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摸了摸青鋒,從一開始,這把神兵就隨她左右,平日裡絲毫不起眼,甚至有時候還想不起它來,但只要它在,紅塵的心就一直是安定的。
怪不得好些靈師養法器,養到最後,到養得和自己貼心貼肺,等到百年之後,不光要顧着兒孫,顧着愛徒,還要顧着自己的法器,希望它們不要所託非人,希望它們還能再得一個好主人。
可大部分真正好的法器,一生也只得一主,主人逝去,它們也會跟着靈性消散,化爲凡兵,不復存在,除非有天大的緣分,否則絕不認二主。
青鋒居然能認了自己,紅塵一開始不懂也就罷了,真正開始瞭解法器後,卻深感意外。
自家的青鋒,可比她手頭得到的其它法器,高上不知道多少等級,就夏家那樣出產神兵利器的家族,從古至今留存的所有兵刃裡頭,就沒有一件靈性上能與青鋒相提並論的。
紅塵把青鋒從袖子裡取出,放在桌子上。
現在的青鋒,到是不大像兵器,更像一件藝術品,身上的紋路很奇特,似乎是一些精美的花紋,牛皮包裹的柄帶着小小的弧度,正好適合紅塵的手掌,以前青鋒瞧着破破爛爛的,現在卻發出晶瑩的玉光。
“咦,好漂亮!”
連旁邊估計還不怎麼知道審美爲何物的小女生,也愛極了它,一看見立時眼睛發光,蠢蠢欲動,好在這孩子教養不錯,沒直接伸手,要不然讓青鋒傷了,那頭痛的就該是紅塵了。
紅塵笑了笑,自己拿起青鋒給小女孩兒看了看,讓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逗得小姑娘臉上的酒窩更明顯,也更可愛。
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門口,剛剛進門的那瘦小漢子,四下旁觀,目光落在紅塵的桌面上,眼睛不着痕跡地把青鋒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就徑直走過來,在紅塵的側後方坐下,他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招呼店小二過來,也只要了一碗粗茶,連點心都沒要。
像他這樣只來解解渴的過路人每天都有很多,茶館這邊也習慣了,並不奇怪,也不推銷那些五花八門的點心。
這樣的人在人羣中平平無奇。
紅塵看了看,鬼谷那邊還留了兩個人在茶館門口,視線只在這人身上一晃,根本不曾在意。
看來這傢伙是外地來的。
鬼谷中能在京城出任務的,都是老手,京城地面上有哪些人物,他們清清楚楚,剛纔清理了一遍,弄走幾個人,就是有落網之魚恐怕也察覺到不對。
這些人都鬼精,一看不好,立時就跑,絕不和人硬拼,他們做這等活計,爲的是求財,可不是爲了捨命,在京城這樣的環境裡頭,大浪淘沙,但凡能生存下來的,一個膽大包天的也沒有。
紅塵笑了笑,既然正好碰上,只能算這傢伙倒黴,沒辦法,這陣子京城夠混亂,她也不能保證,自己旁邊的小姑娘會不會正好就撞在那人手裡。
再說,他要是打青鋒的主意,可不算自己主動出手欺負外地人。
臺上說書先生正說到精彩處,紅塵也做入迷狀,漫不經心地把青鋒往桌邊一扔,端着茶杯轉身。
連羅娘和小嚴的興致也起來,一會兒鼓掌,一會兒叫好,還湊在一處咬耳朵,和前面的老太太爭論幾句。
不多時,那人就腳步輕盈地從紅塵身邊走過,看樣子是要去前面櫃檯,他手裡拎着個打着補丁的小包袱,胳膊狀似無意地碰了桌子一下,下一刻,身體卻忽然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似的,整個人一跳三尺高,嘴裡哀嚎一聲,撲通倒下,正好倒在桌沿上,鮮血噴涌而出。
“啊啊啊!”
這人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滾哀嚎,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那小姑娘更是嚇得臉色煞白,老僕一把把自家小姐抱起來,緊緊摟着不敢鬆手,實在是這人的情狀瞧着太慘,眼睛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會不會瞎,不光如此,他砰砰地在地上碰撞,撞得渾身上下都是傷,血肉模糊,衆人看得都毛骨悚然。
“這,究竟怎麼回事兒?”
