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房兒媳婦再沒心思在外頭等,回去和家裡人一說,連老太太都呆滯。
良久,苦熬了一夜,第二日吃早飯,大老爺差點兒讓一碗粥給嗆死。
老太太苦笑:“我,親自去,咱們都去。”
韓家也是真沒辦法了。
要不然,但凡還要點兒臉皮的人家,怎麼可能做出頭一天打人臉,轉過天來就登門相求的事兒。
結果韓家辛辛苦苦地走到盧家大門口,盧家這邊到也客客氣氣地派人出來應付,只是都說主人們不在家,至於去了哪裡,就不知道。
盧家多年沒來京城,也有些故舊親朋要走走你關係的。
韓家人面面相覷,苦笑連連。
看着自家老太太一大把的年紀,還得登門賠罪,居然不得門而入,這,這也太……
“等吧,我們等等。”
韓家的這位老太太卻是心寬。
他們當初那麼‘欺負’人家,幾乎就是把遠道而來的親戚給趕出門去,現在人家不讓他們進門,那也是應該的。
這口氣,不讓人家出了,這事兒估計是辦不成了。
其實,盧家的下人自然是對韓家的人很不滿,所謂主辱臣死,自家主人受了屈辱,他們當下人的,自是同仇敵愾,可盧家這邊,確實除了喬氏和老太太,其他人都出了門,紅塵也不在。
紅塵進宮去了。
她本來不應該這會兒就進宮呢,畢竟皇帝的心思沒人知道,萬一那位氣急了眼,打定主意要捏死紅塵,她巴巴往宮裡跑,豈不是自投羅網。
不過,皇后娘娘送了封信,說是想她了,還派了人過來接,紅塵乾脆也就不多想。
這麼長時間沒見到皇后,她這心裡頭,也掛念的很。
甘泉宮
寢宮裡擺放了好幾口大箱子,箱子打開,裡面的綢緞一看就鮮亮無比。
皇后坐在銅鏡前,抿了抿頭髮,又揪下來兩根白髮。
紅塵孝敬她一面玻璃鏡,鑲金嵌玉,又精緻又漂亮,連宮裡的小宮女們都愛得不行。
皇后也稀罕了幾天,沒幾日就又換了銅鏡。
那玻璃鏡,適合年輕的小姑娘用,臉蛋乾淨的像剛剛剝了皮的雞蛋,她就不行了,用那鏡子,一日比一日見老,眼角的細紋,怎麼也擋不住。
還是銅鏡好,看得模模糊糊,到有些往年還是少女時的風采。
視線落在屏風上,上面搭着一套大紅的鳳冠霞帔,都是當年她還在家時,母親給準備的,此時看來,到有些悵惘,這一套東西,她再也沒有機會去穿。
“也舊了,紅塵怕都不喜歡,誰喜歡別人的舊東西,收起來吧。”
她就是翻出來看看,怕招蟲子。
衣物不好保存,曬太陽多了要掉色,顯陳舊,放得久了發潮發黴,也要生蟲,保管的就是再經心,也不能長長久久。
這時,外頭有些小宮女,還有來奉承的小嬪妃,都發出一陣歡呼聲,不敢大聲,卻的確是雀躍的很。
素娘姑姑一下子就樂了。
皇后也笑:“樂呵樂呵吧,萬歲爺身子不好,宮裡病氣沉沉,多些歡聲笑語,也能衝一衝。”
她今天整理庫房,把翻出來的那些沒穿過的新衣服,還有內府進上來,她卻不喜歡的新首飾,都給那些小妃嬪們散了出去。
皇后以前雖然不見外人,可一向手鬆,便是不見那些妃嬪,也少不了賞賜點兒什麼。
這些宮裡的女人不容易,得寵的還好,不得寵的,便是份例不被剋扣,可那點兒東西,卻是根本不夠用。
她們好歹也是皇帝的嬪妃,總不能一年到頭,連套替換的首飾都沒有,總不能一天到晚,就穿一套衣服。
外面的女孩子們,一套新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姐姐穿了妹妹穿,可在宮裡,你都不得寵了,還稱不起面子,那連個宮人都敢隨隨便便就給你沒臉,日子就真沒法過了。
“這緞子,還是留着。”
