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馨清楚記得, 不是自己走到牀上的。
“我把您摘的花,放在牀頭上了。”
她看向牀頭櫃上,擺放着她在花房中未剪的那兩株海棠。
是誰, 是德叔嗎?還是....她被迫停止心中隱隱的猜想, 怕被現實破滅的一絲希望也沒有。
餐桌上擺好了綠油油的炒菠菜和青椒炒肉絲, 還冒着熱氣。是他?海棠花、炒青菜, 藍馨聞到了屬於他的味道, 是他回來了!她就知道,信一定會來找她。
藍馨一路狂奔穿過走廊、客廳、玄關、跑向門口,推開那扇她等待好久的大門。一束泄進滿室耀眼的光, 她擋着眼睛衝出門去,他就在幾步之外的不遠處。
光消失了, 他也不見了, 空空的門外, 亦如她空蕩蕩的心。
藍馨再也抑制不住多日來的思念,大哭着, 用盡所有的力氣對着天空嘶喊,“混蛋信!你騙我,再也不會推開我。爲什麼要扔下我不管,我恨你!”
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讓躲在暗處, 背對着她的身影心如刀絞。他揹負沉重的十字架, 如一隻來自地獄的火鳥, 見不得光, 只能偷偷地守護着她的現在和未來。
緊隨而至的保鏢一邊報告德叔, 一邊強行將藍馨拉進別墅。
藍馨沒有絕食,也沒想過用不吃不喝來抗爭爸爸的獨斷專行。只是筷子好像有千斤重, 怎麼也擡不起手腕,拿不起來碗。
“三爺,大小姐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現在連牛奶也不喝。”德叔擔心地向陳鬼三如實稟告。
陳鬼三又怎能不知,日漸消瘦女兒的狀況,拄着手杖的手緊了又緊,向藍馨的臥室走去。
窗邊的那個小小身影,如同兩年前,搶救後經歷死亡邊緣那時的她。在醫院漫長的日子中,她慢慢意識清醒,恢復各項身體機能後,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不說話、不睡覺,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傻傻地等着。
血雨腥風一路走來的陳鬼三,從來就不知什麼是怕字。從那時起,陳鬼三知道了什麼是害怕。此刻,他害怕女兒又回到,不能自拔的怪圈中。
他輕輕喚着愣神的女兒。“馨兒。”
藍馨回過頭,撲到爸爸的懷裡。就像小時候,她迎接出差回來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她撲簌簌掉下大夥的淚珠,向父親哭訴着滿眼的委屈。“爸爸,怎麼辦?我好想他,我不想吃飯,不敢睡覺,害怕錯過他從窗前走過。”
陳鬼三拍着女兒的肩,心中嘆息着,這個孩子是動了真情!“馨兒,你們不是一類人。他會擋住你前方的光亮。”做爲父親怎麼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走向無止境的黑暗。
她幽然並不失有力地回答。“爸爸,前方有陰影,是因爲身後有光。”
想他陳鬼三一生打拼,靠的便是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這一次他真正猶豫了,問着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陳鬼三將出席老友的茶道會,在臨出發前對女兒說,“馨兒,我答應你,再考慮一下你和信的事。”
藍馨聽到爸爸改變主意,摟着他的脖子,興奮地大叫。“謝謝爸爸,我愛你!”
“你也要答應爸爸,要好好吃飯睡覺。”
藍馨連連點頭,“我答應,全部都答應。”
看着女兒重新煥發生機,他身爲父親的心終於踏實了,卻也夾雜着複雜的心緒。
曾幾何時,粘人的小女兒哇哇大哭着,不願離開他的懷抱。現在長成了大姑娘,爲了能跟另一個男人相聚而高興滿滿,離開他的生活。那份不捨,總是大於她長大成人的喜悅。
“阿德你留下,照顧馨兒。”
“是,三爺。”阿德目送着陳鬼三上車離開。
藍馨有了動力,爸爸答應會考慮就表示會改變主意。她可以去找他了,並且是很快就能見面。
她滿心期待着,爸爸的歸來。她高興的坐不下,在臥室裡又蹦又跳。
——
黑蛇忠和凌擔心鼎盛反撲,躲進了平民窟。黑蛇忠對着破爛不堪的住處,忍到了極點,衝着僅有的傢俱發泄着,東躲西藏見不得人的鬼日子。“老子受夠了,這不是人呆的地方!”
