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到這句話後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指着簡鈺道:“你這混帳!竟說這樣的混帳話!”
簡鈺笑道:“兒臣素來是這副性子,父皇又不是不知曉。”
皇帝目光復雜地看着簡鈺道:“以後不準在朕的面前提那個死字,朕不會讓你英年早逝。”
簡鈺笑眯眯地道:“好!那兒臣就先謝過父皇了。”
皇帝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的心裡既然是這樣想的,那你當初爲何又要和單兒一起南下?南下的時候爲何又要治那些貪官?”
簡鈺答得從容:“兒臣隨九弟南下,只是不想他有事。在南方看到那些貪官行事太過時,兒臣好管閒事的毛病又犯了,所以就管了一下下。”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哪裡是隻管了一下下,分明是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管進去了。”
簡鈺看着皇帝道:“兒臣當時只是在想,左右兒臣都活不了太長的時間,南方的那件事情也許是兒臣爲父皇辦的最後一件差事,既然要辦,那自然要辦好,那邊安置妥當了,也許能讓大秦的江山更久一些。”
皇帝聞言眼裡有了一抹慈愛,他伸手拍了一下簡鈺的肩膀道:“你這個傻孩子。”
簡鈺淡笑道:“父皇這句話不對,兒臣不傻,只是有些時候無能爲力罷了。”
皇帝幽幽地道:“鈺兒,你如實告訴父皇,這些年來,你可恨過父皇?”
“父皇讓兒臣說實話,兒臣是敢說的,就是怕父皇生氣。”簡鈺輕聲道。
皇帝看了簡鈺一眼道:“你就不會挑好聽一點的話說?”
“若是挑好聽的話說,那就是在騙父皇了,就不是實話了,兒臣可不想擔上欺君的罪名。”簡鈺微笑道。
皇帝看着他的目光更加複雜了,嘆道:“那你就照實說吧,朕不生氣。”
簡鈺笑了笑後道:“若說我不生父皇的氣,那肯定是騙父皇的,尤其是有些時候父皇明知道太子的有些提議蠢不可及時還採用他的建議,害得我要帶着將士們苦上好一段時間,也會讓一些尋常百姓受到在牽連。但是也就在心裡生生氣罷了,若說恨父皇的話,那倒真是從沒有想過。”
皇帝聽到他的這句話眸光幽深,輕聲道:“你這孩子有時候實在是太過聰明。”
簡鈺笑道:“其實兒臣一直都覺得,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又哪裡來的恨?大家說到底是至親的骨肉,又有什麼事情說不出來?非要用恨這個詞?”
皇帝輕聲道:“你說的這些事情朕懂,但是太子不懂,其他的皇子也未必懂啊!”
簡鈺眸光裡透出了一分無奈,皇帝又輕聲道:“鈺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簡鈺淡聲道:“苦嗎?兒臣一點都沒有覺得苦。”
皇帝幽幽地嘆了口氣,簡鈺又道:“兒臣只想讓大秦的天下長治久安。”
皇帝被他話裡的“長治久安”四個字驚得不輕,這個詞曾是皇帝剛登基時想的詞,只是這些年來,皇帝居於極位,平素想的事情也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如今再聽到這個詞,心裡除了觸動外就還是觸動,再也沒有之前的感覺了,這些年來的風霜雨雪,早已經鑄就了他的鐵石心腸。
皇帝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道:“你下去吧!”
簡鈺應了一聲,卻問道:“父皇,我能出宮了嗎?我想回家看看到晴萱了,我進宮這麼多天沒回,她心裡怕是有些擔心了。”
皇帝聽到他這句話卻有些哭笑不得,他瞪了簡鈺一眼道:“那是不是還需要朕向你道個歉,你纔好回去?”
簡鈺嘻嘻一笑道:“那倒不用,有父皇的這句話我就敢放心的回去了。”
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看着簡鈺道:“聽說晴萱有身孕呢?”
簡鈺微笑道:“是啊,這一次南下的時候發現的,也是孩子命大,否則的話,只怕……”
他說到這裡再也笑不起來了,皇帝的心裡也有些心酸,他輕聲道:“朕還聽說你南下的時候也染上過疫症?”
