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綠醒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心裡有事,她一晚上都沒能睡好。翻來覆去在牀上烙了半天大餅,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實在困得受不了了,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她本來是水晶心肝的玲瓏人兒,昨天因爲受驚過度才迷糊了一陣子。被展眉一提醒,她自然知道這件事情難以善了,必須要迅速想出解決的辦法來纔是。?
從小就偏於理性思維的她,做事喜歡先理清思路。她努力整理頭緒,把一些重要的東西先在腦中默默列出來。?
擺在第一位的問題是:她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只有明確了目標,才能去安排前面的步驟。?
舒綠很清楚,她不願意因爲此事而被迫嫁人。但是,她也不想和歐陽家鬧翻,從而失去這個良好的助力。?
那麼,先不管這是不是歐陽家設下的圈套,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避免讓歐陽家提出以她嫁給歐陽潤知,來解決這事——別說小妾,正妻都沒商量。?
不同的人,面臨同一件事時,往往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如果舒綠是穿在一個宅門女童身上,不得不得在內宅各色人等的暗鬥中生活十幾年,或許她的思考方式就不一樣,很難說會不會對現實妥協。?
可是她轉變身份不過區區兩月,身邊又有親哥哥守護着,自然不會有委曲求全的想法。?
到底該怎麼做呢……?
舒綠坐起身,先不忙着起牀,靠在軟枕上再想了一會兒。她起身的動靜驚動了早在外間候着的巧英,巧英踩着細碎的腳步走近牀邊,輕聲問道:“小姐起了?”?
“嗯。”?
舒綠應了一聲,巧英忙打起帳子,巧珍則把暖在熏籠裡的熱茶捧了過來。?
舒綠把茶盞接過來,先含了一口在嘴裡清清口腔,再吐在巧英端來的痰盒裡。接着才小啜一口,慢慢飲着,藉此醒神。?
巧英看舒綠眼下一圈烏青,雙頰依然沒有什麼血色,不由得問:“小姐覺得今兒精神如何?”?
“有些懶洋洋的……怕是又傷風了。”?
舒綠摸摸自己的額頭,只抹到一手冰冷。巧英立刻急了,忙說:“夫人交代了,小姐您若是覺得身上不好,千萬別起來再過了風。”?
舒綠本來想起來的,輕傷不下火線是她做事的原則。但是在想到某些事情以後,她就從善如流地乖乖歪着了,只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巧英和巧珍一看,覺得舒綠真是有些不妥。巧英趕緊給舒綠簡單梳洗了一下,再留下巧珍在屋裡聽使喚,忙着向歐陽夫人報告去了。?
舒綠剛睡起來,其實一點也不困。但是頭暈是真的,所以巧珍把軟枕墊起來讓她斜靠着,她也不反對。才重新閉上眼冥思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像是有好些人朝着她的屋子走過來。?
她的脣邊的笑意轉瞬即逝,反而拿起手中的絹子,捂着嘴輕輕咳嗽了兩聲。咳聲未停,便聽得歐陽夫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舒綠,你覺得怎樣了?”?
舒綠睜開眼睛,眼中透出濃濃的倦意——她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演技,演技,磨練你演技的時候到了。?
“母親……”?
舒綠沙啞着嗓子,幽幽地喊了一聲。光是聽聲音,就像是生了大病似的,直把歐陽夫人嚇壞了。?
“昨兒不還好些了嗎?怎麼過了一夜,就這麼嚴重了?”歐陽夫人看着站在一邊的兩個丫頭,斥道:“你們是怎麼服侍小姐的?”?
“母親,不關她們事。”舒綠一拉歐陽夫人衣袖:“我也是有些頭疼,發冷,想來多躺躺就好了。”?
“躺着是對的。但還是得請大夫,巧英,讓人快去請榮和堂的章大夫來。”章大夫也是上回給舒綠看病的那位,看來是歐陽夫人常請的醫生。?
舒綠暗自觀察着歐陽夫人的臉色,只見她微帶憔悴的臉上滿是憂色,不似作僞。舒綠兩世爲人,自信這點眼裡還是有的。?
她對歐陽夫人的觀感一直很好,不然也不會真心想認她爲義母。其實如果不是發生了昨天的事情,舒綠對歐陽家的人感覺都不錯,但現在卻不得不有所保留了。?
歐陽夫人又問舒綠想吃點什麼,專讓小廚房給她做。舒綠也沒怎麼推辭,就說上次吃的黑米粥很香甜,還想再吃。她跟歐陽夫人說起這個的時候,語氣甚至有點撒嬌的意思了,就像跟親人說話一樣,挺隨意的。?
黑米粥很快做好了,還是歐陽婉親自帶人送過來的。歐陽婉聽說舒綠病了,也很擔心,就把手邊的一些家務放下,過來看她了。?
