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無妄

紅塵一愣,隨即笑了:“太酸……走吧。”

林旭這樣的人,說這樣的酸話,唔,其實還真讓人心動,那種心動,就如雨後荷花初綻放,整個心尖都顫動了下,很不起眼,卻是很難得的體驗。

紅塵伸手搭着林旭的胳膊上了車,低垂眼眸,輕聲而笑:“要起風了,咱們回吧。”

“好。”

回到郡主府,大家都累得不輕,林旭也來不及說什麼話,就回去歇着,紅塵更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天睜開眼,清風徐來,太陽正好,紅塵起身洗漱過享用早餐,一看林旭又不在,嘆了口氣苦笑:“罷了,算他沒口福。”

受了那麼大的累,羅娘和小嚴天還沒亮就去廚房盯着,今天的早飯,大廚相當賣力氣,粥都熬煮出一層油,煎雞蛋餅配上流油的鹹鴨蛋,還有一疊炒豆芽,一疊扒油菜,一疊拌香腸,一疊片牛肉。

那牛肉是專門供給宮裡的主子們吃的,大塊兒的筋道可口,小塊兒的薄如蟬翼,入口即化,紅塵向來節制,也破例吃得多了,吃完飯肚子鼓起來,歪在樹下的長椅上消食,羅娘沒敢給她喝茶,到是拿了些鮮果榨成汁,給自家主子慢慢品嚐。

沒一會兒,宮裡就來了人。

紅塵也不覺得奇怪,那個皇帝不糊塗的時候還算靠譜,也不是個小氣鬼,她昨日立下大功,有功不賞,太讓臣子寒心,不過,這速度可夠快的。

賞賜算重了,金銀珠寶不說,還給加了三百戶食邑。

過來傳旨的公公挺面熟的,應該也是勤政殿裡伺候的小太監,紅塵讓羅娘拿了紅包塞給他,掃了一眼,笑了笑道:“公公有點兒犯小人,近日要小心手下人使壞。”

那公公登時就被嚇了一跳,冷汗都流出來,要是換了別人說這種話,他也不過一笑了之,可眼前這個是誰?

外頭的也就罷了,宮裡人誰不知道,那就是個活神仙,連陛下也承認的。

“多謝郡主提點。”

連忙一揖到地,見紅塵神色淡淡,想來有些累,立時就恭恭敬敬,誠惶誠恐地退了出去,拿捏其他大臣的手段,那是半點兒都不敢使出來。

一出郡主府的門,小公公都不敢上馬,倒退着,小心翼翼地退開幾步,和來送的小廝說話,也是臉上掛笑,神色和緩,甚至略微有幾分諂媚。

正好有幾個貴公子在郡主府門前徘徊,想去找那位榮安郡主去,這會兒卻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露出點兒驚色。

那小公公年紀不大,看起來也就十六七,可在勤政殿也是老人了,從九歲就進去伺候,後來認了個有臉面的乾爹,如今手底下也管着七八號人,又是勤政殿出來的,在外面極有臉面。

皇帝身邊的人,就是個粗使太監也沒人敢小覷。

他這種人往日在外面,對上那些皇親國戚也最多客氣些,並不怎樣奉承,而一般大臣,碰上這種人,反而要夾着幾分小心。

“……榮安郡主好大的體面。”

現在外面這幾個公子哥,來頭都不小,有當朝宰輔的公子,刑部尚書家的公子,還有萬歲爺身邊繡衣大統領的小外甥。

這幾個頓時腳下遲疑,有點兒不敢過去了,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公子哥咳嗽了聲,訕訕一笑:“咱們和人家榮安郡主又沒什麼交情,那什麼,這麼找上門也不大合適,甘昭,要不咱先回去吧。”

甘昭是繡衣大統領的小外甥,說是外甥,但他自幼隨母姓,養在大統領跟前,不是親生子勝似親生子。

像他這種專門給萬歲爺幹私活的繡衣使者,不娶家眷的很多,因爲有家眷,就有私心雜念,真正想要上進,那就得一片忠心俸給皇帝,雖然紅塵一直覺得這種想法有點兒離譜,連個家都沒有,沒有歸宿,又哪裡來得絕對忠心,奈何皇帝就喜歡這樣的孤家寡人,紅塵管不着。

