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老王爺,病了。
這病來得也急。早晨老王爺去上朝的時候還行動有風,談笑自若,早餐吃得也不比平常少。誰知到了中午,卻是被人擡回來的。
老王爺病懨懨地躺在御賜的軟榻上,渾身無力,神志不清,卻並不發燒發冷。老太醫們都來看了,都說是中風的前兆。
一日之內,信安王府就炸了鍋。從樑世子以下,滿府中人盡是惶然之色。尤其是信安王的那些個姬妾們,更是憂心不已——她們唯一的依靠就是信安王,若他兩腿一蹬去了,她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展眉舒綠自然也和衆兄弟姐妹們一樣,來到老王爺的院子裡聽消息。他們在表情上與旁人保持一致,心裡頭卻是一種奸計得逞的快意。
老爺子,您就好好歇着吧展眉對伸秋滿調製出的這種“酥骨散”般的藥很滿意,仲秋滿更是向他保證過,只要停止服藥,就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對於展眉來說,在老王爺的食物裡下點藥,還是很容易的。當年他還天天潛入牧王府給牧若豪下毒香呢,在可以稱之爲“主場”的信安王府下藥,不要太簡單哦。
樑世子看老爺子情形實在不好,趕緊讓展眉出面去請仲藥王來王府,給老王爺治病。展眉兄妹和仲藥王有交情,這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並不奇怪。
展眉那個猶豫啊,推脫啊,吊足了樑世子的胃口,才肯勉勉強強去“求”仲秋滿上門。
要說樑世子,也不是對老父親的病一點想法都沒有。
他今年也小四十的人了,還是個世子。如果老王爺就這麼死了,他就能正位王爺。
世子和王爺,差別不是一般的大!
但這個積極搶救的姿態,是一定要做出來的。不然的話他就等着成爲全大梁朝的反面教材,被釘在恥辱柱上千秋萬代地唾罵吧。不孝子的罪名太大,就是皇帝也承受不起這種罪名啊。
況且,樑世子還得考慮現實的問題那就是信安王府如今的確還需要老王爺坐鎮。他纔回京兩年,在京城也好、地方也好,根基都還不穩固。如果老王爺這枚“定海神針”驟然去世,信安王府聲勢必然一落千丈,他就算繼承了這個王爺的位子,也保不住原有的權勢地位。
歸根結底一句話,樑世子羽翼未豐還需要老父親給他保駕護航。
因此,伸秋滿的到來,贏得了王府上下人等的一致歡迎。
“這叫什麼事啊,給人下毒還得過來裝模作樣地治病······”
仲秋滿心裡感嘆自己又被展眉刷新了下限,表面上當然保持着他一貫的仁心仁術醫仙形象,很是淡定地給老王爺把了脈。啊,自己下的藥,分量把握得就是好!
他簡直都想稱讚自己了這麼天才的藥方是怎麼製作出來的呢?怎麼就能達到這種,看起來病得要死,事實上元氣卻幾乎沒受傷的效果呢“仲先生王爺他如何了?”
仲秋滿才放下老王爺的手腕,樑世子就迫不及待地撲了過來。
誰敢說他不是孝子?看看他多着急啊!
仲秋滿故意長嘆一聲,說:“老王爺這是積勞成疾,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損傷啊……”
其餘幾位老太醫一起點頭,表示同意。其實他們都覺得老王爺這病很奇怪,根本把握不了脈象。
不過,站在大梁醫學界頂端的仲藥王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沒錯的!
仲秋滿又說:“這病看起來兇險,其實內裡還是無妨的,只要靜靜養着就好。我給開三副藥方每三天換一副,吃上**天,大概就能好些了……”
“但是……”
衆人的心又是一緊。最怕就是大夫說“但是”啊!
“但是,就算老王爺的病情穩定下來,還得休養好長一段時日,才能保證這病症不再發作。否則那時候就是大凶之時,就算大羅金仙也打救不了他了!”
聽仲秋滿說得嚴重,樑世子連忙保證說,絕對不會讓老王爺再爲瑣事操半點心。
這個結果,很理想啊!樑世子覺得很滿意。如此一來,老爺子又能在家裡坐鎮,外頭的魑魅魍魎們不敢擅自妄動。而他又可以大施拳腳發展自個的勢力,真是太完美了!
