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第一更)
巧珍提着一個食盒走進屋裡,看見巧英正站在外間地上,苦笑着‘揉’自己的右手。她小巧的手掌上紅了一片,像是被水燙到後的痕跡。
“巧英姐,怎麼了。”
巧珍匆匆過來查看究竟。
“沒事,剛纔泡茶的時候不小心,把壺裡的熱水灑手上了。”巧英把手掌攤開給巧珍看。巧珍張羅着去打了一盆冷水過來,讓巧英把手泡進冷水裡。
“這樣泡一會兒,會舒服很多呢。”巧珍說。
她有些奇怪,巧英姐素來很穩重的,今兒怎麼會犯這種小錯。巧珍一邊幫巧英往手上潑冷水,一邊打量着巧英的表情,發現巧英似乎有點兒心神不寧。
“巧英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
巧英嘆了口氣,把手從水盆裡‘抽’出來,隨便用手絹抹了抹。
“小姐還在裡頭沐浴,估計這宵夜還得晚點吃。你先把東西放進熏籠裡暖着吧。”她指了指巧珍提過來的食盒。
“哎。”
巧珍聽話地點點頭,把食盒裡的兩碟子熱糕點放到熏籠裡蓋好。這是驛站的人特意爲這批貴客做的宵夜。
本來在一般人家裡,小姐入浴,丫鬟們自當近身服‘侍’。但舒綠真的很不習慣讓人伺候自己洗澡,從來都沒讓她們幫過忙。她對自己的隱‘私’還是很注重的,最‘私’密的事情,還是不願被人看見。
不像那《紅樓夢》裡的賈寶‘玉’,多大的男孩子了,還要丫鬟替他洗澡呢,洗着洗着還洗到席子上去了……真齷齪。
“巧英姐,你有心事啊?”
巧珍把食盒放好,回頭見巧英還在原地捂着手掌發呆,便壓低了嗓子悄聲問道。
巧英看了看一臉懵懂的巧珍,又嘆息一聲。她要是像這丫頭一樣沒心沒肺該多好?
“明天就要進京了。”巧英的語氣帶着些遲疑。
“對呀。”巧珍覺得好奇怪,她們本來不就是要進京的嘛。巧英姐是爲了進京的事不開心?不會吧,記得當初小姐問她們兩個要不要跟她走,巧英姐是很高興地答應下來的呀。
在歐陽家中,像她們這樣的小丫鬟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要不是機緣巧合剛好服‘侍’了舒綠小姐,她們哪有機會到京城裡來,還能進王府當差?其他的小姐妹們不知道多羨慕,連帶着家裡的爹孃都覺得臉上有光呢。臨行前,小姐讓她們回去和家人道別,她還覺得有些捨不得爹孃,爹孃卻說,這是天大的好事,別人求也求不來的……
可現在巧英姐卻心事重重,難道她……是不想進京的嗎?
“巧珍,咱們要進的可是王府。也不知道里頭規矩重不重……說不定,王爺早給小姐安排了可意的丫鬟和婆子,用不着咱們倆了呢。”
巧珍一驚:“不會吧?咱們是小姐帶過來的,不服‘侍’小姐咱們服‘侍’誰啊?”
“可是……”巧英又苦笑起來。
“你們啊,別擔心這些有的沒有的。”
兩人正說得入神,沒曾想舒綠已經沐浴完畢,從裡間屏風後走出來了。
她穿着一身家常襖裙,頭髮結成一條長辮子鬆鬆地拖在腦後,模樣甚是休閒。與此相對應的,她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派輕鬆,並沒有因爲要進京而顯出緊張的模樣。
“小姐。”
兩人見舒綠出來,忙一起低下頭來。巧英心中惴惴,生怕自己方纔的牢‘騷’被小姐責怪。
舒綠卻沒有生氣,只笑着指了指巧英的額頭,說:“想得恁多,怕什麼呢。我肯定會一直把你們倆帶在身邊的,除非你們不想服‘侍’我了。”
“不不不,奴婢願意一世追隨小姐,小姐千萬別不要奴婢啊。”巧英急匆匆地應道。巧珍也說:“小姐,奴婢也是。”
“知道啦。”舒綠又笑了起來:“進去收拾收拾,我看會兒書。”
兩人忙到屏風後去打掃收拾舒綠沐浴後殘局。舒綠搖了搖頭,拿了本從展眉那兒要來的詩集坐到羅漢‘牀’上看了起來。
也難怪兩個小丫頭緊張,馬上……就要進信安王府了呢。
舒綠剛纔也並不是哄她們開心。她一個人要在那偌大的府裡生活,自然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替她做事。巧英聰明,巧珍嬌憨,兩人的底子她都是清清楚楚的。將她們培養成心腹,也是她早早就想過的,不然何必帶她們這兩人進京。
只有兩個丫鬟可用……還不夠啊。
舒綠想到了自己匣中的那五千多兩銀票,心下稍安。有錢好辦事,慢慢來吧,總能讓她找到可用之人的。