皇后指了指掛在屏風上的緞子,有些舊,也說不上哪裡好,顏色很素,粉嫩的像春天,可確實是好緞子,在陽光下一照,還是流光溢彩。
宮裡這般貢緞少,外頭進貢的,多以深色爲主,這淺色的不行,洗兩次就看不得了。
皇后嘆了口氣。當年,勤政殿裡躺着的那位,千里迢迢從江南給她專門帶回來這麼一塊兒緞子,不是底下人採買的,是他親自去挑的,回來了,她捨不得穿,一晃眼幾十年都過去了,再好的緞子,如今也陳舊不堪。
“娘娘,郡主來了。”
“別讓她等,快讓她進來。”
皇后站起身,走到軟塌上坐下,四下掃了一眼,不禁一笑,屋子裡亂七八糟的,紅塵進門又得彆扭,那孩子平時也愛犯懶,可最受不得髒亂。
果然,紅塵一進來,嘴裡不說,眉頭就略略一皺,皇后登時笑了:“好了,等下讓他們收拾,你現在可是大忙人,進一次宮不容易,別總爲這些細枝末節糾結了。”
紅塵被皇后一拉,就在軟塌上坐下,手裡被娘娘塞了一堆賬本。
可不是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生意的賬本,根本就是戶部今年的賬目。
“娘娘?”
“看得我頭暈,你好好幫我瞧一瞧,今年的軍餉都發下去了,可我這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邊軍那邊也有小道消息,說是勇義軍和鎮西軍的糧餉少了一大半兒,連將官們都快吃不飽肚子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紅塵怔了下,仔細看了看,但這粗粗一看,根本看不出什麼。
“你拿回去仔細看。”
皇后嘆氣,“今年朝廷事繁,以後,怕是要勞動我們家紅塵的時候,還多得很。”
紅塵從宮裡出來,腦子還有些亂。
皇后娘娘的畫風不對。
往年娘娘可不管朝廷的事兒,政務那是一點兒都不肯沾邊,大周朝忌諱女子干政,那個皇帝更是個小心眼……
“還是消息不夠靈通。”
生門那邊打探京城的消息,大部分都能打探得來,可宮裡不比外頭,不是短時間內能滲透進去的,現在掌握宮裡的消息,也是靠朝廷風向猜測罷了。
紅塵嘆了口氣,默默翻了翻賬本,從裡面看到一筆夏家的賬,說是夏家今年出的靈兵,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二,也不由得皺了皺眉。
夏家這麼幹,怕是要受罰的,如今皇帝可能還顧不上,一回過神,一準兒不能讓人這般糊弄了去。
夏安那人不是傻子,明面上這些做得向來分毫不差,尤其是在兵器方面,那更是說不出的謹慎,畢竟是夏家的招牌,要是沒有靈兵,沒有有靈性的戰馬,夏家哪裡還能稱之爲夏家!
腦子裡塞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官司,回了盧家這邊,還沒進門,就見了韓家的馬車。
羅娘和小嚴都愣了愣。
“她們家怎麼還敢登門?”
紅塵聳聳肩,一進屋子,就見韓家的老太太正跪在盧家老太太面前哭,也不知說了什麼,盧家這邊,喬氏也抹眼淚,老太太更是淚流滿面的。
“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都是自家人,遠志和我親弟弟也差不多,我還能不管他的死活!”
老太太一拍桌子,連聲招呼人請大夫過去瞧,擡頭看見紅塵,嘆了口氣,招呼到身邊嘆道:“秋姐兒啊,聽你們太太說,你和那王老神仙相熟,哎,就請他去韓家看看吧,要真是有災星,這災星還應在我老太婆身上,我就拼了一頭撞死,也不能讓遠志受罪!”
