻紅褐色鳥頭,若是見過,一定會有印象,便說道:“興許是沒注意吧。”
小食靴鬼自顧自咬着靴子,一聽到煞鬼的名字,擺擺小肥爪子說道:“你們不可能見過煞鬼的。”
墮天好奇地問道:“阿肥,你怎麼知道我們沒見過煞鬼?”
“你們不是說你們晚上還沒出過門嘛?煞鬼是不會在白天出沒的。”
煞鬼是一種兇惡的鬼,性格殘暴,之所以小食靴鬼這麼悠哉,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就是知道它們只會在夜間出沒,只要晚上不出門,就不會撞上它們。
墮天不以爲然,看來這冊子也有出問題的時候,怪不得大頭鬼會隨手丟掉。
摸摸肚子,怕一會兒再餓了,她打算再吃小半塊饅頭。
“等會兒!”
墮天剛要去拿饅頭,便被禹木喝住了。
“歪,幹嘛?吃個饅頭還不讓?管得太寬了吧?”墮天一臉不開心,暗罵一句:還嫌我胖了?就吃給你看!
不顧禹木反對,墮天伸手又去拿。
“啪!”
“你敢打我!爲了一口饅頭,你敢跟本仙子動手!”
墮天這下徹底毛了,他以爲禹木剛纔是逗她的,沒想到這會兒真會拿筷子打她。
小食靴鬼見兩人劍拔弩張,慢悠悠走到盤子旁,喃喃道:“饅頭上爲什麼會有……綠色的不明粘稠物?”
墮天明明看饅頭白白淨淨的,以爲是阿肥和木頭合起夥來欺負自己,一臉不開心地說道:“你們不就是不想讓我多吃點嗎?至於嗎?”
“不是的,真得有。”
“哈?不是逗我的?”
“不是。”
順着小食靴鬼手指地方向,果然饅頭背面有一灘綠色粘液,蘸到粘液的饅頭已經被融了一個小角。
“小二,你們這飯菜就一點保障都沒有嘛?我要投訴你們!”墮天回頭衝着櫃檯喊道。
可櫃檯那邊根本沒人搭話。
“小二?”墮天又試探地喊了一聲。
不僅是小二,就在幾人聊天的時候,身後的癭鬼、膏肓鬼和敖桂英也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大堂。
“木頭,這客棧不會鬧鬼吧?”
“姐姐,這兒本來就都是鬼……”小食靴鬼提醒道。
一晚上見的鬼或呆、或萌,墮天本來已經不太怕鬼了,這會兒被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搞得,又開始有點緊張了。
“啪嗒!”
幾人精神正緊張,眼看着一灘液體從上邊滴了下來。
“雷!”
禹木手呈握刀狀,這纔想起雷切已斷,攥緊拳頭,擡頭望去,樑上正是一隻眼中閃着翡翠光芒的煞鬼。
“小心!”
見那煞鬼撲了過來,禹木右腳一勾,將長椅挑起,抄在手中,腳踩雲步,用力揮向它。
煞鬼行動迅速,一展灰色翅膀,閃了過去。
“墮天,帶她離開這裡!”禹木喊道。
墮天被煞鬼嚇得夠嗆,剛緩過勁兒,就被禹木“命令”,心裡有些不爽,撐了一句口舌之快:“開什麼玩笑,亂七八糟的怪物一大堆就算了,還讓本仙子得保護……”
一低頭,小食靴鬼已經沒了影兒。
憑他胖乎乎的身材肯定不是自己跑的,墮天微微蹙眉,有些擔心起來,喊道:“阿肥,你躲哪兒去了?阿肥!”
墮天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凝聚神識,向着四周探去,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一扇窗戶上。
“哼,想在我手上帶走人,怕是不想活了!”
墮天踏着桌子,幾個起落,向着外邊追去。
黑龍綾沒在身邊,想要抓住這隻會飛的煩人鬼也不是那麼容易,禹木乾脆順了《百鬼名錄》也向着外邊追去。
翻出窗子,將窗子一鎖,向着墮天那邊趕去。
煞鬼沒有衝破窗戶,在窗戶前邊停了一會兒,擡頭向着敞着的天窗飛去。
禹木見煞鬼沒有追來,加快速度,幾個閃身,追到了後院。
後院左邊是馬廄,右邊是茅房,門口還站着三個奇怪的傢伙。
禹木喘着氣問道:“見沒見過一個長着翅膀的大美女從這兒過去?”
這三個傢伙是廁所三人組:廁鬼、伺便鬼和伺嬰兒便鬼。
廁鬼棕黃的皮膚,長着不少棕斑,四隻眼睛瞟了一眼旁邊的茅房,慢悠悠向禹木問道:“要不要去方便一下?”
“哈?”
“邊方便邊聊不好嗎?”廁所翻了個白眼問道。
“哪門子好了!”禹木心想就衝這貨待在廁所旁就知道肯定是個變態。
“就是,方便一下吧。”伺便鬼應道。
“誒,我覺得無所謂啦,方不方便都可以啦。”角落裡的伺嬰兒便鬼無精打采地說道,
“麻溜的,見沒見過!”禹木一瞪眼吼道。
廁鬼突然蹲下有些臃腫的身子,抱着膝蓋,委屈地說道:“就不能一邊方便一邊好好說話嗎?”
禹木內心是崩潰的,失神地吐出一句:“算了……當我沒來過。”
跟這羣不正常的傢伙多說一句話,他都覺得會被逼瘋。
“是有個鳥人,追着阿虛往院子外邊跑去了。”廁鬼有些失望地說道。
“阿虛?”
禹木心想廁鬼嘴裡的“鳥人”八成就是墮天,要是被她知道有人背地這麼叫她,估計這廁鬼會被撕成片兒。
雖說還不知道“阿虛”是誰,但是眼下也沒時間多問,禹木拱手謝道:“謝了,回聊!”
縱身一躍,便出了院子。
茅房邊,廁鬼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弟,道歉道:“不好意思,又錯過一頓美餐。”
“沒關係,老大,你已經很努力了。”
“我覺得無所謂啦,反正都跟我沒什麼關係……”
廁所三人組,守在原地,望着昏暗的月色,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又要餓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