從明天起,她就是信安王府的千金小姐了。對於從上輩子起就在上流社會生活的舒綠來說,這種身份上的轉變,她倒還承受得住,不至於有什麼誠惶誠恐的感覺。相對而言,她比較看重的是如何處理進府後的那些複雜的人事關係。
想到外祖父家裡那一堆男男‘女’‘女’的親戚長輩,舒綠就一個頭兩個大。有一批在信安王一系被扔到西北後,陸陸續續去世了,不然她要面對的親戚還要更多。
舒綠再次在腦中梳理了一下信安王府的成員構成。
大梁的王爵有的被留居京城,有的在各地就藩,不過信安王和舒綠所熟知的臨川王,還有其他的幾位王爵,卻是在京城居住。臨川王是王爵中的特例,他家是唯一的一家異姓王,本身不屬於宗室皇子,而是由軍功累至高位的。據說當年那位第一代的臨川王牧野,和大梁開國國君是結拜兄弟,好得就只差沒穿一條‘褲’子了。
信安王樑裕今年五十六歲,是當今皇上的堂叔,當然不是親堂叔,隔了好幾房的。這位老王爺原來比較能生,共有嫡庶子‘女’一共十三四個。但這麼多年下來,現在就只剩大兒子——也就是信安王世子樑璋、庶出的四子樑瑜兩個兒子在身邊,二兒子三兒子都英年早逝。
而信安王的‘女’兒們呢,唯一的嫡‘女’樑素瑤下嫁凌家,未滿二十就死在江南了。另外的幾個‘女’兒都是庶出,要麼已經在西北當地出嫁,要麼就過早夭折,沒一個能跟着信安王回京的。
老王妃也先王爺而去了,據說現在府裡當家的,是那位出身名‘門’的世子妃張氏,也是舒綠要叫大舅母的人。另外舒綠的‘女’‘性’長輩還有當了寡‘婦’的二舅母,四舅舅樑瑜的妻子、她的四舅母穆氏——三舅母廖氏去世也早。
然後就是一大批和她同輩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這些人名她也都記在心裡,只等到時再慢慢相見了。
“怎麼有種林黛‘玉’進賈府的感覺呢,唉。”
舒綠自嘲地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書本。
要認真論起來,她即將進入的信安王府,比林黛‘玉’的外祖家賈府還要顯赫得多。
信安王可是王爺,賈府的祖上不過是個國公,而且傳到了賈寶‘玉’的時候是連爵位都沒有了的,也不知道賈府怎麼就那麼自信,老有種“老子天下第一”的良好感覺,不沒落也太沒天理了。
而要進賈府的林黛‘玉’,當時也是高官之‘女’,還帶着一大筆撫養費過去的,竟也不得不謹小慎微。可見這等王爵人家絕不是那麼好住的,各種麻煩事……等着吧
不過舒綠纔不會像那位嬌滴滴的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爲一句下人無心的‘混’話都能難過上好久。那是柔弱的絳珠仙草纔會有的行爲,舒綠嘛……她的人生準則就是某太祖的十六字真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這一夜,舒綠和平常一樣休息得很好。若是頂着兩個黑眼圈,風塵僕僕地進了府,第一眼豈不就讓人看輕了去。
“小姐,您今兒要‘插’戴什麼?”
巧英替舒綠梳好了頭,將她的首飾匣子打開,請她挑選飾物。平時舒綠都是隨便拿枝簪子,再加一朵珠‘花’就算了,但今兒她挑選得特別仔細。
她從歐陽夫人認自己爲義‘女’時,贈送的那一套價值不菲的翡翠頭面裡撿出幾樣,讓巧英替她‘插’上。平時很少上妝的她,今天也刻意上了淡淡的粉,抹了點胭脂。
但身上的衣裳,她又沒有選擇行囊中最貴重鮮亮的那幾套,而是讓巧珍拿了一身用料名貴、‘花’樣卻較爲普通的衣裳穿上。
“小姐,這一身是不是太素了?”巧英問。
“不,這樣正好。”
舒綠打量了一下鏡中的自己。
梳妝齊整,首飾華貴,是爲了不讓王府裡的人覺得自己寒酸。可是既然戴了好首飾,衣裳卻不必太好了,只要端莊大方就行。如果全身都打扮得太刻意,那又落了下乘,怕人家看在眼裡,認爲她拼命打扮是底氣不足的表現。
更重要的是,她在信安王的心目中,可是一個喪母不久的小孤‘女’。總不能穿戴得歡天喜地的,讓信安王怎麼想她呢?
“好,我們出發吧。”舒綠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綻開了一朵自信的微笑。
(舒綠終於要進王府了,新的舞臺已經爲她架設完畢,各‘色’人物即將粉墨登場)
(昨晚一直刷新投票頁面,到半夜12點還是29票……哭……親們你們讓我想加更都沒法實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