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明德暴怒,伸手就給了李氏一記耳光,李氏不怒反笑道:“老爺此時打我又能改變什麼?在外人的眼裡,老爺是個愛面子的人,卻不知老爺在多年前就已經沒了面子,把自己的妻子送上別人的牀,老爺當真是好本事!”
蘭明德氣得渾身發抖,身體劇烈的抖動,他再次打了李氏一巴掌,怒道:“你竟又提起這件事情,你竟又提你這件事情!”
那件事情是蘭明德這一生的痛,有些錯一旦犯下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那些事情到如今已經成了定局,有的人已經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
那件事情他一直都想忘記,只是午夜夢迴時,他卻又總會想起,那些痛如萬蟻蝕心一般日夜折磨着他,那些痛,那些悔,那些恨,那些讓人刻骨的傷心斷腸,無人可訴,卻又被人拿捏在掌心,似乎一不留神就能把他掐死。
李氏看到蘭明德的樣子後笑了笑道:“是啊,我又提起來了,若是不提起,老爺怕是都要忘記了,若是不提醒,在老爺的心裡我就是個惡毒的婦人,我只是想告訴老爺,論到惡毒我遠不如你!”
“你不要再說了!”蘭明德大怒,伸手就去掐李氏的脖子。
李氏也不反抗,只道:“你覺得你殺了我就能夠瞞下這件事情嗎?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一直都防着你的,我早就將這件事情寫在一封信上,只要我死了,就會有人把那封信公諸於衆,我倒想看看老爺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對世人!”
蘭明德的身形晃了晃,掐着李氏脖子的手鬆了鬆,李氏輕咳了幾聲,伸手撫了撫被他掐得生痛的脖子,她定定地看着蘭明德道:“只要老爺這一次能說服蘭晴萱去求長公主救下若軒,我便將那封信拿回來燒燬,老爺想怎麼對付我都可以。”
她說這句話時,眼神微微晃了晃,眼底的苦意難掩。
她深愛着蘭明德,同時也深深的恨着蘭明德,蘭府當家主母的身份看似風光,卻承載了太多的苦和痛,她知蘭明德這一生心裡只有秦若歡一人,她最恨他的也是這一點。
這些年的生涯,鑄就了她狠毒的手段,深沉的心思。
蘭若軒是她的依靠,她心裡很清楚的知道,若是蘭若軒出了事情,她在蘭府的日子也將會變得苦不堪言,她不要過那樣的生活。
她知道蘭老夫人那裡她已經不能再求了,因爲對蘭老夫人而言,蘭府除了有蘭若軒這個大少爺外,還有其他的小少爺,蘭若軒這一次算是徹底毀了,在蘭老夫人的心裡,蘭若軒已經不能再繼承蘭府的家業。
她已經把她能試的法子都試了,卻沒有任何效果,她知道蘭明德還有辦法,所以她此時纔會有這樣的相逼,而往後的路,她也已經想好,她眼裡的惡毒濃郁無比。
她的心裡卻又無比傷痛,蘭若軒是她和蘭明德的兒子,她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有一天會爲了救自己的兒子,用當年的舊事去威脅自己的相公!
蘭明德冷冷地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李氏冷笑道:“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但是對我而言,我兒子若是沒了,我的相公心裡又沒有我,對我來講,這世上再無任何留戀,拼個魚死網破又如何?”
蘭明德定定地看着李氏,李氏也直直地盯着他看。
四目相對,有怨有恨有怒有悲有悔,蘭明德冷笑道:“李氏你太過自以爲是,也太過自私了,我雖然一直恨着你,但是若軒終究是我的兒子,我不可能不管他,可是你卻用那件事情這樣逼我!”
李氏聽到他這句話眸光暗了些,蘭明德卻又道:“陳澤方這一次態度極爲堅決,我也沒有法子,但是你今日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自然還會再去一試,只是這件事情不管成功於否,你都必須死!”
李氏聽到他的這番話反倒鬆了一口氣,她的眼裡有一分漠然,輕聲道:“好。”
蘭明德沒料到她會應得如此爽快,不由得扭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的面上滿是悽然之色,他的眼睛微合,輕聲道:“如果這一次能救下若軒,我不打算再將他留在蘭府,會將他送到外面的莊子上以避風頭,往後會約束着他,儘量讓他平淡的過一生。”
李氏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卻已經將頭扭開,她輕聲道:“好。”
蘭明德輕嘆了一口氣,扭頭走了出去。
他才一走,李氏的身體便軟軟的倒在了地上,眼裡卻透出了堅決。
蘭明德當天晚上就約了陳澤方,陳澤方對他避而不見,他早所料,直接在陳澤方從府衙回家的必經路上等着。
酉時三刻,蘭明德攔下了陳澤方的馬車,陳澤方一見到他眸光深入些,他已經開口道:“陳大人,有些事情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陳澤方聞言愣了一下,卻還是點了一下頭,直接帶着蘭明德回了陳府。
兩人到達陳府之後,陳澤方帶着蘭明德去了他的房間,然後將左右全部摒退後問道:“若是爲蘭若軒求情的話,就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情我無能爲力。”
“陳大人往日行事如何我心裡有數。”蘭明德淡淡地道:“這一次陳大人若是非要公正處理的話,有些事情我也只能告訴小婿,然後請他到皇上那裡參上一本。”
他說完從懷裡取出一根紅色的緞帶,陳澤方一看到那根緞帶,面色不由得一白。
陳澤方在千源城做知府多年,他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處事出兩面光,私底下行事卻也不失狠厲,再加上他本身又是個貪財的,很多事情自有他處置之法。
這根緞帶陳澤方是認識的,和當時轟動一時的大案有着直接關係,蘭明德此時將這根緞帶拿出來,意味着什麼,陳澤方再清楚不過。
他冷笑一聲後問道:“蘭老爺這是做什麼?”
