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互相之間不需要血緣,不需要認識……他們在一起就因爲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同生共死。
十幾分鍾後,我們就在百姓的歡呼聲中走進了軍營。
“立正!稍息……”
在軍官的帶領下,我們在軍營中整齊地站好了隊形,只不過我們的形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個個都是滿身血污滿臉漆黑,身上的衣服也破成了一塊一塊的,這跟軍營裡的其它戰士比起來就跟叫化子差不多……
“弟兄們!”軍官站在我們面前整了整軍裝後說道:“今日你們雖失南苑卻殺敵無數!此爲我軍與小鬼子開戰以來所取得的最大的勝利,我張自忠代表黨國,代表二十九軍向你們致敬!向戰死沙場的將士們致敬!”
說着就挺身端端正正地朝我們敬了一個禮,軍營中的其它士兵也不約而同的跟着他朝我們敬禮。
我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我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這位年輕軍官就是張自忠,抗日名將張自忠!
過了好一會兒,張自忠才放下手來說道:“對於你們的副軍座……男兒自當馬革裹屍戰死沙場,這也是你們副軍座畢生所願,所以弟兄們不要難過,是我中華好兒郎的,就憑一腔熱血在此立誓:殺光小日本,爲副軍座報仇!”
“殺光小日本!”
“爲副軍座報仇!”
……
戰士們一聲接着一聲的叫着,包括那些站在隊伍外的戰士也一樣。
我得承認的一點是,張自忠的確有這樣的人格魅力。我軍南苑一戰可以說是雖敗猶榮,只是軍訓團的最高指揮官同時也是中將副軍長的佟麟閣的犧牲卻給我們的士氣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然而張自忠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不僅淡化了佟麟閣犧牲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更是激起了戰士們心中的復仇之心……
“辛苦了,小兄弟!”
“打得好!弟兄們!”
“傷得怎麼樣了?衛生員……”
……
張自忠一宣佈解散其它戰士就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問寒問暖的,有的握手錶示祝賀,有的馬上就召來衛生員替負傷的戰士包紮,還有的更是取出了自己嶄新的軍裝送給了衣裳破爛的戰士……
我有些不相信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但又不得不相信,因爲在我面前也有幾位戰士像親兄弟似的爲我包紮傷口,而我十分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
這也許就是戰友之情吧!他們互相之間不需要血緣,不需要認識……他們在一起就因爲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同生共死。然而就因爲這個即簡單又原始的原因,就能讓他們比認識了幾十年的朋友還好,比親兄弟還要親!
我們被按排在了一個幾十平方的營房裡休息,被子都是鋪好的,水果食物等也是一應俱全。一個排的人擠在這裡頭雖說稍嫌擁擠,但我們都沒有絲毫怨言,因爲我們都清楚一點,這些營房其實都是戰士們讓出來給我們住的,他們也跟我們一樣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
後來我才知道,這些戰士就是張自忠的38師,這裡正是38師的軍營……
“連長!”
“連長!”
……
順着戰士們的目光望去,就見許連長搭啦着個腦袋走了進來,我趕忙迎了上去問道:“連長,情況怎麼樣了?是不是部隊傷亡很大……”
許連長無言地搖了搖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放在嘴裡點燃了,接着深深地吸了幾口吐出一口濃煙,嘆道:“部隊的傷亡倒不是很大,七七八八的差不多都回來了,照想總共也不過就是傷亡四、五百人……”
聞言戰士們全都不由喜形於色,以傷亡四、五百人的代價燒死鬼子四、五千人,再加上我們還是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成功粉碎了日軍圍殲我軍的戰略意圖,這無論在戰術上還是在戰略上都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勝利,沒有人會不因此而感到高興的!
“只是……”許連長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說道:“副軍座一直都沒有回來,派出去的人也找不着他的屍體……”
聞言戰士們不由全都沉默了,軍營裡霎時安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
“副軍座如果犧牲了,那咱們部隊怎麼辦?”老班長皺了皺眉頭:“咱們歸誰指揮?是什麼編制?”
沒有人回答,我突然感覺自己所在的這個軍訓團就像是個沒孃的孩子……
過了好一會兒,許連長才站起身來說道:“上峰自然會有安排,咱們還是少操這個心了!弟兄們都做好戰鬥的準備吧,小日本在咱們手上吃了虧肯定不會尚罷甘休的!”