店裡鬧出這等事來,茶館這邊連忙派人出去叫人,順便通知巡邏的衙役。
今天街上熱鬧,巡邏的衙役也比別的時候更多出幾倍,很快就來了幾個,都是比較有經驗的老衙役,一來先檢查傷者,好幾個人愣是制不住,只好把人按着,再去請大夫。
也就一會兒的工夫,地上這人就開始翻白眼,幾乎血流成河。
其中一個衙役就開始詢問情況,茶館的客人們七嘴八舌地把經過一說。
衆人的視線立時都落在紅塵身上。
畢竟那個人是在她身邊倒下的,別人甚至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兒。
紅塵一臉的無辜茫然,雙手攤開:“我也不知道,他忽然就……咦?”
說着,她話音一頓。
旁邊那衙役皺眉:“怎麼了?小姐可和傷者可認識?”不管心裡怎麼想,這衙役說話的語氣還是十分客氣。
紅塵的扮相擺在這兒,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身邊還帶着兩個婢女,長得又漂亮,衣着打扮也十分富貴,誰也不會想到,她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傷人。
他們這些在京城當差的衙役,做事可不像在外地的那些一樣,還敢飛揚跋扈,像他們這種小人物,天天縮着腦袋還怕哪天攪合到王孫貴胄的亂子裡,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敢炸刺的,一個都沒有,全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一看紅塵的樣子就知道她來歷不凡,問話時便自動自發地多了三分小心。
好在這小姐看起來不是一個特別不好說話的。
“……”紅塵猶豫了下,遲遲疑疑地指了指地上的人,小聲道,“那是我的。”
衆人的視線隨着看過去,只見地上這人手裡緊緊攥着一個灰色的袋子,袋子裡露出大半截很像藝術品的兵刃,旁邊的小姑娘叫了一聲:“是姐姐的,姐姐剛纔還給我看了來着。”
紅塵拿出青鋒的時候,客人們或多或少瞧了一眼,紛紛點頭,奇怪道:“是這位小姐的東西,怎麼就到了那人手裡?”
衙役對視一眼,走過去使出了渾身力氣,才掰開這人的手,把匕首取出,遞給紅塵看了看。
紅塵輕輕接過,青鋒立時發出一聲輕鳴,聲音清越,衆人甚至能從聲音中聽出無盡的歡喜之意。
客人都嚇了一跳。
有個老衙役顯然是見多識廣,震撼道:“竟然是認主的神兵利器!”
目光再落到那模樣秀氣可愛的青鋒上時,便帶出幾分鄭重,深吸了口氣才道:“怪不得,我聽說這等神兵,若有外人覬覦,會自動反抗,這人肯定是盜竊神兵,所以遭了反噬。”
按說這等話,衙役不該亂說,但人家小姐手持神兵,身份一看就不俗,另一個則明顯是個泥腿子,該向着什麼人,他們還不清楚?
客人們這才恍然。
旁邊的小姑娘眼睛裡直冒小星星:“好厲害!”
其他人也紛紛說自己長了見識,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等還能自己主動教訓人的神兵利器?
幾個衙役的動作也粗暴了很多,擰着地上那人,拖着站起來,準備先弄去監牢關幾天再審問。
一個老衙役無意間掃了一眼這人的臉,腳步一頓,擰了擰眉頭:“等等。”
“孔叔?”
這老衙役顯然資歷不淺,其他幾人都聽他的,聞言也沒多想,很自然地站住,“怎麼了?”
“你們仔細看看,這小子是不是常六?”
“什麼?”
幾個衙役都嚇了一跳,轉頭來仔細看,越看越像,但大家心裡都有點兒不太相信:“怎麼可能?常六還敢回京城?他不想活了!”