一句話,韓家那邊幾個人都嚇得臉色煞白。
韓家的老太太更是伸手惡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那力氣,絕對不是假打。
“大姐姐,您這心裡還有怨氣,我,我知道您怪我,您要是恨,就打我罵我,可別說這等話了,這話要是讓我們老頭子聽見,我真是死了都罪孽纏身。”
紅塵看着她們鬧了一通,哭笑不得,還是點頭應下,轉頭衝羅娘道:“你去請王老神仙過來一趟。”
打發羅娘出門,又溫言相勸,讓婢女拿來熱水,讓兩邊的人進屋去重新梳洗。
韓家是真一點兒面子都不顧,弄得灰頭土臉,頭髮都散了,真要這般出門,非讓人說衣冠不整不可。
沒多時,王老神仙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大大方方登門,一行人就轉頭進了韓家。
韓家的宅子也是住了幾十年的老宅,風水並不差,哪怕王老神仙這位半吊子,也能說出幾樣好處,到了門前,一行人下車進去,繞着走了一遭。
韓家這邊都低眉順眼,誰也不敢吭聲。
紅塵卻不顧忌,冷笑一聲,開口道:“上一次人家請的半仙登門,說是他們府上即將有災星臨門,所以纔會提前預警,今年韓家的外客,只有我們一夥兒,王老神仙您給好好看看,我們盧家這邊哪個是災星,真有的話躲遠點兒,也省得衝撞了人家。”
王半仙瞠目結舌:“誰?誰災星?”隨即回神,扭頭就要走。
韓家登時被唬得額頭上冷汗涔涔。
紅塵一把攔住:“行了,你好生給看看,怎麼都是我們老太太的親戚。”
王半仙皺眉,不甘不願地道:“他們家以前不是請了個什麼半仙,再去找那人便是,何苦讓我蹚渾水?”
韓家這邊都不敢說話。
哪裡是不想找?頻頻出事以後,他們也尋人家去,可一開始人家滿嘴推脫,不肯登門,後來更是連人都不見了,要不是對方在京城也小有名氣,他們都要懷疑那就是個騙子。
紅塵笑了笑:“老神仙您就別多心了,發發慈悲,快把這事兒給了了,咱們都忙,沒工夫天天應付這些。”
王半仙面上一片溫和慈祥,嘴下卻不容情,搖頭道:“罷了,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行騙者多,這樣吧,咱們就來看看,這宅子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看了紅塵一眼,笑道:“還請小姐出手。”
紅塵挑眉:“得,就知道這等體力活,您一準兒要推給我。”
“這叫能者多勞。”
王半仙捋了捋鬍子,一臉和煦。
韓家的人都愣了愣。
紅塵想了想,便從箱子裡取了一根繡花針,又順手從王半仙的頭上揪下來一根白頭髮,穿針引線,把頭髮傳入針孔中繫好。
所有人都滿頭霧水。
紅塵把東西遞給韓家的大兒子,“勞煩您拿着它,直接去大梁倒塌,還有出事的地方轉一轉,若真有不妥,針自然會有動靜。”
韓家半信半疑,愕然道:“這個真能管用?”
紅塵點點頭,笑着解釋:“我這針曾撥過佛前的香油,沾染佛性,對於陰晦之物最爲敏感,老神仙修行多年,頭髮內蘊含法力,也算是極好的法寶,等到了地方,您默唸幾句自己的祈求,無論是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有問題,它都會給出指示。”
其實,紅塵有很多手段能用,不過,一來這麼點兒小事兒,也犯不着折騰,二來,別的法寶再厲害,做手腳都容易,韓家這邊沒準兒還在心裡嘀咕,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動了手腳,弄得唬人的東西。
如今針就是平常的繡花針,至於頭髮,更是直接從王半仙頭上拔下來的,大家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又是如此簡單的物件,韓家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這種東西上搞鬼。
韓家那大兒子心中忐忑,四下看了看,就老老實實地託着繡花針,慢吞吞地先去大梁倒塌的地處。
所有人都緊緊跟着。
大傢伙精神緊繃,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韓家的大兒子,還有他手裡的東西。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衆人只覺得那針滴溜溜一轉,竟然轉了個方向。
韓家的大兒子腳步一頓,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睜開,就見針好好的,又沒什麼風,卻是輕輕顫抖起來,在他的掌心裡向左邊晃了晃。
“啊!”
他忍不住驚叫了聲。
其他人也大驚失色:“怎麼回事兒?”仔細一看,卻見那根針指着的竟然是韓家老太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時不知所措。
韓家那老太太更是滿頭霧水,本能地躲了幾步,然後,那針就自動自發地轉了一下,再一次指向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