“怕他們幹嘛?”陳大力一揚手中的步槍說道:“我還正愁小鬼子不上來呢,來了我正好可以多殺幾個替副軍座報仇……”
“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許連長皺了皺眉頭,他好像是感覺到了一些什麼。
“弟兄們……壞了壞了……”就在這時猴子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看到站在門口的連長趕忙一個挺身敬禮。
“什麼壞了壞了?你急什麼?”許連長不由訓了一句。
“報告連長!”猴子有些遲疑地回答道:“我……我聽到了消息,小鬼子開出了談判的條件……”
“唔,說說!”聞言戰士們全都豎起了耳朵。
“小鬼子太欺負人了!”猴子兩眼冒火地說道:“他們開出了三個條件:第一,要求軍座道歉;第二,要求二十九軍全部撤出北平;第三……”
說到這裡猴子不由望了我一眼,說道:“小鬼子還要我們交出南苑一戰燒死河邊旅團的負責人……”
“什麼?”聞言戰士們不由哄的一聲亂開了。
陳大力輕蔑的笑道:“這小鬼子當我們是什麼人?打了敗仗還理直氣壯的要我們交人交城?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姥姥!”隔壁的池排長也聽到了風聲,在門口罵道:“憑什麼要咱們交人?難道咱們還要把脖子伸出去讓他砍不成?小鬼子做你的千秋大夢去吧!”
“方排長,你放心!”也有人這樣勸着我:“軍座是絕不會答應這樣的條件的,這太荒唐了!”
“就是!軍座不會做出這樣自毀長城的事!”
……
我望了望許連長,許連長沒說什麼只顧着抽菸……於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宋哲元說不準還真會把我交出去,就像幾天前他下令拆除北平的城防一樣。
我身旁的戰士們也許不理解也不相信宋哲元會這麼做,然而我卻知道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原因是宋哲元現在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
打嗎?二十九總兵力雖是與日軍差不多,但全軍的裝備和素質卻與日軍相去甚遠,就算二十九軍能守住北平那也是慘勝,從此之後宋哲元就再也沒雄霸一方的資本。
不打嗎?小日本大軍壓境步步進逼,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所以對於宋哲元來說,最理想的就是日軍能夠提出談判的條件和平解決爭端,只有這樣宋哲元纔可以保存二十九軍的實力繼續做他的霸主。小日本也正是看穿了宋哲元這個心思,所以纔敢在剛吃了一場敗仗後就獅子大開口的大提條件……日本人這是在通過武力威逼和政治上的欺騙,以達到他們用最小代價取得最大利益的目標呢!
而歷史上的宋哲元,也正是在這時候將二十九軍撤出了北平,並且還天真的相信小日本當真有誠意談判而留下張自忠與日本人周旋……
這下完了!想到這裡我不由心下一沉,說不準這宋哲元還真會爲了“顧全大局”而把我給交了出去……沒想到我來到這個世界走一遭,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小日本的政治訛詐上!
“方向是哪個?”正想着門口就來了一名通訊兵,戰士們不由一愣,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我。
“你就是方向?”通訊兵衝着我說道:“師座讓你馬上去一趟!”
“唔,師座?哪個師座?”我多嘴問了聲。
“38師張師長!”通訊兵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眉。
一聽說是張自忠找我,我一顆懸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張自忠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抗日名將,他該不會把我就這麼給交出去吧!
魂不守舍地跟着通訊兵在軍營裡轉來轉去,糊里糊塗的就來到一間閣樓前,喊了一聲報告後就走了進去。
案桌、字畫、茶具……這裡照想是間書房,張自忠正在案前揮舞着一根拳頭那麼大的毛筆練字呢!我一看那宣紙,龍飛鳳舞的正是“精忠報國”幾個字,於是心裡又放下了半分。
“你叫方向?”看到我進來,張自忠就放下手中的筆問道。
“是!”我挺身應着。
“聽說是你出的主意火燒日軍?”
“是!”我遲疑了下再次挺身應着。
我出主意的時候全團大小官兵都在,這時候否認實在沒什麼意義。
“嗯!”張自忠走到我跟前點了點頭,說道:“出主意火燒日軍的不是你,是副軍座,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