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第三更)
“那是誰?”
韓‘波’問身邊的魯奇。
魯奇也不認識,倒是周胤湘說:“早聽說有位京裡的名士要過來,莫不就是這位?”
“京裡的?”
他們幾個都是江南才子,和京城那邊的文友來往不多。不過韓‘波’和魯奇都有舉人功名,明年‘春’天的恩科肯定都要進京考試的。
聽到是京裡來的人,他們都來了點興趣。
舒綠對來者是何人毫不關心,也沒她關心的份。夏涵又把目光轉回來,對她說:“不知凌姑娘的紫‘色’是用什麼染料調製的?”
他問到具體的技術問題上,倒讓舒綠不好像方纔那樣刻意客套了。舒綠想了想,說:“用的紫蘇和紫苜蓿,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其實沒有她說得那麼簡單,這裡頭涉及到許多複雜的化學反應。她當時實驗的時候整整報廢了十幾塊香‘藥’餅子,才染出了自己想要的顏‘色’。
不過主要的原料還是這兩樣,她卻也沒有什麼藏‘私’的心思。夏涵緊接着又問:“不需要貝殼粉嗎?”
“不用……”
這種染‘色’法子舒綠反倒不清楚。這也很正常,她又不是超人,哪能什麼都知道。
被夏涵問了幾句,舒綠說話的態度自然了許多。她卻沒有看到夏涵嘴邊一閃而逝的笑意。
“對了,我從南興那邊回來的時候,買了幾塊遊家鋪子出的香墨。不知你可喜歡用香墨習字?”
“習字用香墨?”舒綠咋舌,說:“那也太奢侈了吧。”
香墨顧名思義,是以香料製成的墨塊。與香‘藥’餅子一樣,香墨的製法也各有不同,不過大多是以芳香濃郁的麝香、丁香、龍腦等入墨。也有別出心裁的調香師,以蘇合香油點菸制墨,名貴非常。上好的香墨,據說遇溼不敗,香徹肌骨,直到墨塊研磨至盡,香氣始終不衰。
夏涵問舒綠習字可喜歡用香墨,那也太誇張了。不過舒綠猜想,他自己可能倒是喜歡用的。
“遊家的香墨很有特‘色’,裡頭應該還有龍涎香,卻不知他們是怎麼製成的。”夏涵貌似無意地說着。
“哦,要加入龍涎香的話,那得先研磨成粉……”舒綠開始從技術層面研究起這個問題來,不知不覺陷入沉思之中。
夏涵見她剛纔那股疏離的氣息淡了許多,心下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不知道舒綠爲何突然對他有些冷淡,可是夏涵有他自己的解決方式。
他不會去探究“爲什麼”,而是會直接想“怎麼辦”。
藉着談論香‘藥’使得舒綠放鬆下來,是一個不錯的法子。舒綠沒有察覺到夏涵的小小伎倆,還真是在無形中被他牽着鼻子走了。
“小凌,上回我說要送你兩塊香墨來着,回去又給忘記了。明兒上學給你帶去。”
夏涵看到展眉走了過來,揚聲對他說道。
“好,多謝。”
展眉也不客氣,順口就接了過來。他和夏涵雖說不是密友,但彼此來往也不算少。但是他兩眼在夏涵與妹妹之間掃了掃,臉上有一絲淡淡的警惕之‘色’。
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他發現夏涵對舒綠還真是特別有“興趣”。
他不介意有小男生暗戀自家妹子,不過前提是這種暗戀甚至明追不會給舒綠帶來困擾。
回去探探舒綠的口風,看看她對這小子有什麼想法沒有……
就展眉本身的喜好,他還真不太放心把舒綠‘交’給夏涵這種文弱書生。展眉向來認爲男人就該是保護‘女’人的,這是他的“大男子主義”。而夏涵……儒雅是儒雅,斯文是斯文,身板也太單薄了吧?
當哥哥真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情呀,展眉暗自嘆息。不過他其實也很樂在其中就是了。
“哎,剛纔來的那位是陶然先生”
韓‘波’的表情很是興奮,看來那位“陶然先生”果真是位名士。連夏涵也動容說:“陶然先生怎麼會來江城的?似乎沒有一點消息啊。”
一般說來,很多名士到江南這邊來遊學訪友什麼的,夏涵會早早就從他父親夏伯卿那邊得到消息。
舒綠看他們這樣的反應,對那位中年文士也好奇起來。展眉輕聲向她解釋,這位名士是北地文壇上享有盛名的才子,名叫魏盛,陶然當然是他的字。至於別的情況,展眉也並不瞭解,只說聽過這位大才子的幾首詩。
“寫得好嗎?”