大統領自己不娶妻生子,把姐姐的兒子當親兒子養,也就不奇怪了。

甘昭看着郡主府的大門,面上陰晴不定,冷哼了聲:“讓一個閹人這般客氣,我看,那也是個……”

他剩下的話,終究不敢說出口,人家紅塵好歹是榮安郡主,身份尊貴,他隨意口出惡語,讓人聽見可了不得,好在身邊的都是一塊兒玩的極好的朋友,偶爾說幾句離經叛道的話,別人也不在意。

其實,他們平日裡也不怎麼在乎一個半個的閹人,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更說不上怕,但不怕歸不怕,他們也不是傻子,看宮裡那些眼高於頂的太監在人家大門口誠惶誠恐的樣子,就得知道里面的人不好惹。

京城裡站在城牆上,隨便扔一塊兒磚頭,就可能砸中個把皇親國戚,所以想在京城混,這幫人再是紈絝子弟,腦子也都十分的清楚。

真正腦子不清楚的,不是早早就被弄死了,就是被家裡關着不敢放出來,紈絝公子雖多,真正鬧出大事兒的,那絕對是鳳毛麟角。

甘昭也猶豫了下,抿着嘴脣哼了哼:“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去求助,又不是去找事,走着!”

說完,大跨步地朝着郡主府走去。

其他人對視一眼,苦笑了聲,也只好跟上。

他們這一回過來,其實還真有點兒找麻煩的心思,當然,紅塵和他們沒有交集,連見都沒見過幾次,這回純粹是受了無妄之災。

繡衣使者的職責就是監察天下,京城尤其是必須嚴密監控的地帶,這一次萬歲,皇后,太子,三大巨頭同時遇襲,可他們在這之前,卻是半點兒消息也沒得到,最後還是人家榮安郡主算了一卦,察覺不妙,趕去救援才讓太子脫險,也讓帝后二人平安無事。

皇帝不生氣纔怪,自然是大怒。

他身邊的繡衣大統領甘成,那是絕對的親信,雖然這回失職,可也不至於因此就自斷臂膀,但重責肯定是必須的,不光痛罵一頓,還打了一頓板子。

甘成受罰,回家當然不敢怪自己的主子,卻忍不住遷怒紅塵,又因爲生氣,喝了點兒酒,說了幾句氣話,反正就是懷疑那榮安郡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提前得了消息,不知道爲萬歲分憂,反而事到臨頭纔出風頭跑去救駕攬功云云。

他還是膽子小,不敢說紅塵也牽涉進去,和那幫刺客是一夥兒的,畢竟這種話說出口就是結死仇,沒有迴旋餘地,人家榮安郡主是皇后身邊的紅人,也十分得太子敬重,他的主子是現在這位陛下,可未來的主子也不能隨便去得罪。

這種話他在家裡說說,自己覺得不要緊,沒想到讓他小外甥聽了去,他那小外甥剛剛二十出頭,正是衝動的時候,看到自己敬若父親的舅舅受了重責,心裡自然不痛快,也莫名其妙地把紅塵給恨上了。

估計甘成要是知道,他私底下抱怨幾句,居然就鬧出這等事端,他就是憋死也一句話都不肯說。

身爲陛下的繡衣使者,他再覺得那個榮安郡主膈應人,也不可能閒着沒事兒,去招惹對方。

瞪着榮安郡主府的大門,甘昭舉步,擡頭挺胸地向前衝去。

後頭的人緊追慢趕,一邊追一邊低聲道:“咱們就這麼去不合適,還是先送上拜帖……”就這氣勢洶洶的模樣,一看就是去找麻煩的,讓人心驚膽戰。

甘昭冷笑:“我帶着拜帖呢。”

沒辦法,這人犯了性子,大家身爲朋友,彼此知根知底,也知道勸不住,只好聽之任之,不過互相使眼色,各自決定到了郡主府上,還是要客客氣氣纔好,不能像眼前這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着,再鬧出事兒來。

