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在展眉的新家小樓上,在場的人卻換成了展眉和夏涵
二人相對而坐,中間是一張水曲柳矮几,擺着幾樣切牛肉、涼拌瓜條、麻醬青豆之類的下酒小菜。矮几的另一邊,是一個盛滿熱水的溫碗,裡頭浸着一壺暖酒。
展眉將杯中微溫的果子酒輕呷一口,夾起兩片切牛肉慢慢咀嚼着。他對面的夏涵同樣一言不發,把玩着手中已空的酒杯,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然這些日子精神頗爲疲倦。
展眉飲盡杯中美酒,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又替夏涵倒滿杯子。
“晨希,我方纔說的,你能否幫我做到?”
夏涵沒有急着飲酒,而是擡眼看着展眉,輕聲道。
“……我能問問原因嗎?”
展眉揚了揚直插入鬢的濃眉,眼睛稍一眯縫,精光熠熠的眸子逼視着夏涵。
夏涵搖搖頭,說:“不能。”
“啊,是嗎······”早料到夏涵會是給出這個答案,展眉也不例外。他又飲了一杯酒,突然輕笑道:“反正,是爲了我那妹子,對吧。”
“對。”這下夏涵卻不含糊。
展眉收起笑容,坐直身子,肅然道:“我知道你爲了我妹子的事,擔了很多的風險。但是,如果到最後……她還是不願意······你怎麼辦?”
“沒怎麼辦。”
夏涵很輕鬆地聳聳肩——這是跟展眉相處久了以後不自覺被感染的毛病。他籲出一口長氣,說:“走一步算一步,管不得那麼多了。”
“嗯……”
看來,似乎是大實話?
展眉舉起手中酒杯,往夏涵的杯子輕輕一碰,重又笑道:“那就讓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吧!”
聽起來,這小子肚子裡,貌似有一個不錯的計劃?
立春日,太廟。
大梁的春祭並不是常例有時幾年也不舉行一次。不過興耀帝繼位後,還未曾舉行春祭,如今藉着“罪己告天”的理由舉行也說得過
由於春祭決定得很倉促,又正值多事之秋朝中上下都極爲緊張。而且因爲是興耀帝首次春祭,與會的妃嬪、宗室相當多,這便給安保工作增加了難度。
舒綠沒想到自己這回還是榜上有名,得跟着信安王府的人一起參加祭祀。不是吧,她又不是宗室女,人家姓凌好嗎!親戚而已,要不要這麼額外開恩?
後來從展眉那邊她才瞭解到以前到太廟祭天只是皇親國戚們的事,但這回不同以往。
這回皇帝在太廟禱告祈天完畢後,還要再順便與百官一道舉行祈雨儀式,連帶着皇后也要率領宗室女眷和命婦們共同祈福。總之就是個二合一的儀式……
“啥,這也行?”
舒綠聽着怎麼怪怪的。
展眉說:“本來祈雨應該是到京郊皇莊去,皇帝‘親耕,、皇后‘親蠶,,可是如今百官不同意皇上出京啊,就弄了個折中的法子。聽說以前也是有先例的······這種事也就鴻臚寺和禮部的人懂我們哪知道。”
“又是大型集會,真的沒關係麼!”
舒綠真是怕了。
上回那大象暴走的事情還讓她猶有餘悸,這才過了沒幾天又要參加一次大集會。她怎麼老覺得心驚肉跳的?
“誰知道,皇帝都不怕,你怕什麼!”
展眉這話可真是大逆不道,潛臺詞就是皇帝本人都不怕死,咱們更不用操心了。反正就是去打醬油當背景板的而已嘛。
“也是……唉。”
舒綠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在別人看來無比榮幸的事情,她卻委實敬謝不敏。誰愛去誰去!
在京城王府裡待得越久,她越是厭倦這種膏粱錦繡、富貴榮華的生活。這繁華背後的骯髒與瑣碎和她的本性與追求實在太不相符。不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立春當日,天氣是難得的和暖。前些日子的陰霾天氣爲之一變從清晨起天空便是一片晴朗。
但天氣再好,大家也沒什麼欣賞的心情。差不多所有參加春祭的人,都是同一種心情——趕緊讓這倒黴的一天過去吧,再也別出什麼事了!
只有皇貴妃於氏的心情與衆人不同。
今兒於氏穿戴得極爲正式。久已不曾在人前出現的她,妝容甚是精緻,尤其是那細細描畫的眼妝和朱脣將她本來就雍容貴氣的面孔點綴得十分精神。在所有妃嬪中,唯有她的服飾能與皇后比肩,都是真紅的朝褂、朝袍、與朝裙,只是在朝冠上稍有區別。
這身打扮給了皇貴妃無比的自信。看看,本宮雖說暫時失勢,可依然是本朝的皇貴妃,依然是大皇子的親生母親!平日裡再如何被壓制,到了這種大場皇上也得讓本宮出來亮相!
