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還沒等進門就先冒出一句大刺刺譏諷。“喲!還沒死吶?”
藍馨窩在沙發裡的頭轉過來,只是埽眉耷眼地掃着進來的兩人,沒打算起身招呼。
她穿着緊身紅裙, 腳下踩着恨天高, 嘎噔兒嘎噔兒地走過來。“真可惜, 我還打算給你收屍呢, 看來是來早了。”
“瘋婆子, 本大小姐命硬着呢,你死我都不會死。”藍馨懶得看,她那張畫得跟猴屁股似的臉, 側過頭看向禮。
“切!死鴨子嘴硬。”紅倚扭着電臀,女王般地在公寓中四處尋查着, 簡陋至極的倉庫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沒意思!
禮將食盒放到茶几, 四盅不同滋補的湯品,都有着活血化瘀的功效。
他將藍馨受傷的手放到他寬大的掌心裡, 解開紗布查看了一下傷情。隨後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將裡面的藥汁塗抹在患處。
冰冰涼涼的,藍馨聞到了像薄荷的草藥味道。“謝謝你,禮。”
“應該的。”禮一向惜字如金。
這一句‘應該’徹底激起紅倚的心頭火。開啓母夜叉模式, 指着藍馨的鼻尖, 張着血盆大口就噴了過來。“小矮子, 你被一個劈腿的男人甩了, 還倒貼地爲他着想, 是該爲你立牌坊還是直接罵你廉價?但可惜呀,這麼急着嫁出去, 還是沒人要!”
紅倚突來的撒潑讓禮看向她,僅僅一個眼神就讓她噤聲。
此時的畫面像是靜止一樣,尷尬難堪填充其中。墨鏡下的禮使人難辨他真正的情緒,這更加讓情緒失控的紅倚惴惴不安。她剛纔像潑婦一樣的謾罵,在他的注視下,她瞬間變得渺小到幾乎忽略不計。
被罵的藍馨反倒像個局外人,悠閒地看着這出豐富多彩的啞劇。
一道凌厲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無聲的空間。“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趁我沒動手前,立刻出去。”信盯着兩個不速之客,說着再直白不過的逐客令。
紅倚倒是溜得挺快,真是難爲她穿那麼高的高跟鞋,也不怕崴了腳脖子。沉穩的禮亦步亦趨地離開,還不忘關好門。
“他們來幹嘛?”信打量着藍馨,從而判斷紅倚此行的目的。以前他認爲,她們的不甚友好關係,只停留在女人間的吵架鬥嘴的層面上,但通過家法事件看來,他要把紅倚這個人劃爲敵對陣列中去。
藍馨指了指茶几上的湯品,給出明確的答案。
他不容置疑地說。“倒掉。”
“爲什麼?”藍馨可惜的口吻,禮煲的湯可是真功夫,沒幾小時熬不出來的美味。
信打開湯盅查看。“你可以理解爲,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歪着頭想了幾秒,一臉被罵的後知後覺,鄭重其事地否認。“我不是雞。”
她的話和慢放的表情,逗笑了頗爲不快又緊張的信。大手摸着她的頭,胡亂地揉着她的黑髮。
突然,藍馨呼吸急促,她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樣子。
“馨?”他看向茶几上四個湯盅,剛纔被她的話打斷只看了前三個,他打開最後一個,是空的。他神經緊崩到極點,大意了!他抱起她奔向門口。“馨堅持一下,我帶你去醫院。”
她抓住門框擡起頭,因強忍着大笑的衝動而憋的通紅的臉,最後破功笑倒在他懷裡。“騙你的!”
他提到嗓子眼的心被她耍的團團轉,懷裡頑皮的小狸貓咯咯笑個不停。他張口咬着她的鼻尖,以示小小的懲罰。
“啊!好疼!”她大叫着抗議。
“誰讓你騙我的,嗯?”看她神采奕奕,受傷的手也應該不那麼痛了。
“好玩啊。”看他緊張的樣子,超有趣呢!她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像偷吃糖果的小孩子,笑聲中溢滿了甜蜜。
他喜歡看她笑,只要她高興,他就開心。
房間內首次蕩起兩人的笑聲,捉弄、頑皮、寵溺至深的笑聲背後隱藏着,他在門外將紅倚傷人的話聽得一字不露,落在心底形成驅之不散的陰霾。
“馨,睡了嗎?”信躺在牀邊的地毯上,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爲徘徊良久的心事而煩惱。
“幹嘛?”晚飯藍馨吃的太多,撐得她遲遲睡不着。
“你,是爲了那個男人才這麼做的嗎?”他不願意提起戴維的名字,會髒了他的口。
“當然不是了。”藍馨狠狠地回答着,“那個渣男他不配!”