信安王一點也不想休息,他可是有好多大事要辦呢!但他雖然熱衷權勢,對自個的性命也是極爲看重的。越是位高權重的貴族,越是在乎自己的性命。
因此,儘管不清不願,信安老王爺還是成爲了一枚高貴的老宅男,天天躺在牀上發呆。
果然在吃了仲秋滿開的藥以後,老王爺眼不花了,耳不聾了,腰背痠痛了,一口氣能上五層樓了……如果有五層樓給他上的話······然而·就在他剛想破戒的時候,拿幾份公文批閱了一會兒,第二天又“病”了。
“父親,您可千萬別再勞心了!”
站在父親的病榻前,樑世子的哀傷顯得很真實,很感人,基本上達到了大梁朝演藝界的最高標準。
老王爺乃是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樑世子這點演技看在他眼裡,還是能分辨出幾絲真假的。不過,此時的他已經懶得計較,也沒精神去計較了。
信安老王爺,真真正正地閒了下來。不僅不參與朝廷上的各種紛爭,連家裡的事情都不怎麼管了。
樑世子和張氏對此樂見其成,一個抓外權一個管內權,把王府經營得鐵桶也似,大房的地位空前漲。
在這段期間,舒綠非常老實地呆在綺霞苑裡,就像所有的待嫁新娘一般,和幾個丫鬟一道給自己準備嫁妝。
當然,她是絕不會不自量力地給自己繡嫁衣的······一個連荷包都繡不好的人,還是別挑戰自己的極限了吧。
她只負責列單子,找花樣,真正動手裁衣繡花的,還是她身邊的這些丫鬟和家裡的繡娘。
看她多乖呀!每天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標準的待嫁新娘做派!完全符合大梁朝淑女標準,甚至略有超出。
張氏這些天裡志得意滿,原來還想找找舒綠的小茬子。讓你仗着老王爺疼愛你,就那麼高調!如今家裡沒人護着你了吧?
但她好歹也是名門出身,仔細一想,舒綠馬上就要出嫁了。自己若是臨時再去給她找點難受,如果傳到外頭去,未免被人看輕,說自己氣量小。一個就要遠嫁外省的外甥女兒,她還拼命挑剔人家,可不是大家作風啊。
在此之前,樑世子隱約和她提起過,老王爺有意給舒綠另外再找一門好親。
張氏表面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是不以爲然。
憑什麼呀!原來訂的夏家,已經夠好了。書香世家的清貴自不必言,夏涵那時候也是大有前途的青年官員。如果不是夏涵出事,這門親事堪稱十全十美。
現在夏涵仕途終結,老王爺又想給那鄉下丫頭找個更好的?
怎麼能便宜了她!
張氏站在女兒的立場上,一點也不希望舒綠嫁得好。雖然,她也沒惡毒到故意虐待舒綠,或者破壞舒綠的好親事那種變態的程度,可讓她主動給舒綠張羅好人家····…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如今老王爺病倒,張氏自然把這事撂到了一邊。就讓這丫頭嫁到江城去好了,一輩子也別回京城,多好!眼不見爲淨!
她家蘭兒嫁了個小官兒,你舒綠也別想過得富貴逍遙!
對於張氏這點心理,舒綠把握得很到位。看這位大舅母每隔幾天就讓管事婆子來給自己彙報嫁妝準備的情況,一副恨不得馬上將她遠嫁的樣兒,她別提多開心了。
舅母,謝謝你!沒有你的配合,這場戲可沒法進行得那麼順利啊!
興耀二年,就在這般情形下飛快地過去。
一轉眼,興耀三年的春天就隨着春風與細雨來到了京城。而在京城郊區縣城外的碼頭上,一支船隊正在蓄勢待發。
信安王府的送嫁船,就在今天出發。
展眉站在甲板上,看着前來送嫁的王府人馬,回頭對妹妹笑了笑。
“是啊,她一定很開心很開心。你說我要不要裝出哭泣的樣子來讓她更高興一點……”
“不必了吧,你演技很一般啊。”
兄妹倆正扯着閒話,忽然看到一隊人馬從不遠處朝碼頭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