歐陽婉心裡還有一層擔憂,舒綠妹妹是真的受驚病了,還是爲了昨兒閨譽受損在驚惶呢?畢竟對於她們女孩兒而言,這種事就跟天塌了沒兩樣的。就算舒綠年紀還小,也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女兒,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萬一待會舒綠哭訴起來,母親該怎麼回她?自己又該怎麼說??
不單歐陽婉有這個顧忌,歐陽夫人也一樣。可是出乎母女倆意料,舒綠可是半個字都沒提昨兒的事,只是靜靜地把黑米粥吃了,還說這粥真好吃,想再吃一碗。?
“還有呢,我讓人端了一蠱過來的。巧英,給你們小姐添粥去。”?
歐陽婉讓巧英去添粥,舒綠看着歐陽婉就笑了。“姐姐,你真好。”?
“這有什麼,只要你愛吃,我讓廚房天天做。”?
歐陽夫人見舒綠還能吃得下,知道她應該不會病得太厲害,眼中憂色稍解。舒綠接過巧英遞來的第二碗粥,卻沒有立刻開吃,而是端着碗紅了眼眶。?
“姐姐對我真好,母親,您對我也好……您別笑話,我親生孃親去得早,我都記不清她的模樣了。幸好現在我又有了母親”?
“哎,你這孩子,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我不早跟你說了嗎,你既然叫我一聲母親,我肯定會將你當成親生孩兒般對待的。”?
“嗯”?
舒綠眼裡還掛着淚珠兒呢,卻小嘴一彎笑了起來。“舒綠也會好好孝順您的。雖說還沒有舉行什麼正式儀式,您在我心目中,早就是親孃了。”?
歐陽夫人感動之餘,心中卻是一動。舒綠這話……是不是意有所指??
連着吃了兩碗黑米粥,舒綠的精神看起來好多了。她卻還拉着歐陽夫人的衣角,擡起小臉眼巴巴地看着歐陽夫人,說:“母親,您今天忙嗎?再陪舒綠說說話好嗎不跳字。?
見了舒綠這副樣子,歐陽夫人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有什麼可忙的,不過就是在院子裡住着養病。雖然怕舒綠拉着她,是想問昨天的事情到底怎麼辦,可歐陽夫人還是沒能拒絕舒綠的要求。歐陽婉倒是先出去繼續料理家務了。?
於是歐陽夫人便留下來陪舒綠說說閒話。舒綠本來就是口舌便給的人,儘管因爲“病着”不能說得太多,但和歐陽夫人聊天還是沒有問題的。說着說着,外頭人就來報說,章大夫來了。?
章大夫替舒綠把了脈,說她脈象虛浮,可能是受了什麼風寒,也不是什麼大病。吃上兩副藥壓壓寒氣,也就好了。?
歐陽夫人聽章大夫說舒綠身上的病並不嚴重,心想,這孩子大概就是心病了。的確,這種事,也是拖不得的,無論如何都該給人家一個交代……但具體怎麼交代,歐陽夫人自己都沒想好。?
章大夫的單子纔開好,巧珍就把歐陽潤知領了進來。?
“母親。”?
歐陽潤知早知道母親在這院裡陪着舒綠,不過他也沒必要避着歐陽夫人,先過來規規矩矩問了安。歐陽夫人看着兒子,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緩緩點頭:“嗯,來了?去看看你妹妹吧。”?
歐陽潤知看向擁着錦被坐在牀上的舒綠,只見她梳着一條家常粗辮子,整個人慵慵懶懶地看着就沒什麼精神。他心底不知怎地涌起一陣心疼,面上還是沒什麼表情,走過來淡淡問了問舒綠的情況。?
歐陽夫人在一旁,看舒綠見了歐陽潤知後,也沒露出什麼尷尬、羞澀之類的表情,臉上依然掛着得體的微笑。這又讓歐陽夫人意外了,按說……?
“這一大早,母親和姐姐都來陪我,現在大哥也過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應該的。”歐陽夫人對舒綠一笑,只是有些勉強。?
舒綠像是渾然不覺屋裡氣氛怪異,還是一派天真地笑着,說:“母親和大哥都站着,我反而坐着,也太不知禮了,該打”?
歐陽夫人說:“你本來就是病人,自然要躺着的,那麼多禮做什麼?事有從權嘛。”?
“母親說的是,女兒糊塗了。”舒綠不住點頭:“事有從權,母親說的太對了”?
她在“事有從權”上咬了重音。?
-?
(計劃趕不上變化,呃,今晚又用一陽指解決了一章……單手打字真不是人乾的活啊。今天只能一更了,而且還這麼晚。明天保證兩更。各種對不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