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綠小姐，您怎麼過來了？”
萍花塢別院管着廚房的曹大娘，看到舒綠被巧英攙着緩緩走進廚房的院子，忙不迭迎了上去。
這煙熏火燎的地方，主子們鮮少過來。最多也就是大小姐偶爾過來看看，督促她們工作。這位小小姐不是傷了腳麼？這段日子廚房可沒少給她做蹄髈湯。怎麼她不在自己屋裡養傷，跑到廚房來了？
“您要自己做燻肉？”
曹大娘張大了嘴巴，意識到太過失禮，才趕緊閉上。可是她臉上異色依舊，訥訥地說：“您想吃燻肉，儘管吩咐就是了。這種粗重的活計，怎麼能讓您來做呢？要是讓大小姐知道了，奴婢可沒法交代啊。”
“曹大娘，你大可放心，這事母親和姐姐都是知道的。我這也不是給自己做的，是要做了送人呢，不好假手他人的。”
舒綠是真的打算自己親手做燻肉送給牧若飛做謝禮。
如果不是牧若飛，她那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脫身呢。雖說她讓下人做好了再說是自己做的也行，歐陽家的下人們肯定不會拆她的臺，但是她卻不想做假。
她的感謝發自真心，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謝禮只是走走過場。這麼做，起碼自己心裡是舒坦的。
歐陽夫人本來也不贊成她自己動手。廚房的活計又髒又累，舒綠還帶着傷呢，怎麼能讓她這麼辛苦？
舒綠卻說：“母親請放心，女兒將養了幾天，腳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每天悶在屋裡也是無聊，倒不如找點事情做做，還能鬆動鬆動筋骨。”
她這話也是實情。
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賞花自是不必提起。就算舒綠沒傷了腳，展眉都不願意再讓她出門了。
“以後，沒有我陪着，你不許出門。”
展眉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舒綠原想抗爭一下，這樣她豈不是很沒自由？雖說她自己也覺得有哥哥陪着出門比較安心，但是被人約束總是不爽。
可是看到展眉電光般灼人的眼神，似乎她再不聽話就一巴掌拍死她似的，她又膽小如鼠的退縮了。
好吧，不出門就不出門，當宅女誰不會呀？反正就算閉門家中坐，她也有法子弄點事情出來解悶。
牧若飛給的藥酒果真不愧是太醫院的秘藥，再經過展眉每天幫她用力搓揉散瘀，只三四天的時間，舒綠的腳踝就差不多消了腫，能夠下地行走了。展眉總得趁屋裡沒人的時候替她上藥，這萬惡的舊社會啊，親哥哥都不能碰妹妹的腳踝，形同——想到這裡，舒綠就惡寒了一把。
她一能走路，就想着要做燻肉來答謝牧若飛。歐陽夫人擰她，只好答應下來，讓她自己到廚房去動手。
但是歐陽夫人卻也對巧英巧珍說：“好好服侍你們小姐，別讓她累着，那些要使力氣的活兒絕不能讓她沾手不然的話，我可饒不了你們。”
巧英巧珍得了這道命令，緊緊跟在舒綠身邊，生怕照看不周被拖去打板子。
有了這兩個小保姆一左一右夾着，舒綠“親手做菜”的行動只能打了個折扣。，她還是興致勃勃地在廚房裡待了一個白天，指導着幾個廚娘將燻肉做好了。
到了晚間，歐陽夫人見餐桌上多了一碟子切成薄片、擺成花型的燻肉片，也來了點興致。
“母親，您嚐嚐女兒的手藝嘛。”
舒綠已經試過成品了，因而十分有自信。她說要送牧若飛燻肉，也不是胡亂開口的——上輩子在國外讀書那幾年，她經常和同學們聚餐，這道燻肉是她的拿手菜式。每次一端出來，就秒殺了那些黃頭髮綠眼珠的老外同窗。
“好，我嚐嚐……”
歐陽夫人病體未愈，舌苔厚重，本來不太想吃東西。現在放在她面前的，也是一碗清粥，兩碟小醬菜。
但是當她夾了一片紅豔豔、香噴噴的燻肉片放進口中，細細咀嚼後，不由讚道：“嗯，這滋味真不錯”
“真的？連母親都贊好，那我可也不能錯過了。”
坐在歐陽夫人另一側的歐陽婉抿嘴微笑，也輕輕夾了一片吃起來。
“真是很美味呢”
歐陽婉由衷地感嘆道。她的口味偏清淡，平時並不太喜歡吃肉食，尤其是豬牛羊這些大葷，幾乎是不碰的。
可舒綠做的燻肉明明看着肥瘦相間，吃起來卻沒有一絲肥膩的感覺，只覺得滋味醇厚，肉質鮮美，吃過之後更是脣齒留香。