她利落果斷的回答,倒讓信有些許的徵仲。“那你是爲了什麼?”
牀上的人兒停頓了一下,幽幽地回憶起往事。“當我還是中學一年級新生的時候,你知道嗎?在學校裡總有幾個愛欺負同學的傢伙,無論男女。有一次我被她們關到了廁所,渾身被水淋溼了。”
信聽到這裡,不敢相信她也曾有過被欺負的經歷。
“我上課遲到了,更倒黴的是數學老師很兇悍,最不能容忍翹課。在我進教室後,她撇過黑板擦偏巧打到我的眉骨上血流不止,更遭的是上面的粉筆灰落到了眼睛裡。”
信幾乎能感受到,粉筆灰飛入眼睛裡灼燒般的痧痛。他更清楚處理不及時,會有怎樣的後果。
“我還記得,當時是校長把我送到醫院,眉骨縫了四針,眼睛被沖洗後還是紅紅的。校長知道我的身份,百般哄着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爸爸。我點頭答應了。”
“可是...我見到爸爸就忘記了自己的承諾,委屈地哭着把事情的經過一股腦兒地全說了出來。”
她深深嘆息,充滿了自責。她的手垂於牀邊,身體跟着一顫。“我...不知道後果...會有那麼的嚴重。”
信能猜想到,以陳鬼三的地位以及當年的脾氣,絕對比現在有過之而不及。一定會用極端的手段,對付欺負他女兒的人。
如果是他站在那個位置上,也同樣會毫無猶豫地那麼做。不過,對於馨當年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來說,想必知道後果是她難以承受的。
“欺負我的學生全部被勒令退學,保護我的保鏢被責罰,還有...”她的手緊抓着牀沿,指甲發出刺耳的聲響。“數學老師當時已經懷孕了,被驚嚇過度導致流產,聽說...以後...再也不能做母親。”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學校。爸爸以爲我是受了刺激,其實我是害怕...害怕再有人因爲我而受到傷害。”她盈盈的淚光,在黑夜裡格外的閃耀,閃着純潔無比的光。
他沒有說一句話,用行動安慰着她。他的大手包裹着她幾乎攥成拳的手,讓她心頭一暖。
往事如同破碎的銅鏡,每每回憶起裡面的人和事,如同妖魔鬼怪張着血盆大口要將她吞噬。此刻不同的是,藏在心底的傷痛說出來竟長了翅膀,在他手中化作雨蝶飛出窗外,自此遠離她的黑夜。
她吸了吸鼻子。“我害怕,戴醫生的女人也像數學老師一樣沒了孩子,不能再做母親。”
她太瞭解爸爸對她的寵愛,絕不會讓這件事風平浪靜地過去,更不會輕易讓戴家隨意處置。戴維有戴老夫人這張救命法寶,可那個女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估計是誰也救不了的!
“所以你就抹黑自己,不惜破壞名聲去找牛郎,就是爲了單方面悔婚?”他對她腦子裡的九曲十八彎瞭解的不夠透徹,在知道真相時總是慢了半拍。
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不在乎地說。“反正我的名聲狼藉,再壞也壞到哪裡去嘛!”
“你還捱了打。”他心裡悶悶的,沒能及時趕來救她。
“一頓打換兩條人命,還換個心安,划算。”她像賺到了一樣,完全忘了手上的疼。
任性妄爲的她,暴力嘴巴毒的她,內心深藏着最細膩最入微的不被人知的情感。
這樣的小女人,他又怎能不豁出命去愛她。
這個完全不知情,被神化的小女人舀着一大勺冰淇淋,翻看着早上的報紙。一條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並使她勃然大怒。
“這個人渣,這麼快就名正言順的高調結婚,真當我陳藍馨那麼好欺負!”
她一副斬立決的殺人架勢,暴力大小姐上身。信費解昨晚善良的小女人哪去了?
“那個女人被戴家承認,一家得以團圓。這不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信吃着她扔在一邊的冰淇淋。
“是啊,但太快了。我的傷還沒好呢,就給我添堵。無情無義,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我後悔幫他們了。”藍馨狠勁地踩着刊登着戴維照片的喜訊。
信抱着肩膀看她小孩子一樣的舉動。“那你想怎麼樣?”
她無實物地揮出了個帥帥的本壘打,露出頑劣的笑。“參加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