舒綠很隨意地問,展眉聳聳肩說:“反正人人都贊好的。”
那應該是‘挺’好的了,舒綠相信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這二年的讀書人還是有那麼點風骨的,要讓大多數人都說你好,你得有點真本事才行。
詩會因爲魏盛的到來,又掀起一個小高‘潮’。魏才子說自己是訪友到此,大家也就不去追究別的,詩會這種事講究的就是個熱鬧。江南才子雖然自視甚高,可是魏盛名氣真的很大,在文壇輩分也不低,大家也就都自然而然圍着他說話了。
韓‘波’他們都寫了詠月詩的,這時全拿去給魏盛點評。展眉和夏涵也被韓‘波’拉了過去,韓‘波’在圈子裡就是個愛照顧人的老大哥脾氣,展眉夏涵只好跟着走了。
舒綠也不寂寞,這船上的‘女’眷中有好些也是她認識的。如今的舒綠再不是第一次參加品香會時那麼不起眼了,在江城閨秀圈子裡也開始有了一點小小的名頭。畢竟不是誰都能得到臨川王妃青眼有加的,就憑這一點,舒綠足以讓人不敢輕視。
恰好此時,歐陽婉也跟着歐陽潤知過來了。他們算是最後抵達的一批客人。主要是因爲歐陽兄妹得先安排自家的賞月宴,忙着應酬歐陽家裡的衆多親戚,直到此時才能脫身過來。
而且他們也就是來湊個熱鬧,並不參與寫詩填詞的活動。歐陽婉還是因爲歐陽潤知的關係,纔有資格進來。其他商賈人家的少爺小姐,想進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姐姐,你可算過來了”
舒綠十餘日未見歐陽婉,真有些想她了呢。歐陽婉急急地拉着舒綠,追問道:“展眉哥哥有沒有寫新詩?”
“沒有吧?剛纔來了一位大名士,哥哥他們一起過去討教了。”舒綠指了指大廳中人最多的那一塊。
歐陽潤知也過去和他相熟的文友們打招呼。歐陽婉聽到展眉沒有寫詩,略感失望,但沒有再說什麼。
舒綠只是偷笑。歐陽婉對哥哥真的很在意啊,這麼癡情的‘女’孩兒,哥哥可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腸。不過想到哥哥近來對歐陽婉的態度,已經比之前親暱很多了。
她們兩個正在與其他閨秀說些閒篇,忽然聽見適才特別熱鬧的那一角——也就是魏盛所在的地方,比先前安靜了許多。
“咦,怎麼了?”
舒綠疑‘惑’地問道,歐陽婉說:“怕是陶然先生寫了好詩,大家在品咂呢。”
“哦……”
幾位閨秀一致點頭。可這時,那位被人圍在中心的魏大才子,卻大聲感嘆道:“好詞,好詞”
“呀,不是陶然先生寫了新詩……不知是哪位俊彥的傑作,居然讓陶然先生這樣的大才也驚歎呢。”
一位小姐‘露’出仰慕的神情,微微伸長了脖子朝那邊看去。既然是魏盛自己說“好詞”,肯定不會是他寫的了。這詩會上的才子並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位的詩入了魏盛的法眼,得到他如此盛讚。
被魏盛這麼一誇,這位才子的名聲肯定又會更上一個臺階。
舒綠正在好奇着,突然眼尖地看見那魏盛正伸手拍了拍某人的肩膀,很是親切的樣子。
呃?
不會吧……
舒綠情不自禁‘抽’動了一下眼角,擡手扶着額頭,心中一聲長嘆。而她身邊的某位閨秀已經嘴快地說了出來:“哎,舒綠妹妹,陶然先生好像是在誇你哥哥寫的詞呢……”
“呵呵,是嗎。”
舒綠乾笑兩聲,不知該如何作答。
哥哥這回又剽竊了誰的大作?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展眉又把罪惡的黑手伸向了萬千少‘女’的偶像,納蘭‘性’德……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爲卿熱。 誰道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人間情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啊……哥哥,人家那是悼亡詞好嗎,悼亡詞舒綠都想咆哮了,要不要這麼沒下限啊,人家納蘭‘性’德悼念老婆的詞你也不放過……好吧,他其實也是清楚的,不然不會把人家原句中的“無那塵緣容易絕”改成了“誰道”,一下子就將悲情轉爲豪情了,還把原來的“秋墳”兩字摳掉了……
無恥啊無恥……舒綠已經找不到什麼詞來形容展眉的人品了。
當她看到歐陽婉那雙比天上明月還要更亮上幾分的眸子時,深知展眉寫出這首詞多有殺傷力。
“不辭冰雪爲卿熱”,這告白太深情了,歐陽婉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三更完成,坑品之王薔薇去睡覺了。熬了三個通宵,總算能睡個好覺,嗷明天見,親們,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