蘭明德將那根緞收起來道:“我要做什麼,陳大人心裡清楚,還請陳大人體恤我這個做父親的心思,做爲一個父親,爲了保住自己的兒子,有時候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陳澤方聞言眉心跳了跳,心裡有些懊惱,冷冷地道:“就算我這一次放蘭若軒一馬,留他一條性命,他也已經毀了,蘭老爺素來是個好面子加果經之人,府裡又不是沒有其他的公子,又何必如此?”
蘭明德輕嘆一口氣道:“陳大人也是做父親的,當明白做爲父親的心思,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我不想嘗,所以只要能救我兒子一命,我願意做任何事情。至於這根緞帶之事,我也當做什麼都不知曉,那件血衣我也將當着大人的面銷燬。”
陳澤方方纔對蘭明德說的那句話不過是爲了試探蘭明德,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此時蘭明德提到那件血衣,他便知那件事情蘭明德知道的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
他的面色頓時很難看,簡鈺有那樣的吩咐,蘭明德又這樣要挾,實有些讓他爲難。
他在屋子裡踱了幾圈,心裡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正在此時,大門被人扣響,他正欲喝斥,卻聽得那敲門的聲音很有節奏,他心裡一凜,忙對蘭明德道:“蘭老爺稍侯,我去去就來。”
蘭明德知他必有要事,當即點了一下頭。
陳澤方出去之後見夜瀾一身黑衣站在廊下,他忙施了一個禮,夜瀾也不攔他,只淡聲道:“王爺有令,這一次遂了蘭明德的心意,尋個由頭爲蘭若軒脫罪,把他放了。”
陳澤方聞言愣了一下,沒料到簡鈺會在此時改變主意,忍不住問道:“王爺爲何要放了蘭若軒?”
夜瀾冷冷一笑道:“王爺的心思,我這個做下人的又如何敢猜測?陳大人若是有疑問,自己去問王爺便是。”
借陳澤方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找簡鈺問這件事情,他忙道了幾聲“不敢”,心裡卻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這樣了結實在是個好法子。
夜瀾看着陳澤方微弓的背,眼裡滿是不屑。
蘭明德在屋子裡侯着,見陳澤方回來的時候面上溫和了些,他輕喚了一聲:“大人。”
陳澤方掃了他一眼道:“令郎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處理,你不用太過擔心。”
蘭明德之前求了他數次加許以重金,陳澤方從來都不肯鬆口,此時鬆口的如此之快,倒讓蘭明德有些不適應,他輕聲道:“多謝大人,事成之後除了我方纔答應大人的,必定還有重謝。”
簡鈺是蘭明德的上門女婿,陳澤方知道他若是收了蘭明德的銀子,必定瞞不過簡鈺的眼睛,那銀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收的。
於是陳澤方淡淡地道:“你做到你之前承諾我的事情就好,銀子就不必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留蘭老爺了,蘭老爺請便。”
蘭明德的心裡有些吃驚,覺得今日的陳澤方太過古怪,卻也不敢多問,當即便出了陳府。
陳澤方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頭痛的厲害,他覺得簡鈺再在千源城裡呆下去,他這條老命遲早得送在簡鈺的手裡。
他不由得祈禱,簡鈺這尊大神快點離開千源城,還他幾分清靜。
夜瀾回到簡鈺身邊時輕施了個禮道:“事情已經辦好了。”
簡鈺微微點了一下頭,夜瀾有些不解地問道:“王爺怎麼突然讓陳澤方放人?”
簡鈺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大腿道:“陳澤方在千源城裡多年,那些陰私之事,他必定做了不少,蘭明德肯定手裡握着他的把柄,之前蘭明德他們已經爲難過晴萱了,若是再不放人,怕是他們還會繼續爲難晴萱,晴萱雖然不太喜歡這個父親,但是她如今終究還喊他一聲父親,又住在蘭府裡,總歸不能讓晴萱再在這件事情上被蘭明德爲難,再說了,若不放了蘭若軒,後續的事情如何能繼續?如何能讓李氏做出最後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