角落裡的凌,處之泰然,這裡可是她藏身三年的窩。三年的時間,能讓一個人習慣所有她不能接受的事物,包括惡劣的環境,身處其中更好地滋生仇恨。
凌冷眼旁觀黑蛇忠將瘸腿的牀,踹成碎木板。這個窩囊廢只會在這呈威風。她不無貶損地開腔,“你可以回到陳鬼三那兒,做條乖乖的蚯蚓。”
“都是你,出的什麼餿主意,讓信蹲牢房,又可以打擊藍馨,一箭雙鵰的好計謀。這下好了吧,雞飛蛋打,兩個人和好如初。”黑蛇忠也不是吃素的,埋怨、嗤笑着全數倒個痛快。
藍馨打掉牙往肚子裡咽的大度,的確讓凌感到意外!她可是最嬌氣的很,受不得一點的委屈受傷。一定是信還有利用價值!
“那隻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她早就想好了計劃,只是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
“你還有辦法,扭轉乾坤?”黑蛇忠的小眼睛放出亮光,這纔是他最關心的。他可不想永遠躲在這骯髒的破地方。
“你馬上就要隆重登場了。”雖然黑蛇忠爛泥糊不上牆,但他的身份倒還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凌冷笑一聲,‘陳藍馨即使身邊有幫手,這次你也是在劫難逃!’
老宅的門鈴,打破了這個看似平常又充滿詭異的夜晚。傭人通過玄關的電子眼,看清來人,打開門。還未等問候便被一聲悶響,倒地身亡。
保鏢們在未做出任何反應,便紛紛倒下,不省人事。德叔最先發現異常,第一時間趕到藍馨所在臥室前的走廊。
黑蛇忠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德叔,這麼晚了還沒睡?”
“時間的確不早了。”德叔臉上未露出異樣,衣袖中防備地握着拳。
“聽說藍馨回來住了,我去看看她。”他猥瑣的臉昭然若揭。
德叔伸出手,來阻止擅自闖入的黑蛇忠。“大小姐睡下了。”
黑蛇忠顯然不吃這一套。“什麼狗屁大小姐,我纔是...”
德叔發出最後的警告。“阿忠,不想惹怒三爺,趁早離開。”
黑蛇忠早就煩了被當成影子的稱呼,還要聽命於這個老傢伙。“你算什麼東西,頂多算是三叔的一條狗。”
德叔對於黑蛇忠的所作所爲睜一眼,閉一眼,只爲看在三爺的面子上。如今居然出口不遜,是時候該教訓教訓他了。
德叔揮起太極拳,身隨神行,賞了黑蛇忠兩個大嘴巴。
“老傢伙你敢打我,來人!”黑蛇忠捂着臉,叫着後面尾隨而來的打手。
只見德叔步法靈活,柔中帶剛,氣隨意運,將一羣小嘍囉打個落花流水。
走廊裡正上演着無聲的生死廝殺,危險離藍馨越來越近,黑暗欲將吞噬爲愛癡狂的少女心。
藍馨聽到門外咚地一聲,打開門。德叔倒了進來,口吐鮮血,仍奮力拼出幾個字來。“大小姐...快走。”
她趕忙扶起他。“德叔!你怎麼了?”
德叔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藍馨。“別管我,快走。”
這時,黑蛇忠出現在門口,手裡提着裝有消聲器的槍,向德叔的後背連開三槍。“老傢伙,身手再快,還能有我的子彈快。”
藍馨盯着德叔倒在血泊中,他身下的血染紅了白色地毯。她爬起來踢向黑蛇忠腹部,緊接着便是臉上被招呼數拳。
黑蛇忠口鼻竄血,哀嚎着大喊救命,藍馨的手沒有痛感,她只知道德叔被他打死了,她要替德叔報仇。
黑蛇忠向門口竭力地嚎叫。“你特麼還要看多久,老子要被打死了。”
黑蛇忠的話音剛落,門外的影子像是無聊乏味地看夠了這場打鬥,一個飛腳向藍馨踢來。
藍馨翻身躲開,距黑蛇忠兩三步遠,雙拳護在胸前呈防衛姿勢,眼睛盯着門口的暗處,隨時準備進攻。
“好久不見了,陳藍馨。”伴隨着幽長的語調,從黑暗中踱步而出,身如鬼魅的影子。
藍馨睜大眼睛,心如銅鑼被這意外敲響,餘音久久迴盪在耳邊。這個聲音曾陪伴她整個童年直至花季,終結於十八歲成年後的那個黎明之前,天最黑的大霧裡。
藍馨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卻一時無從開口,只能茫然地看着她。“凌...”
“你以爲我死了?儘管有人希望我死,但我的命足夠硬。”凌咬牙切齒地崩出最後幾個字。
“沒有,我知道你不會有事。”藍馨始終相信凌的身手,對她還活着的事實毋庸置疑。
“沒事?我沒了一條胳膊,成了半個廢人,這叫沒事?”