這常六是差不多前在京城犯下大案的一個悍匪,他本是城西文府的家丁,後來和文老爺的小妾***被抓住之後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文府滿門老少,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沒放過,事後又放了一把火,大火甚至波及左鄰右舍,要不是救火及時,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災難來。
此人武功很是不錯,事發後竟然殺了守城的官兵逃了出去,可見兇悍,京城這邊自然繪影圖形,發文通緝,不過一年了,連個人影都沒找到。
一幫衙役面面相覷,頭上冒出一層冷汗,抓着這人的兩個,腿都有點兒哆嗦。
這要是常六,他們可是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此人殺人跟切瓜似的,不是他們這等小嘍嘍能對付的人物。
還是老衙役鎮定自若:“沒見他都傷成這模樣,怕什麼怕,咱們兄弟立了大功了,等着領賞吧。”
衆衙役這纔回過神,個個狂喜,看着常六,和看金山也差不多,不說別的,文家宗族可是說出話來,說要是能抓捕常六,活的賞銀三萬,死的也給一萬。
三萬兩啊!放到富貴人家也得眼熱,何況他們這些苦哈哈。
一羣衙役興高采烈地找來繩子,把人捆成一團,老衙役一揮手,順便搜搜身,衆人眼睜睜地看着這傢伙的身上被搜出一大堆東西,有一把刀,刀刃發黑,不知道沾了多少血,還泛着藍光,顯然淬了毒,還有毒針一包,各種毒藥無數,匕首兩把,都是吹毛斷髮,其它林林總總的東西,每一樣都讓人吃驚。
衙役們面面相覷,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這下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這人不是常六,想必也是手上有幾件大案的要犯,抓住了就是功勞。
什麼都不必問了,紅塵自然是毫無責任,這事兒在衆人眼裡,本來就和她無關,就是有關,衙役們還不願意。
本來功勞都是衙役們的,要是人變成了人家小姑娘給抓住,他們的功勞豈不是被攤薄了好些。
當然,紅塵也不會想要這樣的功勞。
衙役們客客氣氣地謝了紅塵好幾句,就拖着人匆匆忙忙離開,手裡攥着這麼一個大寶貝,還不趕緊弄回去,萬一路上再出差錯,他們上哪裡哭?
這些人一走,茶館登時沸反盈天,衆人也不說書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此事,忍不住後怕不已。
想也知道,能讓衙役高高興興弄走的人,肯定是悍匪,他們就離那傢伙幾步之遙,萬一他兇性大發胡亂殺人怎麼辦?
老僕抱着自家小姐,渾身發抖,甚至顧不上等來接應的人,馬上就要回家,紅塵一看勸不住,乾脆帶着羅娘,小嚴,還有鐵牛護送一程。
街上人很多,摩肩接踵的,連車也乘坐不了,大家都步行,老僕對紅塵幾個還是很信任,能同行自然開心,他心裡也發虛,知道自己一個人帶着小姐出來是大大不妙,此地乃京城,可不是江南,不會什麼人都給自家面子,不敢對小姐動歪腦筋。
那小姑娘更是沒一會兒就和紅塵幾個混得特別熟悉,抓着她的手不放。
在紅塵想要獲取別人信任的時候,她總能如願,就算比不上林旭那麼自來熟,也差不了太多去。
到是那老僕還有分寸,只說出了這條街就是他們暫住的酒樓,沒把自家祖孫三代的身份都給賣了。
走了大約又一刻鐘左右,老僕腳步一頓,臉上露出幾分喜悅來,高聲道:“雲少爺,您怎麼來了?”
不遠處一個錦衣少年匆匆而來,頭上汗水淋漓,衣服都跑得有點兒亂,一眼看到小姑娘,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來,一把把她從紅塵手中奪走,緊緊抱住,眉頭皺得死緊,目光落在紅塵身上,十分警惕。
就是那老僕看出不對,連忙詳細解釋了幾句,生怕他誤會什麼,這人的目光還是冷淡至極,充滿戒備。
紅塵有點兒意外,第一眼見她就心生戒備的不是沒有,但這麼年輕的公子哥見了她居然也警惕,那就罕見了。
這雲少爺一手護着小姑娘的頭,把孩子按在自己肩膀上,目光灼灼地落在紅塵身上,皺着眉,冷淡道:“多謝護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們有人來接。”
紅塵笑了笑,沒有答話,到是聳聳肩,一腳踹在那雲少爺的膝蓋上,讓他撲通一聲跪下,咯噔一聲,膝蓋着地,聽着就很疼的樣子。
“啊!”
老僕目瞪口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