他們以前就聽說過,榮安郡主府不簡單,裡面蓄養猛獸,還有傳言,那位郡主有控獸之術,養的那些獸類,都是拿活人當口糧。

這話當然不可信。

可他們這會兒想一想,便感到一絲寒意。

此時秋高氣爽,紅塵懶洋洋地窩在樹下,自己給自己擺起譜玩,現在外面不太平,還是不要出去,書也沒有新的,練字枯燥無聊,林旭又不在,只能自己玩了。

忽然有個東西叼她的鞋子。

紅塵一低頭,登時一笑,伸手把小東西給抱起來。

她很久都沒有時間陪平安玩,也就是這小東西夥伴夠多,她這個主人不在,也能玩得開開心心,換了別的寵物,恐怕要生氣的。

平安到現在也沒長大,還是一丁點兒,眼珠子溜溜轉,腦袋在紅塵懷裡拱來拱去的,十分親熱,逗得紅塵一下子就笑了:“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前陣子她剛回來,家裡那一株總是以老祖宗自居的老人蔘,還告了這小東西一狀,說它總偷偷摸摸去盜老人蔘的徒子徒孫吃。

紅塵都有點兒害怕平安再給吃壞了肚子,好在檢查過沒什麼事兒,卻不得不認認真真教訓了它一頓。

“你平日裡多和家裡的老虎豹子一塊兒出去作威作福也就罷了,反正傷不到自己,要再敢亂吃東西,我就餓你三天。”

平安通靈性,紅塵一說它,它就捂着眼睛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嗚嗚,到弄得紅塵又心疼起來,這陣子就算沒什麼時間,也還是每日都要好好陪着它曬曬太陽,玩一會兒球。

比起平安,家裡其它動物到高冷,一點兒都不介意紅塵冷落,自己過得也愜意得很,紅塵想陪人家玩,人家也是一副沒辦法,好吧,我就讓你陪的無奈表情。

正逗平安,掛在旁邊屋檐上的鈴忽然響了。

紅塵擡頭看了看,一揚眉,失笑道:“喲,這是惡客臨門?”

好像也沒那麼嚴重。

屋檐上的金鈴,也算是一樣法器,還是從王半仙那兒淘來的,若是有陰煞之物進門,自然響動。

可紅塵的這個宅子,四周佈置有陣法,連門上的門神也不是俗物,所謂的陰煞之物,恐怕離得老遠就逃之夭夭,哪個傻子敢自投羅網進到門裡來,這法器到是有點兒明珠投暗的意思,後來紅塵對煉器特別感興趣,就拿這金鈴做實驗,一來二去的,居然偶然間讓它添了一重功用。

只要是心懷惡意的人進門,它就無風自鳴。

紅塵一開始也不知道,還是羅娘她們發現的,但當時煉製的時候只是想加強它的威力,讓它能影響的範圍更大一些,帶着點兒玩笑心思,隨手擺弄,現在就是讓紅塵重新打造一個,都打造不出來了。

要知道,能示警的那都是靈器級別的,像這種普通材質的東西,想有這種功用,還真不容易。

把平安放在地上,讓它自己去玩,紅塵笑眯眯地撿着石桌上的糖花生吃,沒等多久,羅娘就過來送了拜帖。

“郡主,這人咱們好像沒交情,要讓外頭打發了嗎?”

羅娘皺眉道。

最近登門的人實在挺多,送帖子的也多,紅塵不在的時候,都收了好幾箱子。

“門房那邊說,人都到了,就在門口。”

真是不懂規矩,哪有說都不說一聲直接上門的,羅娘問過門房,聽那邊的意思,來的這幾個頗有些來者不善。

紅塵笑了笑:“甘昭?甘大統領的那個外甥?”

她仔細想了想,應該沒有得罪過這個甘昭纔是,萬歲爺身邊的繡衣御史,她可是敬而遠之還來不及,根本沒想多打交道,那種人,沾上一點兒都嫌麻煩,交好不妥,得罪更不行。

不過,甘成到是個不錯的。

紅塵記得很清楚,上輩子甘成是爲了救一個小孩兒被火燒死的,按時間算,也就是最近幾年。

當時深夜,京城忽起大火,甘成執行任務歸來,看到有個孩子在火中哭鬧,二話不說就衝了進去,他功夫好,孩子到是救出來了,只是他吸入濃煙太多,大約是燒壞了內臟,很快就倒地不起,連天亮都沒有熬到,人就不行了。

本來他的身份也不至於曝露,但給他治傷的那個是個前御醫,看到他身上的腰牌這才認出他的身份,到是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連紅塵都聽說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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