“妹妹這肉可怎麼做的呀？真香”
舒綠笑吟吟地說：“只要備料、煮肉和熏製時多下點功夫就好了。”
“呵呵，”歐陽婉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得倒簡單哪有這麼容易？”
“真是不難，只是要費些時間。”
舒綠也夾了一片慢慢吃着，隨口解說：“我讓廚房備下五花肉時交代他們，要選那些大約有一寸肥膘的，多了少了都不好。統統切成五寸見方、一寸半厚的肉塊，加香料燜煮。”
“都用些什麼香料啊？”
說到香料，歐陽婉卻也有些興趣。
像她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正宗大小姐，做菜是不會的，但也不耽誤她品味美食。尤其聽到舒綠要加香料，她就犯了“職業病”。
“這個嘛……”舒綠曲起手指數了數：“大料、花椒、桂皮、丁香、砂仁……”
她一邊數，歐陽婉一邊微微點頭。又聽得舒綠說：“然後再加蔥姜生蒜，糖鹽油醬，將肉塊分層碼好燜煮。”
“這個煮還是挺費工夫的……辛苦那幾位大娘一直替我看着火了，我也就是在一旁動動嘴而已。”舒綠汗顏。“每隔小半個時辰就得把肉塊翻個身，要重複四五次纔算入味呢。”
“這麼久？”歐陽婉咋舌：“我就說不容易吧……還得熏製呢”
“是呀。我選了柏木炭來薰，所以沒有一般燻肉的煙火氣。母親覺得這燻肉還過得去吧？不少字”
歐陽夫人慈祥地笑了：“何止過得去你姐姐可不如你，她連做魚湯都不會呢……這以後出了門子，三朝下廚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麼搪塞過去。”
“母親瞧您說的”
歐陽婉頓時臉頰緋紅，輕咬下脣，頭低得快貼上胸口了，一副小女兒的嬌羞之狀。
“好好好，不說你了，咱們吃飯，吃飯”
歐陽夫人呵呵笑着拍了拍女兒的手，招呼兩個女兒一起用飯。
舒綠一邊低頭吃菜，一邊想着，歐陽婉都快及笄了……還真是到了要出閣的年紀。等她孝期一滿，就得嫁人了吧。
看歐陽婉現在治家有道的樣子，以後不管嫁到什麼人家裡去，都不會露怯吃虧的。歐陽夫人在子女教育這方面，還真是挺成功啊。
因爲有了舒綠做的這道燻肉，歐陽夫人難得添了一小碗粥。再加上兩個女兒說話湊趣，歐陽夫人的精神也像是好了不少，看得歐陽婉很是高興。
展眉並不和她們一塊進食，而是在自己的院子裡吃飯。舒綠從歐陽夫人這邊一出來，就趕忙去聽聽哥哥的回饋意見。
基本上，只要是舒綠做的東西，展眉都會吃得一乾二淨，但是好話是別想聽到的。
“好吃嗎？”。期待的眼神。
“……尚可。”
“香味很獨特吧？不少字”開始氣餒。
“……勉強。”
“勉強你還吃得這麼多”怒了。
“……我餓。”
“你”
舒綠氣鼓鼓地瞪着展眉，展眉撲哧一笑，伸出手指用力一戳，把舒綠臉上的氣球戳破了。
“好啦，完全可以拿得出手，放心的送人吧”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舒綠的臉色終於由陰轉晴，興沖沖地走了。
既然是送禮，還是送給一位地位煊赫的小王爺，舒綠也不能太馬虎了。她又用兩天的時間，帶着廚房的人熏製了一批薰魚、薰鴿、燻雞，用紅漆描金的食盒碼裝得整整齊齊，才請歐陽婉派了幾個妥當人送到了城裡。
她早就向牧若飛問過他在何處落腳了。臨川王妃和世子的住處，即使是臨時的，也不能湊合。江城府衙專門闢出了一處官家府邸作爲貴人的行轅，就緊緊挨在府衙旁邊。
舒綠還怕自己的禮物送不到牧若飛跟前，直接被人家的門房送到庫房裡去發黴了，刻意在牧若飛臨走時提了一嘴。牧若飛卻以爲她在找藉口賴賬，大笑着說：“你放心，我回去就交代下人，只要說是送燻肉的，一準要送到我面前來”
其實牧若飛說這話的時候還真沒把舒綠說的話當回事。他就不信這麼個小姑娘能做出什麼像樣的吃食來。
但是等舒綠送來的四色燻肉擺在他的飯桌上，他一樣嚐了一口之後……
“賀方”
牧若飛嘴裡嚼着一個燻雞腿，含糊不清地吼着他的侍衛長。
賀方還以爲小主人有什麼急事，匆匆忙忙跑過來聽吩咐，卻聽得牧若飛說：“你去萍花塢一趟，把那個小丫頭叫過來，讓她教咱家的廚子做這些燻肉以後我要天天吃”
賀方：“……”
啦啦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