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綠也早早起了身。
昨晚她睡得很香甜,完全不若魏盛老先生那般輾轉難眠。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只要有哥哥在身邊,她纔不擔心呢。
何況,也的確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經過縝密分析的結果。無論從什麼角度來想,既然離開了古州地界,來到這平洲路的首府平望城治下,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粱總管對展眉說得更直白,這平洲路剛剛上任數月的布政使崔貫之,就是信安王一系的人。
要不是有信安王暗中使力,這位在戶部裡被閒置多年的左侍郎,能快速進入新帝的眼界,成爲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想都別想。
當然這也和原來平洲路的布政使,曾得罪當年還是十七皇子的新帝很深有關。
政治,從來都是如此殘酷。前布政使只是被貶到巴蜀去,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起碼保住了官身不是?
崔貫之既然是這樣上的位,胳膊肘肯定得朝信安王府拐,沒的說。
布政使爲一省之首,古州知府再牛也越不過他頭上去。
現在形勢微妙,她就沒下樓用早餐。梳洗後,巧珍將她那份早餐端了過來。
今天舒綠的早餐是藕粉和酥油小卷,還有一碟子糖蒸糕。和許多女孩子一樣,舒綠的口味還是偏甜,對甜食有着特別的喜愛。
“1小姐,不好了!”
巧英本來是去樓下提熱水替舒綠泡茶的,結果卻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什麼不好了?”舒綠倒沒有激動,只是詫異地看了看巧英。
“好多官兵啊,都圍着咱們的船呢。”“是嗎?”
舒綠低下頭吃完最後一口糖蒸糕,拿過巾子擦手。
“嗯,追兵也應該到了。”
巧英快急得哭出來了,她剛纔在甲板上看了一眼,嚇得腿都軟了。
好像有五六艘船啊,上頭都是凶神惡煞的官兵,要是那些人一起衝上來……
“別怕。”舒綠笑得很淡定。
她倒不是膽子特別大,而是知道那些官兵不敢真的衝過來,起碼現在不敢。
他們手裡,可抓着很寶貴的人質呢。
“沒事的,咱們就在屋裡好好呆着吧,外頭的事咱們也管不了。”舒綠推桌而起,讓巧珍過來收拾桌上的餐具。
巧英和巧珍本來都好害怕,見小姐如此鎮定,慢慢的才又安下心來。自家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她能這樣鎮定,肯定是有鎮定的理由。
兩人努力平靜下來,各自幹活去了。巧珍收拾着桌面,巧英端過手盆來伺候舒綠洗手。舒綠洗了手,又吩咐二人將夏涵送她的那個新香爐取出來。
什麼?這種時候了,1小姐反而還要品香解悶?
唉,1小姐,您也太淡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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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舒綠所預料的一樣,朱知府儘管暴跳如雷,卻不敢真的立刻帶人衝過來。
因爲就在他們幾艘船合攏包圍的時候,他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一個身材高壯、長得兩撇小鬍子的青年男子拖上了甲板。
萬里一手拖着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朱衙內來到展眉身邊該衙內的大名叫朱嘉估,這是昨晚展眉順便問出來的,用一塊朱衙內平時絕瞧不上的烙餅做交換。當然那烙餅裡是夾滿了舒綠所給的,會殘害朱衙內“終身性福”的藥粉。不過看朱衙內吃得這麼香甜,展眉就覺得很開1心。
朱嘉估乍一看這名字真是沒啥大問題。不過展眉馬上聯想到了“豬加油”這種喜感的諧音。
此時的“豬加油”同學也看到了對面船上的親爹,眼淚那個嘩嘩的流啊,身子立刻狂扭不止。要不是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他早就叫爹叫娘了。
突然,朱嘉估的身子一僵,面朝地下直挺挺地倒在了甲板上。萬里很不耐煩地抖了抖手。他纔不想一直拖着這小半,就拿一根銀針紮了讓他可以老實點的穴位。
“估兒!”
朱知府失態地大吼一聲,渾身顫抖不止。
“你們這些江洋大盜,居然敢冒充王府家人,脅持朝廷命官家眷!
速速將人放了!”“你是何人?”