相形之下,陶皇后的臉色就差多了。
能不差麼,活生生的眼中釘就戳在自己的眼前,才消停了兩天就又溜出來蹦了。對於好容易嚐到了正宮應有的權威滋味的陶皇后來說,這種感覺非常的不爽。
事實上,鴻臚寺將名單送到陶皇后面前時,她就曾打算直接把皇貴妃的名字劃掉。理由現成得很,於氏正“病”着嘛,就免了她這趟辛苦差事吧。瞧她多體貼?
問題是鴻臚寺卿稟報她說,皇貴妃在列乃是皇上欽點,他可不敢自專。
陶皇后一聽是皇上欽點,馬上不敢多說什麼。
她倒不是嫉妒吃醋——陶皇后說不上聰明,但也絕不傻,對相處了十幾年的丈夫還是略有了解的。她隱約明白,皇上此舉並非是出於對皇貴妃有何感情,而是考慮到了朝廷裡的某些情況。
一心要做賢后的陶皇后,可不敢阻礙皇上行事,忍着氣在那份名單上落了金印。
但理解歸理解,看到皇貴妃又意氣風發地站在自己身邊,陶皇后心裡沒有一點想法那也是不可能。
不過她謹記着自己的本分,也顧不上和皇貴妃置氣,全副精神到放到祭祀禱告裡去了。身爲皇后,她要乾的事情多着呢!
宗室女眷行列中,舒綠與其他的小字輩站在一處,隨着司禮監鴻臚寺的大人們指示行事。讓她奇怪的是,在祈雨儀式開始前,她們今天站的位子和往日似乎不太相同。
按理說這種班次排行都是有極嚴格的規定的,爲什麼她們小字輩反而站得離皇后貴妃們比較近呢?
也沒人跟她們解釋什麼,就這麼安排着了。算啦,也許人家祭天時就是這麼個站法,自己想那麼多幹什麼……趕緊完了吧這儀式,煩死人了!
虧得天上雖有太陽,卻不曬人,露天站上一上午尚可忍受。不過站久了小腿也痠痛的呀,還不能變換姿勢,跟軍訓的強度也差不多了。
累就一個字,她想呻吟無數次!
隨着聲聲鼓樂,祭天儀式井井有序地進行着。她站的地方也聽不見那聖天子念罪己詔的聲音,只能離得遠遠的偶爾看一眼高臺上那身着袞服高冠的影子。這麼一看,還真有君臨天下的氣勢呢······
皇帝以下,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以及衆多皇爺——也就是興耀帝的哥哥弟弟們和他們的子嗣。興耀帝還在世的七位兄弟,已經在初一時領了封號與封地,等過了正月就要離京出發到外地去過他們閒散王爺的小日子了。
有了三皇爺這前車之鑑,興耀帝對他的兄弟們是一個也不放心,統統攆走是正經。
再冗長的儀式也有結束的時候。不知過了多久,舒綠的腳都要站得沒知覺了,才聽到了三聲沉悶的鑼響。這代表着祈雨儀式即將進入尾聲,再有一個祭酒的環節就搞定了。
太好了!
不知有多少人都在這樣默默地想着。隨着皇帝將最後一杯祭酒澆在高臺前的地面上,很多人的心都漸漸落了地。總算平安了····…
“你們幹什麼!”
一聲怒吼無情的將衆人的平靜心情徹底打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被這吼叫聲驚得身子一顫。
不是吧,又出意外!蒼天啊,大地啊,大梁朝到底是找誰惹誰了,想過個太平日子就這麼難?
連舒綠都嚇了一大跳,也無法顧及儀態,第一時間朝那騷亂處張望
只見穿着鮮豔金黃色禮服的大皇子被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地挾制着往大殿一旁拖去,他身邊的幾個從人也盡皆被擒,人人皆面露惶恐之色。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爲何要在這種場合拿下大皇子?
皇貴妃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隨即尖叫一聲“皇兒”,提起裙襬就想去追被壓下去的大皇子。
就在這個時候,大皇子那幾個被制服的從人裡,有兩人突然暴起,將擒拿他們的侍衛撞翻在地!
“將這些反賊通通拿下!”
皇帝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高臺上發號施令,這過分沉着的聲音落在衆人耳中,引得人人心頭狂震。
“昏君,納命來!”
(嗯,下一章就是超級大反轉,舒綠又將是閃亮女主角了···…)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