“是的。”簡鈺淡聲道:“我當時以爲我自己死定了,完不成父皇交辦的事情,好在晴萱厲害,找到了治病的病,我這才躲過一劫。”
皇帝之前就知道這些事情,只是之前的想法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感覺也就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皇帝聽到他說起南下的事情,才覺得簡鈺這一次出去實在是九死一生,而之前卻一直在猜測他是是不是別有用心。
皇帝再想到簡鈺回京時他曾動過的殺機,一時間心裡更加不自在了,這樣一個爲大秦操碎了心的兒子,他卻還想將其殺掉,他這個父親做得實在是太不合格了。
皇帝輕聲道:“這一次辛苦你了!”
簡鈺笑了笑,皇帝今日折騰了這麼久,此時也已經累了,簡鈺見此光景,便離開了皇帝的寢宮。
他從寢宮裡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眼裡有了一抹嘲弄,在皇族,所謂的父子之情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互相利用。
他對皇帝若說沒有恨,那纔是真正的騙人,只是就算這是他心中所想的事情,此時也是萬萬不能在皇帝的面前說的。
他看了一眼連綿起伏的宮殿,想着那九闕之上的無限榮光,心裡又覺得有些悲涼,那些事情,說到底,真的什麼都不是。
他走不到十步,便見得皇后匆匆趕了過來。
今日裡簡仁讓皇后做些準備,順便將後宮改頭換面,可是皇后還沒有任何動作的時候,卻聽到皇帝廢了簡仁!
皇后實在是想不明白,之前謀劃的好好的事情,到了這一刻怎麼就完全變了樣!
皇后定定地看着簡鈺,眼裡的恨意難掩,她衝到簡鈺的面前道:“是不是你害的太子?”
簡鈺淡淡地道:“母后的這句話好生奇怪,什麼叫做是我害的太子?這些天來母后派了那麼多的人盯着我,我又能做什麼?”
皇后的眼裡有幾分難以置信,只是一想起簡鈺在皇宮裡發生的事情,她心裡又是極清楚的,這一次簡鈺一直都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什麼事情都沒有做。
且簡鈺之前一直在南方,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應來,可是這一次簡仁卻敗得慘烈。
皇后的眼睛定定地些看着簡鈺道:“若不是你,又是誰?”
簡鈺原本不想跟皇后說什麼,只是此時看到皇后這副樣子時,他覺得他還是說上幾句話比較合適,於是冷笑道:“這話怕是能得母后了,這些年來,母后都教了太子什麼東西,母后的心裡想來是再清楚不過的,他本質並不算壞,可是卻也經不起你們對他的百般寵溺。在他的心裡,想着的是不管上他做出多麼出格的事情,那麼母后會替他撐腰,父皇會原諒他,那麼他又有什麼可怕的?”
皇后怒道:“他是太子,當然是想做什麼就是做什麼!”
簡鈺冷笑道:“就算他做了皇上,只怕很多事情都不是他想怎麼做不怎麼做,更不要說他還只是太子罷了。母后此時在質問我是誰害了他,我能說的是,害了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母后你!”
他說完手指指在皇后的鼻子上,皇后的身體發抖,怒道:“簡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手指這樣指着本宮。”
簡鈺自小就知道皇后看起來溫和,卻極講排場,極喜歡權利,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指責她,正是因爲她狠厲的手段,這才造成了這麼多年來她在後宮裡說的話,沒有一人敢說她一句是。
此時簡鈺這樣用手指着她,在她看來就是對她的權威的挑戰。
簡鈺聽到皇后的那句話卻笑了:“母后覺得如今太子廢了,你這個皇后還能坐得長久嗎?這些年來,太子跟在你的身邊時間最長,你覺得父皇不會和你計較沒有教好太子的事情嗎?”
皇后聞言頓時面色大變,簡鈺的眸子裡透出幾分嘲弄,淡淡地道:“母后有空在這裡指責我,此時還不如先看看太子,或者求求父皇。”
他說完袖袍一揮,大步就走了出去。
皇后聽到他這句話呆了一下,後宮素來是母憑子貴,簡仁是太子的時候,她的身份是無人可以撼動的,但是如今太子被廢,她總共只生了一子一女,女兒初月公主被顧染墨殺死了,簡仁此時又被廢了,在這美女如雲的後宮之中,往後只怕真的再無她的立足之地。
皇后想到這事,頓時只覺得手足冰冷,她的皇后之位還能保得住嗎?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這些年來她一直穩坐皇后的寶座,憑的是她極爲高明的手段和狠毒的心腸,再加上她有太子這個依靠,就算是之前疏影用小產的事情算計她,皇帝也只是將她禁了足。
可是這一次,她隱隱覺得,怕是她之前辛苦建立的一切都得轟然倒塌。
皇后素來好強,這樣的事情她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發生,只是她此時又能阻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