展眉明知故問。
這朱知府長得挺正常的啊,爲什麼生出個兒子來這麼難看。
朱知府怒不可遏:“本官是古州知府,前來捉拿爾等逃犯!”“請你說話謹慎點。”展眉的眉毛都沒動一下。
“你是古州知府,沒有上級命令,怎可擅離轄地?”萬里突然冒出一句。
“婁……”
被萬里當衆這麼一問,朱知府還真是答不出來。萬里說的絕對是實情。作爲一方父母官,地方官們沒有上級命令,或是遇到其他的特殊情況,是不可離開轄地方圓五里之內的。
現在朱知府卻犯了大忌。只是他昨夜愛子心切,本人又極爲跋扈,就將這條規定拋諸腦後了。
萬里又加上一句:“還有,這裡是平望城的轄下,要抓逃犯也得由平望城的官兵來抓朱大人,你確定你帶着這麼大批人馬越界而來,不是想造反?”
“造反”兩個字威力巨大,周圍聽到的人都給嚇到了。這人是誰,居然這麼輕易就把“造反”兩字掛在嘴邊?
“朱大人帶兵越界,圍困我們信安王府的座船,意圖何在?”展眉也補充了一句。
他們倆這一唱一和,把朱知府鐵青的臉色說成了紫黑。
“你們這羣惡徒,少在那裡胡言亂語!”朱知府看四周許多船上的人都出來圍觀,生怕剛纔萬里和展眉的話被人聽了去對他不利。他再囂張“造反”這種詞對他也是有着巨大殺傷力的。
“你們這些冒充王府家人的賊人,趕緊放了我兒!”朱知解又在吹鬍子瞪眼。“無論如何,你們今天都跑不了了!”
朱知府是非常篤定,這艘船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信安王府的家人。
儘管昨晚回去報信的人說,他們有王府的銘牌,可是朱知府還是不信。
王府家人出行,怎麼會連最起碼的排場都沒有?朱知府進士出身,爲官多年,對朝廷禮儀知之甚詳。像信安王這樣的王爺出行,起碼要七艘以上的官船護航。而普通的王府親眷出行,也可調配三艘官船護航。
問題就在這裡展眉和舒綠的身份還沒公開,所以他們的出行不可能依照正規的禮儀來辦。什麼樣的階級,什麼樣的身份,才能使用什麼樣的排場,在這個“禮儀之邦”裡都是有一定之規的。
就是這種認知上的誤區,使得朱知府底氣十足地認定,這就是一羣無法無天的惡徒。要不是兒子被人脅持,他早就把這些人給挫骨揚灰了!
“我們就沒想跑啊。
”展眉很無辜地一攤手。“我們不僅不跑,還要去報官呢!”“你們說什麼?”朱知府懷疑自己聽錯了。報官?他們去報官?
“對呀。昨天我們在古州城裡,無緣無故被暴徒襲擊,好容易才擺脫這些人。結果出城上了船,這個暴徒又追過來了,我們只好自衛還擊了。現在我們的人已經去平望城府衙裡報了官,等着官府的人來將這暴徒帶走呢。”
“你們你們”朱知府不知說什麼好了。他決定不跟這些瘋子胡扯浪費時間,兒子一直躺在那邊的甲板上動也不動,都不知是死是活!他得趕緊把兒子救回來!
“弓半手準備!”
朱知府又一咬牙,讓身邊的古州城水軍總兵下達了戰鬥命令。
這麼拖着不是辦法,只能試試硬搶了!
“慢着,你們真要造反?”展眉把“造反”兩字說得特別大聲,四周的許多船隻上的人都聽到了。片刻間,碼頭上又響起一陣嗡嗡聲。
“把無關的人都趕走!別讓他們在這兒礙事!”朱知府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就在船隻紛紛後退避開,以免惹禍上身的時候,一艘特別華麗的大船卻反常地駛進了包圍圈。
“大人,有一艘奇怪的船靠近了。、,水軍總兵注意到了那艘快速駛來的大船。船上站着好些人影,不過隱隱綽綽看不清來者是誰。
“難道是他們的同夥?”朱知府也犯了疑。
展眉與萬里同時注意到了這艘古怪的大船。萬里看見船上站着的人,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而展眉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大船當頭甲板上站着一個紫衣少年,頭束金冠,腰懸金帶,渾身上下貴氣十足。
“怎麼,聽說有人要造反?”
他揚聲嚷了一句,傳到朱知府耳中,真是說不出的刺耳。
這小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看他的打扮,卻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子弟。
這時,那紫衣少年終於看到了這邊船上傲立的展眉,驚喜地大叫起來:“啊,1小凌是你!”他這兩句話音量都很大,一直靠在艙房窗邊看戲的舒綠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置信地掀開了一角窗紗,朝聲音來源處搜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一那可是牧若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